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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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霓虹的话剧是年轻人偏爱的《玻璃人生》,讲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所有,全身投入到家庭中,最后却被男人狠心抛弃,男人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狠下心的,丢弃了过去所有的美好与诺言,离她而去,女人在失去所有之后,开始觉悟,开始反击,最后再一步步靠自己逆袭,靠自己强大了起来。
  中间有一段,一支高脚杯从桌上摔下来摔得零零碎碎,女人慌乱地伸手去捡,结果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被扎破了,她一个人在昏暗中倚着墙角,灯光给了她流血的手一个特写,黑暗中传出来她柔柔弱弱而又颤抖的哭腔,她说,“那个负心汉可知道,这双手曾经是在世界级比赛弹钢琴的?”
  “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吗?”沈璧君忽然被戳中内心的柔软,竟鬼使神差地质问起温羡来。
  温羡依旧双手环胸,坐的笔直,保持他优雅的姿态观戏,然后突然凑到沈璧君耳边,小声地回她,“你觉得你有这个机会吗?”
  这就叫当头棒喝吧!
  “说的也是。”沈璧君如梦初醒,温羡这种天仙啊不食人家烟火,哪里需要什么人生火做饭洗衣服的……
  又不知大概过了多久,话剧才结束,自打被温羡果断打醒之后,整个话剧的后半部分对她来说都是索然无味的。散场后她跟在他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剧院,高高的路灯和透明的玻璃窗里投射出来的亮光,都被人挤的散散碎碎的,她忽然停住脚,他也忽然停住了,转过头。
  “你怎么了?”
  “温羡,”沈璧君的目光全投进他的眼里,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斑驳和晶莹,“你心里的那个人…她还在你心里吗?”
  她是记得的,记得温羡曾经找她治疗的初衷,是因为心里那个抹不掉的人,那个每每他提起,就会变得格外温柔的人,也会让她格外嫉妒到发狂的人。可她倒好,没治好别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情不自禁的想看到他的脸,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一直看到现在的脸。
  温羡苦笑了一下,慢慢向她走的近些,然后同样温柔地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轻轻地说,“我心里没有别人。”
  温羡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一刻更清楚,他心里的人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她。
  “走吧,回去吧。”
  “等下,”沈璧君上前拉住温羡的衣袖,“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温羡被她的话逗笑了,他很少会笑,每次居然都是因为她,“你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你见过哪个男女主有苦衷会这么早全告诉对方的,就算有,也是两个人经过重重误会和考验最后才互相明白的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掏出纸巾给她擦脸,“走吧,以后别哭了,真丑。”
  “你是说,你是说我是你人生这部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沈璧君听话总是会挑自己喜欢的去听,“而且你还要和我一起经历重重考验?”
  你开心就好,温羡就是这个表情来回应的。
  就因为这样,她都开心到破涕为笑,看来孟祁澜还真是上天派来的神助攻无疑了,这个话剧不仅看回了票价,还得到了额外的福利,她才不管刚才那番推理是不是自作多情,反正温羡也没否认啊,还这么温柔地跟她解释了,总归是攻破了那个万事开头难吧。
  沈璧君始终没发现,温羡看她的时候,眼神和提起心里那个人的时候,是一样温柔的。
  “你回来了。”陆玉阮看上去心情大好,精心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孟祁澜刚开门就脱下围裙去给他拿拖鞋,“你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啊?”
  孟祁澜接过拖鞋,有些惊讶,陆玉阮很少这样,即便她是温柔贤惠的,却很少像一个妻子一样,这样等她回来,“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那一刻他是动容的,如果陆玉阮作为妻子的话,这就是他所期望的生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沈璧君真的很像,为什么总是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期待中,把自己强行画进别人的蓝图里?
  “阿澜,这是你喜欢吃的,来多吃一点。”陆玉阮给孟祁澜给夹了一块莲藕。
  他有些受宠若惊,笑着用碗接过了。
  “我今天去找沈璧君了…”孟祁澜知道,陆玉阮一向不同意他这么做。
  “我都知道。”陆玉阮不动声色地吃着饭,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孟祁澜,整个氛围顿时冰冷了许多,“明天,我就要搬出去了,公司说我最近不能拍戏的话就去上综艺吧,不能闲着。”
  “去多久。”他停下筷子,静静地等她回话。
  “两个月,去土耳其。”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孟祁澜的怒火是突然燃起来的,他把碗扣在桌子上,连同筷子一起放下,喘气声很重,似乎压抑了很久。
  陆玉阮不似他那么粗暴,轻轻放下碗筷,然后很优雅地喝了水,“只是一个节目,我会回来的。”
  “你真的会回来吗?”他总是要再三确认,生怕她就这样一走了之,永不再见。
  “我当然会回来啊,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而她又总是愿意,耐心的解释耐心的宽慰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又依旧这般不怕毁灭。
  明明就那么像飞蛾扑火啊。
  温羡按照沈璧君的要求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就止了步,他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公寓大门,“进去吧。”
  “我觉得这个样子真的好像大学时候那些情侣啊,男生总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才走的。”还好沈璧君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然温羡又该数落她占他便宜了吧。
  “你到底进还是不进啊。”他可没这个闲工夫陪她怀念青春。
  “进进进,你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一点儿情怀都没有,”沈璧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着反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恕不远送,多有得罪!”
  温羡自然走的是头也不回,潇洒得很。
  “沈璧君你又出去鬼混到现在才回来!”
  沈璧君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碰上一年见不到几回的“凶神恶煞”老妈,穿着她刚买的少女睡袍在走道上把她逮了个正着。
  “程女士!你怎么来了?”沈璧君拿在手里的一串钥匙哗啦啦一下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走廊上发出一阵回响,好在这楼道的灯早就修好了,不然非得被这长发飘飘的中年妇女吓个半死。
  程秋月才没有女儿口中说的那般市井泼妇,她看起来很年轻,是经常保养的人,而且她气质颇佳,看上去就像沈璧君的姐姐一般,她双手环胸,拿鼻子尖儿指着沈璧君,没好气地说,“我不来,我不来怎么看到你跟别人瞎鬼混?”
  “程女士说话讲证据的好吗?我什么时候跟别人鬼混了?”沈璧君自然是无法忍受程秋月把温羡那种玩文学高雅艺术的人归为她这种瞎混日子的人一类,“进去进去。”
  程秋月一脸得意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放大了在放大送到她面前,“沈大姑奶奶您可看清楚啊,这个呢就是你刚才跟一个男人在楼下的照片。”
  沈璧君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她跟温羡的照片,只是照片中她的表情很狰狞,一点儿美感也没有,于是便气不打一处来,“您是我亲妈吗?在我表情管理最松懈的时候按下快门。”
  “这不是隔得远吗,我怎么看得清?”程秋月也是一脸不服。
  “那你怪看清我是你闺女。”她把手机塞回她妈手里,绕到沙发上半躺了下来,伸手就去抓桌上刚洗好的葡萄吃,“说吧,你此行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程秋月把手机揣进睡袍的小兜里,捂得严严实实,然后顺势在沈璧君旁边坐了下来,“小君呐,我跟你爸爸虽然离婚了这么多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爱情和婚姻中找到快乐找到幸福,妈妈呀是刚好一个老同学也就你那肖阿姨的儿子在本市,离你诊所的地址也不远,你呢懂我什么意思,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的,哈?”
  沈璧君一听“诊所”二字,被针扎了似的猛的坐起来,她可还没跟程秋月老实交代诊所已经已经关门不做了,要知道当年她妈是极力反对她去做什么爱情治疗师,还用绝食来威胁她都不顶用的,是她扬言说一定把这番事业干个风生水起,现在好了,要是被发现了,还不是又要被程女士闹个天翻地覆的。
  她咬紧嘴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挠额头的手都快把发际线给抠秃了才想到一个险招儿,“哦对了妈,我们那个诊所啊那块还盖新房,然后我呢吧租了别人的一间办公室,现在改工作室了,不叫诊所了。”
  “那好啊,那多好,明天中午我带他去接你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就这么定了。”程秋月已然一副大局已定势在必得的样子,起身就转回沈璧君的卧室。
  “诶妈…妈妈妈……”沈璧君两眼一抹黑,这个弥天大谎可怎么圆,她知道程秋月决定了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她根本没机会说服她,“看来,只能明天找徐斯南商量着借个办公室一用先应付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璧君给程秋月买完早点就偷偷摸摸溜去上班了,因为要相亲的原因,她今天刻意没打扮,穿着一套古板的全黑色西装,还戴了个很土的黑框眼镜,头发都乱糟糟地披在背后,还别了一个幼稚的带花儿的发卡,她还就不信这都能相亲成功。
  一整个上午,她都蹲守在徐斯南的办公室外,来来往往过路的同事都很在动物园看猴子似的盯着她一路走过去,盯得她都想翻几个跟斗给他们瞧瞧了。
  “露露,这徐总监怎么还不来上班啊?”沈璧君绝望之下终于碰到了徐斯南的秘书。
  露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无奈地叹气,“老徐总呢不是在住院吗,听说病情不是很理想,徐总监这几天都住医院亲自照顾去了。”
  难怪徐斯南办公室的大门紧锁,原来是有事儿。她道别露露后,眼瞅着也快十一点了,开始有些左右为难,直到……温羡从办公室出来冲咖啡。
  “温羡温羡温羡,救命啊。”沈璧君发疯了一般冲到温羡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顿晃,弄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扒开她的手,睨了她一眼,“你又开始闲了,咖啡都不倒了?怎么做你助理的工作。”
  “我现在需要的是救命,快快回你办公室。”沈璧君懒得解释,不由分说地一个劲儿推着温羡往办公室里走。
  她先温羡一步坐在电脑前的主人位上,翘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面前的桌子,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全局,把温羡的名牌介绍塞进抽屉里,满意地感叹,“这样就完美了。”
  “你在干什么。”温羡还以为沈璧君的脑子坏掉了,这种反客为主能做到这么自然还真是符合她厚脸皮的人设了,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挑着眉看着她,好像她再不出来就会被拖出去一顿毒打一样,“出来!”
  “我呢现在情况危机,那么长话短说,”她坐正了身子,严肃起来,“我妈要带着相亲对象来参观我的诊所,可是我的诊所没了这事我没告诉她,那么现在我就请求您,借给我您的办公室,冒充一下,就二十分钟就好,等我糊弄完,我们就走。好不好?”
  温羡冷着脸,仿佛没听见,只是躬下身子关了正在写小说的界面,警惕的如同军事机密,做完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才拿余光扫到了沈璧君笑嘻嘻的脸上,便转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翻一些她平常看的杂志。
  正好,他不出去就可以客串一下我的患者了。沈璧君心里的如意算盘早是打好了,这就叫充分利用有限的资源。
  “喂妈,你到嘉南艺社了啊?我在那个四楼一出电梯右转第三个办公室了。”
  马上就进入实战了,她紧张到整理完领口又推了推眼镜,甚至连待机的群众演员她都要确认一遍不会穿帮了才肯罢休。
  “小肖啊,这是我…女儿了。”程秋月一进办公室的门看到沈璧君第一眼差点没敢认,这么灰头土脸的丑孩子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那个沈璧君。小君啊,这是肖德宁。”
  肖德宁很有礼貌地从程秋月后面走到前头来,不仅给沈璧君鞠了一躬还双手递上自己的礼物,“沈小姐你好,我是肖德宁。”
  “呃……你你好,”沈璧君此时是无话可说的,眼前的肖德宁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程秋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面前的人怎么说看上去也有三十五岁往上了吧,油腻的肥肉赘的满脸都是,一笑起来连眼睛都找不着了,紧身的衣服也实在很不得体,仿佛一用力,外套的扣子就会崩开,她弱弱地不敢接过礼物,直到程秋月努力的使眼色才回过神来。
  “妈,你跟这个肖阿姨,不不不应该是肖奶奶,你们是忘年交吧,她儿子这么大,你们以前真是同学吗?”沈璧君只敢伏在程秋月耳边小声抱怨,生怕给肖德宁听见。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程秋月一个魔爪就掐了一下她,“下班了吧?下班了走啊。”
  沈璧君心里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啊,这样在一起还怎么有心情吃饭,吃饭的问题可以暂且不说,要是那个坐在一旁稳若泰山的温羡误会她和肖德宁会有结果该怎么办,她可正是追温羡追到关键时刻,可万万不能栽在肖德宁手里。
  “哦好……”她嘴上答应了,却迟迟不行动,打算用一招缓兵之计,等待组织好下一个借口推脱。
  “阿姨,”就是那个安稳不动的温羡站起来了,沈璧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面带感人至深的微笑走向程秋月,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光看起来就好厉害的样子,他走到程秋月面前停下来,笑的如同乖宝宝,眼睛里都闪闪发光,“阿姨您好,可以先等一下吗?”
  “你是?”程秋月比沈璧君还意外。
  沈璧君见温羡正要说话,生怕他是来揭穿自己的,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挡在他面前,结果两人齐声道,“我是沈璧君男朋友。”“他是我的患者。”
  程秋月更懵了,狐疑地看着他们俩,肖德宁更是满脸都写满了不服气。
  是温羡先有下一步的,因为沈璧君自己都完全傻掉了,他上前一步和她并排,在侧过头温柔的看着她,右手早已一把牵住了沈璧君的左手,沈璧君紧张地手心都是汗。他转过头,用极认真的目光对程秋月对事,似乎在宣布接下来他说的全是重要的。
  “我之前是她的患者,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我们是在治疗的过程中,互生爱意的,虽然之前都一直没来得及去登门拜访你是我有失礼貌,但是现在既然您来了,不妨在这里见您,或者我们一起去吃饭也好。”
  沈璧君咽了咽口水,那种不真实的梦幻感顿时将她包裹起来,听温羡那番话她都感动的恨不得立马嫁给他。
  程秋月这才明白过来,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冲肖德宁尴尬地笑了笑,“小肖啊,不好意思啊,你看这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场面,关键是我也没想这个女婿长得这么英俊,阿姨对不起你啊。”
  多亏肖德宁是个识趣的人,他大气地摇摇头,说:“阿姨,不碍事的,您永远是我的阿姨。那我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沈璧君如释重负,长呼了一口气,可奇怪的是,温羡的手还没有放开。她抬头看着他的眼角,连那一根突出的睫毛都那么迷人,不由得心里掀起了小波涛。
  程秋月一送走肖德宁就兴高采烈地回来看这个准女婿,可真是一表人才,生的标致的很,这女儿配不上人家怎么办?想着就嫌弃起自己地女儿来,“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做什么的?家住哪里?”
  “我叫温羡,温暖的温,羡慕的羡。是写书的,家就在城南独栋公寓。”
  “你怎么会喜欢我们家小君啊?”程秋月是在怀疑温羡的眼光。
  温羡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又松开,整个人把她揽进臂弯里,“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从来不会丢下我不管,不管我出了什么事,她都在照顾我,都为我着想。我喜欢她的就是她总是那么傻,做那些危险的事还不自知,所以我想保护她。”
  沈璧君觉得温羡应该拿过金马奖影帝吧,肯定还是在梁朝伟之前!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程秋月看上去很喜欢温羡,现在是只剩下她沈璧君无人问津了吗?
  整个过程中沈璧君都是晕晕乎乎的。
  “你这么仗义啊,想吃什么我请客!”送走了拽着温羡的手一个多小时的程秋月后,沈璧君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来一对一应付温羡。
  温羡并不在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回到了沙发上躺了下来,“我要午休了,出门记得把门关上。”
  尽管他的态度和以前无二,可沈璧君总是能在这之间察觉到什么,她好像早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所以连一个求救的眼神也不曾传递给他,他就能明白,她的爱只是留给他一个人的,她想要的的那个人,只能是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有一个自私的愿望,她希望他真的可以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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