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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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绪低头问她:“喜欢?”
  “……瞧着很是精巧,应不是随便能做出的东西。”
  江绪点点头,缓步上前,直接放下锭银子。
  见他放的是锭十两的银子,摆摊那人都没让他先付五十文的账,忙堆出笑脸,双手捧起那木作的笼中雀机关,往前递了递:“公子,您请,您请。”
  江绪拿到那笼中雀机关,目光微凝了一瞬,站在旁边的明檀心下也不由讶然。
  江绪察觉到她的反应,问了声:“知道?”
  明檀点头,迟疑轻声道:“这应是云偃大师所做的机关?以前在闺中看过云偃大师写的《机关术论》,虽从未见过实物,但听闻他所做机关均会在上头刻流云纹。”
  眼前这笼中雀机关,木笼底座便刻有极精致的流云纹,与《机关术论》上头印着的一模一样。
  这拿出来摆摊解机关的约莫是不识云偃,竟只让人押上五两,这意思不就是在他眼里这机关只值五两么,若拿到上京城里去卖,遇上懂行的,五百两想来也不成问题。
  云偃是高宗时期的机关大师,听闻高宗在世时,便让他为自己设计了陵寝中的机关,以保后世不被宵小扰其清净。高宗离世后,他也避世消失,再未听其音讯,出自他手的机括作品如今留存得极少。
  江绪打量了会儿,便开始解。
  这木笼上下只两个不大的圆洞,都打不开,周身由五根木栏围立,小雀儿的翅膀是可以上下活动的,其他部位都无法动。
  显而易见的是,这小雀儿只可从木栏缝隙里拿出来,然这小雀儿的头圆圆的,只能恰好卡在木栏缝隙里。若是换个方向,脚可以先出来,可翅膀便会被木栏卡住。若挪动翅膀,让翅膀侧出,身子又会被卡住……
  总之,无论如何挪腾,出了一个部位,总会有其他部位被木栏卡住。
  江绪原本以为简单,可摆弄了好一会儿,竟也没将其解出来,他神情专注,尽量控制着力道,省得一个不小心就直接将这机关给毁了。
  半炷香的时辰将至,明檀看了眼周身都莫名降温的某人,心底不由生出些许淡淡的尴尬。
  方才围观的小姑娘可都窃窃私语说着,这位公子俊朗不凡,且瞧着极有底气,定能解开这机括。她亦是如此认为,还满心期待着夫君大展神通,赢下云偃大师的机括送给她呢。
  “公子,半炷香到了。”摆摊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声。
  江绪眼都未抬:“再买半炷香的时间。”
  “g,好嘞,好嘞。”
  ……
  眼看半炷香又要燃尽,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这玩意儿就是坑人的,根本就不可能解开。
  明檀站在一边看江绪解了许久,倒是看出了些门道,她拉了拉江绪的衣袖,忍不住小声道:“夫君,不如让我试试?”
  江绪稍顿,将机关递给了她:“有些难。”
  她拿在手中也没急着动,先是仔细观察了会儿,确认心中所想后,她尝试着换了个方向拿着木笼,动作极快地左拨了拨,右拨了拨,最后从里往外按了下脑袋――
  出来了。
  这么快?真出来了?
  明檀自个儿都怔了怔。
  其余人自不必提,都不由静了一瞬。先前好几个人都没能解出来,可她动手开始,不过几息,就将小雀儿从木笼里头拿了出来,这委实是太不可思议了些。
  “姑娘,你是不是玩过这机关?”
  “是啊,怎的如此之快!”
  “这竟真能解开,是怎么弄的来着,你们看清楚了吗?方才我都看眼花了。”
  其他人也许没看清,但站在身侧的江绪看清了。
  事实上从她换了方向拿木笼开始,他便注意到了先前忽略的细节,也想通了这一机括的解法。
  木笼上头的五根木栏一眼望过去呈均匀围立之态,实际间隙却有细微差别,能拿出木雀的那一处间隙比旁处略宽一些,当然,拨出木雀部位的顺序和角度也十分关键,错一步都会无法顺利将其拿出。
  周围都在议论,连老板都好奇她是不是从前玩过这机关。明檀说没有,众人还不信。
  可江绪知道,她不可能玩过,云偃大师所有的作品都是仅此一件,且此件作品《机关术论》中并未记载,应是避世后所做,她不可能在此之前便知晓解法。
  明檀欣喜地从老板手中赢了笼中雀机关,押下的十两银子没让退,还与这老板说了这机括的来历,想再给他补上些银子。
  然这老板也实诚,说是一早便定了规则,这十两银子不让退他都觉得过意不去,哪能再收,十分坚决地拒绝了明檀。
  明檀告谢,赢得机关太过开心,走出好一段,明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缓下步子,轻轻拉了拉江绪的衣摆,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问了句:“夫君生气了吗?”
  出嫁前宫中嬷嬷来府教导,女子出嫁,事事需以夫为先,尤其在皇家,万不可在夫君面前强出风头。她从前倒也学得认真,然夫君惯着她,嫁到定北王府后,她逾矩的事儿好像也不止做了一件两件。
  “生什么气,气王妃比本王聪明么。”
  明檀紧张又真诚地解释道:“我没有比夫君聪明的,是因为我从小就爱解九连环、孔明锁、鲁班锁……方才也是见夫君摆弄许久,已然观察出门道才想要试上一试,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其实再多给夫君一些时间,夫君也一定可以的。”
  江绪正想说些什么,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他并不是这种小气之人。
  然明檀又提着机关在他面前晃了晃,还眨着眼:“那夫君生气的话,这个送给你好不好,阿檀以后一定努力藏拙,不让自己比夫君聪明?”
  说到“努力藏拙”,明檀终于演不下去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提着赢来的机括步子轻快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我怎么这么聪明”、“我简直就是个小天才”、“智慧这种东西果然是掩盖不住的”……
  江绪望着明檀的背影,顿了顿,他也许是失心疯了,才会相信他的王妃会胆小到因为抢了他的风头惴惴不安。
  天色已暗,街上渐上华灯。
  江绪上前,揉了把某位嘚瑟的小王妃脑袋,又牵住她的手,带她躲开了身后疾驶而来的马车。
  第七十三章
  理县比庞山县要小上不少,只一条不甚宽阔的主道,好在热闹,入夜沿街,小贩叫卖,灯火通明。
  两人行过落脚的客栈,明檀装没看见,不停打岔说着别的事儿,江绪也就当做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随她一道往前。
  快要行至西城门时,明檀忽道:“对了夫君,前几日行经理县,我听人说,西城门外有座映雪湖,湖水格外清澈,连湖底石头都清晰可见,月色映在上面,十分静美。”
  “那为何不叫映月湖?”
  ……?
  明檀没想到江绪会有此问,语凝片刻才答:“可能下雪的时候更美?”
  她又拖住江绪的手晃荡道:“夫君,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前面就是西城门了。”
  “城门申时已关。”
  “可夫君不是有通行令么。”
  江绪不由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惦记着。”
  “那是自然。”明檀理所应当道。
  之前单骑夜行至束镇之时,也已过闭城时分,然夫君拿出那道通行令,城门守卫便二话不说放了行,似乎也没有暴露身份。
  江绪看了眼不远处的西城门。
  理县并非地理位置优越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墙修得简单低矮,夜里城楼上也只两人值守,以他的身手想要出城,完全用不着惊动守卫。
  “抱紧了。”江绪低低地提醒了声。
  明檀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江绪抱着飞上城楼,又轻松纵跃而下。直到落定在城墙之外,那声“抱紧了”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明檀惊魂未定之余又觉得稍稍有些刺激,捂着小胸脯跟上江绪的脚步,轻声惊叹道:“夫君,你竟可以带人飞这么高。我问过云旖,云旖说她若带人,至多只能上树或是上屋顶,这城墙可比屋顶高多了。”
  “你问她做什么,想让她带你偷偷出门?”
  ……?
  为何夫君如此敏锐?
  她只不过是之前有几天不想见客,推说身子不适需卧床休养,可某日夜里他未回府,她又有些想出门透气,不方便从正门出打了自个儿说要卧床休养的脸,所以偷偷问了云旖一嘴而已。
  她心虚嘴硬道:“才没有,我是王妃,想要出门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夫君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绪唇角轻扯,点点头道:“嗯,本王小人,王妃君子。”随即又瞥了眼她的小腹。
  明檀羞恼地双手按住。
  好在映雪湖就在城门外不远处,几句话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了。
  明檀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儿拉着夫君在外闲逛半晌,她两条腿早已发胀酸疼,若是那映雪湖再离得远些,她怕是还未走至湖边就已小命休矣。
  映雪湖并不大,然湖水的确是影湛波平,清澈见底。湖边拴着条云旖准备的小舟,上头备了酒与吃食。
  明檀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径直拉着江绪往小舟走:“夫君,快来。”
  上了小舟,明檀正想和江绪好生解释一番自个儿的这番安排,然江绪宠辱不惊的,熟练地解开麻绳,任小舟随水飘荡,还垂眸执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
  “夫君早就知道了?”明檀迟疑问道。
  江绪未答,只看了她一眼。
  明檀心下不免失落,并且有一点点生气。亏她还一路打岔找借口,绞尽脑汁引他来映雪湖,没成想他早就知道了,那还算什么惊喜!
  江绪见状,沉吟片刻,解释道:“暗卫见云旖单独行动,禀给了本王,但本王并不知王妃准备了什么。”
  喔,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来都来了,明檀静默片刻,还是调整了下心情,积极给江绪添了杯酒,然后按预先所想那般,将话头引至幼时,和江绪说起自个儿垂髫总角时的事儿。
  江绪静静听着,也不插话。
  “……本以为我那庶姐走后日子会松快许多,可谁知道日子却愈发过得辛苦了,每日要习琴,要刺绣,还要去昌国公府上私学。”明檀就差掰着指头数了,“原本母亲想让我去周家上私学,周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名士辈出,在京中的女子私学里头也甚为出名,夫君知道我最后为何没去吗?”
  “为何?”江绪很给面子地接了句。
  “那时南鹊西街未通,去周府要绕上一大圈,卯初就得出门,那最迟也得寅时三刻起身,可太早了。昌国公府就近多了,寅正二刻起床都不算晚。”
  “卯初出门,为何寅时三刻便要起身?”
  “洗漱、梳妆、更衣、用早膳……可不得要寅时三刻就要起身么。”
  江绪想起她在府中晨起时的诸般种种,忽然懂了。
  明檀托腮继续道:“幸好没去,周家私学太可怕了,一日得念三个时辰,回府后还有许多功课要做,若回府后再学些别的,一日也不必歇了。”
  明檀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念私学时候的事儿,还有自个儿学琴不认真被先生罚。
  她说这些其实是想安慰安慰江绪,她自出生起没了亲娘,爹爹又不止她一个女儿,外任数载,她在府中时刻为着成为京中贵女典范而努力,过得颇为辛苦,也算是与他同病相怜了。
  没成想江绪想了想,忽道:“你上私学时,本王应是去了西北军中,西北多旱,军中每日饮水都有定量。本王记得有一回去敌营刺探军情被发现,逃出来后迷了路,两日暴晒,本王与同伴都未饮半滴水,差点渴死在回营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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