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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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夫人丝毫没能察觉她哪里不对。
  毕竟身为一个母亲,江夫人倒还真不觉得自家苒苒是非谁不可……只是她如今太迫切需要一个工具人来替她点化点化,自己这毫不开窍的女儿了。
  ……
  裴云起还记着自己答应江苒的事儿,一旦得闲,便主动去寻了皇后一趟。
  这回却巧了,竟是碰上了皇帝也在。
  须知父子两人虽要时不时地打个照面,但是私下里,简直泾渭分明。裴云起便是不得不去皇后殿中的时候,也往往会下意识错开皇帝的空暇时间。
  便是前儿的宫宴上,父子俩虽都在上首,彼此之间却也隔得颇远。
  如今双方乍然打了个照面,便俱是一怔。
  裴云起垂下眼,不带什么表情地同二人行礼。
  皇帝半天都没反应,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心说:这是高了,还是瘦了?怎么瞧着气色这么不好?
  他一时看得出神,竟是忘了喊起。
  裴云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也没有言语。
  皇后忙重重地用胳膊肘捅了皇帝一下,皇帝方才回神。他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流露出慌张的神情,只是沉声道:“起来吧。”
  裴云起依言,面无表情地起身。皇帝有心要问一问他如今是来做什么的,话一出口,就成了,“你今日不去六部处理政事,来你母后这里做什么?”
  裴云起道:“有事同母后商量。”
  皇帝不由奇怪,儿子何曾同自己商量过私事!他心下有些探究之意,便又问,“哦,是什么事儿?”
  他本是关怀之意,然而配上他的神态和语气,莫名其妙多出几分质问之感。
  皇后:“……”你再问,再问儿子又要被你骂走了。
  她再度给了丈夫一胳膊肘,示意他闭嘴,自己上前去,拉了儿子坐下,又给他塞了一个刚刚剥好的蜜桔,十分慈爱地道:“阿缪来得正好,我和你阿爹方才还在说你的婚事呢。”
  她原意是觉得儿子可能不愿意在丈夫跟前说来意,便替他岔开话题,不料裴云起一听见“婚事”二字,面色就更冷了。
  他同皇帝对坐,分明面容相似,结果一个赛一个的冷,好似皇后殿内供着的两尊冰雕。
  他淡淡道:“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我并无二话。”
  皇帝闻言,便道:“既然如此,我看你姑母带来的那个苏娘子不错,出身也还清贵,堪为正妃,至于那个先头的蒋家娘子,如今身份差了些,当个侧妃也还使得。”
  他一张口,就把事情给定下了。
  裴云起在过去的二十余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应声。
  皇后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丈夫的嘴。
  皇帝:“……”
  皇后极力维持着镇定,勉强微笑道:“你别听你阿爹的,他这只是一个提议,至于到底如何,当然还是由着你自己定。”
  皇帝:“可是……”可是他明明说都听我们的呀。
  皇后微笑:“没有可是。”
  皇帝:“但是……”但是他好像没有喜欢的,难道要他一直打光棍吗?
  皇后微笑:“也没有但是。”
  她怼完了丈夫,方才转身去瞧着儿子,拉着儿子的手,说:“你阿爹糊涂,你姑母的面子,他是不愿意拂的,可我看来,不管到底是哪个娘子,得你喜欢最是紧要。你也无需同我们说什么任凭做主这样的话,你喜欢的小娘子,才有资格做你的太子妃。”
  皇帝似乎还有几分不服气,可是看了看儿子,他又忍下了,并未说话。
  裴云起却道:“姑母带了她们来见您?”
  皇后无奈地道:“她喜欢做媒,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头她在温泉庄子养病了许久,我难得清静了一段时日,如今她好了,便又来烦我了。”
  裴云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皱眉。
  皇后却只当他不喜欢别人过问自己的婚事,正要再劝,便听他继续说:“我听说姑母有意让闻景一道随我入六部历练?”
  这却是正事了,皇帝难得能插嘴,忙道:“是,闻景那孩子瞧着倒是个妥帖的,只是如今勋贵出身的,我若给个高一些的官职,难免惹得那些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们不满;若是给低了,又像是不给你姑母面子,一时并没有应下。”
  裴云起心中这才有了成算。
  要说富贵荣华,其实宁国长公主已在山巅,闻景是她的独子,只要不出意外,应当是终生不愁的。
  可她自己曾经便曾经大权在握,便是自个儿如今年纪大了不想再争,总要为儿子打算。
  皇帝不给的官职,还有谁能给?——答案呼之欲出,只有江相。
  江相此人,的的确确是深不可测,为官数十载,行事谨慎,甚至鲜少结党营私,别说长公主与他曾有宿怨,便是他的门生弟子,也几乎未见过他徇私。
  可江相爱惜妻女之名远扬,三位郎君且不说,独独那江苒最受爱重。若谁家能娶回江相的独女做媳妇儿,别说江相了,难道帝后就不会看着江相和江夫人的面子多加看顾吗?
  因此京城的勋贵世家,便没有不盯着江苒的婚事的。宁国长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也难怪,她病才养好,便急匆匆地要去藕园宴,想来便是特特为了江苒罢。
  帝后见他垂了眸子像是沉思,不由对视了一眼。
  半晌,裴云起才重新抬起眼,淡淡道:“毕竟也是姑母的儿子,不若参照着伯喻的官职来,有他看顾,想来也不会出岔子。”
  皇帝想了想,不由笑了,话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许,“江锦科考出身,供奉翰林院,我听说闻景素来文采还算可以,随着他也能学一些东西,且江锦性子迂回婉转,倒比旁人更镇得住闻景。好,便按着你说的办。”
  他在裴云起跟前一贯是严父,鲜少露出笑容,裴云起见了,却是微微一顿。
  他面上的冰霜亦有融化之意,皇后看得感慨,便忙趁热打铁,“阿缪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你阿爹也在,求我倒不如求他来得快。”
  裴云起自打从道观回来,十余年也没对皇帝要求过什么,闻言颇有些无言,良久,才在皇后的鼓励眼神下,硬梆梆地吐出几个字,“……是楚国公府的学堂之事。”
  “哦,原来是这事儿,”皇后恍然,说,“有位先生师德不端,学堂便坏了名声,的确是可惜的。京里头,我瞧着各家府上,也只他家的女学办得最合我意。如今这学堂只怕难招到学生,要办不下去了。”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虽然奇怪素来不过问旁人之事的长子为何会忽然为一家府学求情,却还是道:“既然如此,我便寻个由头赐点儿东西下去,夸一夸他家罢,赐个牌匾如何?”
  裴云起:“……”
  他不由求助地看了一眼母亲。
  皇帝别的偏好没有,最喜欢书法,试问普天之下哪个胆子大的敢说皇帝的字丑?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皇帝最喜欢给大臣赐牌匾,以示荣宠。他自个儿还常常沾沾自喜,觉得这真是又文雅又省钱的一个好法子。
  至于他的字到底如何?
  反正太子殿下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的。
  皇后忍着笑,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说,“要我说,他家府学未曾有名字,一贯只以楚国公府学呼之,陛下不若赐个名儿下去,再叫阿缪代为写匾,如此可好?”
  每当她想哄骗丈夫的时候,都会换上敬称,皇帝一听果然也是这个道理,便张口应下了。
  皇后又笑道:“我想你不至于这样闲,这事儿是不是江四娘子同你求的情?”
  裴云起神情有些不自在,只是低声应了。
  皇帝已经不是第一回 从妻子这儿听见江四娘,只觉得回回自家傻儿子好像都对他特别纵容,想了想,又开口说,“可惜我听说她性子不甚庄重,不然她当太子妃,也是相宜的。”
  裴云起抬起眼,只是道:“她冰雪聪颖,比起姑母所提的苏娘子、蒋娘子,更为端方大气。”
  皇后眼睛一亮,忙道:“既然你……”
  “只是,”裴云起又慢慢说,“她天性活泼,若要拘于东宫,我亦不忍。”
  帝后皆是一怔。
  他们鲜少见长子会露出这样柔和又落寞的神情,虽只是一瞬,却犹如昙花乍开,把他原本冰雕雪砌一般的容颜,都衬得多出几分活气。
  裴云起说完这话,便要告辞。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很多年以前,他的阿缪,原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他天生早慧,三岁成颂,比起当年风头极盛的江锦亦是不遑多让,然而内心却柔软极了,众人去打猎,他却总是捡回几只受伤的兔子,久而久之皇宫的草坪都险些叫他的兔子们啃秃了,先帝要叫人料理兔子,他便眼巴巴地护在兔子们跟前,叫人常常哭笑不得。
  可是后来他去了道观里头,再回到父母身边,性情便变化极大,不论对何人都是疏远冷淡,往日喜欢的那些小猫小狗,也不见他再去亲近。
  皇帝一直不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恐揭他的伤疤。父子俩这么多年,也就在双双沉默中度过了。
  唯有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像是在长子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他熟悉的模样。
  皇帝情不自禁地开口,喊住了他,“阿缪。”
  这小名他曾喊过,却总见儿子露出抗拒神情,后来便是公事公办地喊他名字了,如今时隔多年再拾起这小名,竟觉得有些生涩。
  裴云起停下步子,略略侧身回望。
  皇帝这会儿终于聪明了些,他努力地柔和神情,同他道:“我听你姑母说,闻景似乎颇为喜欢江四娘子,才递了拜帖,明儿要去他家拜访。”
  果然,裴云起微微皱眉。
  皇后心中好笑,看了看突然开窍的丈夫,也是开口相帮,“嗯,我听说六部最近没什么事儿,你也别老闷在家,多去外头玩玩嘛,你看,难得你表弟也在,你也去玩一下,多热闹?哦,对,要是不好意思叨扰,把你弟弟带上,他脸皮厚。”
  裴云起默默看着满眼期待的父母,只道:“明日詹太傅要为我讲学。”
  皇后:“詹太傅?他病了。”
  他这才低声应下了。
  皇后见他的身影一出正殿,就松了口气,反倒迎上皇帝莫名其妙的目光,“詹太傅昨日听说我要叫他告老还乡,还当面给我打了一套拳,怎么突然病了?”
  皇后露出微笑,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我说他病了,就是病了。”
  为了太子的终生幸福,他必须生病!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曾经也是个喜欢捡兔子的小宝贝
  后来他发觉自己护不好那些小兔子,就狠下心再也不捡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又捡回了一只奄奄一息的江苒
  这下没能狠下心不养,养着养着,就变成了他的夫人啦!
  今天的剧场可爱嘛hhhhh
  第69章
  秦王殿下一大早, 就被自家亲爱的母后大人给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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