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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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就是跟陈欣怡吃了顿火锅,不要动不动就扯上苏航。还有啊,苏航他爸今早去世了,我下午刚去过殡仪馆,下次你要见到他,说话注意点。”
  “他爸不是挺年轻的嘛,怎么就……”父亲挺意外。
  “说是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所以,爸、妈,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
  “我跟你妈身体好着呢,你就别担心了。哎,这下苏老太太怕是要哭死了,这大儿子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肖然在跑步机上一边跑着,一边说着话,着实有些费力。今天在殡仪馆肖然没有见到苏航的奶奶,不过她听说了,老太太得知大儿子去世就晕过去了。如今小儿子还在医院守着老太太,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非亲历者是不会懂那种痛的。
  “葬礼是明天吗?”母亲又问。
  肖然点点头。
  “那你明天不上班吗?”
  “明天新总监上任,我要不去上班,恐怕以后日子会很惨。爸妈,你俩就回去睡觉吧,我跑一跑,把今晚吃的那点都消耗掉就去睡觉。”肖然喘着粗气,此时她还真是很困了,可是她也不敢就这样去睡,毕竟胖回来是很容易的,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夜,肖然注定是无眠的。
  原本在跑步机上跑了四十分钟,如此挥汗如雨,她应该能倒头就睡的。可是洗完澡终于躺下,时钟也已指向凌晨一点半,却完全没有睡意。她想起了在殡仪馆看到的严昇。六七年了,时光还真是弹指一挥间。
  最后一次见到严昇是在他毕业典礼的那天。汽车工程学院里很热闹,一帮子男生在楼道里拍照,他们身上的学士服很抢眼,只是有人穿成了走秀风,而有人却穿成了庖厨风,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每年的毕业季,学校里都是那种感觉,有离别的忧伤,又有青春最后的放纵。
  肖然考完试出来,在楼梯上遇到严昇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往楼上走。这一场相遇,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霎那间就要碰撞出灼伤众人的火光。原本正说笑的几个同学见是肖然,立马闭了嘴像是见了瘟神一样立马逃离。严昇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个有点‘无耻’的笑容道:“祝你幸福!”
  当时这话让肖然很炸毛,立马就想怼回去。可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学士帽,肖然忍住了。他毕业了,他们从此就可以再也不见。所以,肖然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了严昇一眼,把那些难听的话都咽回了肚子。两个人一上一下,从此再无交集。
  第3章 我们之间,没有私事
  四月的重庆,天亮得很早。不到六点,太阳就已跃跃欲试。肖然起得很早。不过,与其说是起得很早,倒不说是根本就没有怎么睡。所以,黑眼圈有些重就是自然的。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奔,只是那雾气越来越重。最近这些天,重庆的平流雾是一大特色。山水之间,雾气流动,城镇和村庄若隐若现,时而像是蓬莱仙境,时而又是海市蜃楼。肖然看着高速路上雾气的变化,远处的山林也像是捉迷藏一样,这样的景致是让人心情舒服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肖然刷开微信看了一眼,部门群里刚刚有副总群发通知,今天早晨七点五十开会。肖然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二十过一点,好在离公司已经不远了,应该赶得及开会。他们很少在早晨开会,通常都是下班以后开会。因为下班后开会这事,同事们私下里也常骂过老总没人性,可是谁也不敢当面讲。
  高速公路在山林间穿梭,雾气时而聚首,时而又飘散远方。群山青翠,老树发新枝,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致。远处是长江,浩浩汤汤,奔流不息;近处是汽车飞驰,从一个隧道穿越到另一个隧道。高架桥随可见,汽车与火车并排而行,他们都奔向远方。
  肖然一边看着这样的景致一边听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那首《雪落下的声音》,思绪有点游离,伤感也陡然而增。眼看着前方就是高速路出口,就在这时,车子突然被怼了一下屁股,因为冲击力和惯性,车子往前冲了一段,最后硬生生地撞到了高速收费站的护栏上。车上的人因为突然的撞击,受到的冲击都不小。肖然的额头狠狠地撞上了前面的座椅靠背,身子被反弹回来时,后脑勺又在座椅后背上磕了一下。车子停了下来,一车的人惊魂未定。
  “大家都没受伤吧?”
  车子停下来后,司机立马回头寻问坐车的人。今天这个车也是肖然在网上约的,同车的也都是不相识的,谁也没有想到一大早坐车会遇到这种事。好在没人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
  司机这会儿坐不住了,推开车门下去就跟后面的车理论。眼看着这场意外就要变成大动干戈,肖然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个车祸的责任,因为她开会快来不及了。
  高速路出口出了车祸,陆陆续续来的车都堵在了那里,也有人凑过来看热闹的,总之出口处搞得一团糟。肖然在出口处拦车,这里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非常不好打车。偶有路过的私家车,人家不愿意带人,所以她在这里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打到车。无奈之余,肖然只得把自己的两条腿给用上,在大马路上飞奔。好在平日里也有跑步,只是今天早上穿的这鞋子是中跟,跑起来很不得劲,而且在别人看来,一大早穿着这样的鞋在路上飞奔,感觉就像是个疯子。
  肖然还是迟到了。
  当她赶到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空空如也。他们是八点上班,她估摸着提前十分钟的会议大概是为介绍新来的技术总监。现在已经八点一刻,其实她也只是晚了一点点而已。
  “肖然,你这一大早又被狗追了?”
  肖然走进技术部时,已然满头大汗,她可是一路跑过来的,早知道还是会迟到,她也就不费那个劲。人还没有坐下来,一个男同事就在这一大早戳了她的伤心事。
  “我又不是兔子,天天被狗追呀!”
  一帮人笑了起来,肖然也不计较,平日里大家也都这样说笑惯了。不过,说起肖然被狗追这件事,那确实是个笑话。
  肖然晚上有出来跑步的习惯,工业园区这边地方很大,但始终是郊区,难免有几只田园犬在里边溜达。某天晚上,肖然在马路上跑步,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窜出一条田园犬,玩命地在后面追肖然。那狗一边追,还一边冲肖然叫嚷,就好像肖然要是让它追上了就会被咬上一口。肖然也怕呀,只得跑得更快,那狗也追得更快。这一人一狗,你追我赶的画面正好被同事看到了。也因为遇见同事,这才得救。同事说,这种狗,你不跑它就不追,你跑得越快,它就追得越快。肖然因为这事心里留下了阴影,晚上也不敢到大马路上跑步,顶多就是在厂区里跑上几圈,她实在是怕有狗再追她。
  “肖然,罗总让你来了去一趟他办公室。”同事说道。
  罗总,分管生产的副总,之前也是他兼任技术总监一职。当年,肖然也是由罗总面试进入这家公司的。罗总也算得上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学历不高,高中毕业后就在工厂里工作,什么工种都做过。据说,别人至少半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三个月就能学会,非常刻苦又爱钻研。所以,车间里的那些东西没有他不懂的,也没有他不会。这个人做人很低调,做事很认真,肖然这四年来跟着他倒是没少学东西。
  不过,这个时候罗总叫肖然去,她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昨天她请假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今天早上一定准时到。结果呢,她也不知道会遇上这种倒霉事。今天正好又是新总监上任的第一天,她也真是倒霉到家了。
  “罗总!”
  肖然敲了门进去。此时,罗总的办公桌前还坐了一人,但因为背对着肖然,她也没有看到脸。
  “你该不会是从主城那边跑步过来的吧?”
  此时,肖然脸上的汗水还没有褪去,头发也有几缕湿湿地贴在脸上,一看就是刚刚大汗淋漓过的。
  “罗总说笑了。我坐的车子在高速出口那里出了点事,那边又不好叫车,所以就跑过来了。”
  “哟,身体素质不错呀!高速出口离公司也不算近,看来天天跑步还是有好处。”
  肖然瞧着罗总也没有要修理她的意思,心里也就松了口气。目光刚要往下移,就听罗总又道:“这位是新来的技术总监,你们俩还是校友。我看就差了两三届,你们可能还认识。”
  肖然听到这话,扭头细看坐在办公桌前这位,小心脏差点没跳出来。什么鬼?新来的技术总监居然是严昇。她这个月是没看黄历吗?怎么这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让她给遇上了。
  “你好,我是严昇。”
  严昇站起身来,比肖然高了一个头。他伸出手来,很礼貌而且非常官方地打招呼。肖然这小心脏乱蹦乱跳,她就差没拿只手把心脏给按住了。
  “你好,严总监,我是肖然。”
  肖然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严昇的手,然后两个人都像是特别嫌弃一样,立马松开。
  “你们以前没见过?”罗总笑着问道。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罗总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就算以前不认识,今天也认识了。你们既是校友,现在又同事,以后大家互相帮助,共同把工作做好。严总监,肖然算是技术部的老人了,技术部的情况她都比较了解,有不清楚的地方你都可以问她。”
  “肖然,严总监刚来,可能还有些不熟悉。今天上午你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带严总监到车间走一走。还有,你手头的那个项目要加快,客户那边催着要样品,我这电话可都要打爆了,你也抓紧点。”
  肖然点头称是。她很想拒绝,可是开不了口。现在是可以拒绝,以后怎么办?如今严昇可是她的顶头上司,很多事都要听人家吆喝,他要想给自己小鞋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就算是不拒绝,以后她肯定也会有很多小鞋。肖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脑子里还跳出个想法来,换个工作。之前她就听说了,新来的总监是老板高薪挖来的,所以人家是不可能走的,要走也只能是她走。可是,她没想过要换工作呀。现在的工作很好,而且待遇也不错,跟同事处得也很好,她凭什么要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罗总办公室。肖然走在前面,严昇跟在后面,一个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一个只能猜测对方的表情,各怀心事。前男友、前女友这样的关系最是要命,特别是现在还在一个部门,而且还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严总监,我能耽误你几分钟,聊几句吗?”
  肖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严昇则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看她,因为身高的不对等,而且肖然刻意不看他的脸,所以他们的视线自然不在一条直线上。
  “若是公事,倒也不存在耽误。若是私事,我们好像没什么私事吧?”
  肖然被这话噎住了。没有私事?对,前男友与前女友之间能有什么私事,有的只是伤事。肖然在心里狠踹了他两脚,可是脸上还带着虚伪的笑容。
  “对了,提醒一句。我很不喜欢在我的部门有人上班迟到,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
  “我……”
  肖然想解释,可是话没出口,她觉得严昇就是针对她的。因为刚刚她在罗总的办公室已经说了,今天迟到是因为车子在高速路口出了事,而且她为了不迟到,还一路跑过来,那样的诚意无论哪个领导见了都不至于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可是,严昇的嘴就像是抹的毒药一样,说出来的话句句伤人。
  第4章 我们家客厅没那么大
  四月下半,重庆的温度已经比较高了。办公室里有空调,无论夏天还是冬天都不会觉得太热或者太冷,但厂房里就是冰火两重天。肖然刚刚迈步进车间的大门,就觉得里边有热气萦绕。这还是早晨,到了中午之后温度会更高一些,若是刚开始在车间工作,还有些人受不了。肖然刚来那会儿,还曾在车间里晕倒过几回,那时候车间的条件还要差一点,至少那屋顶上还没有装隔热垫。
  肖然带着严昇一一介绍各个组的工作职能,以及目前正在做的项目。严昇也很仔细,不时地还会跟工组长或者是车间主任讨论一些问题。两人一圈走下来,两个多小时也就过去了。肖然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下搭黑色高腰阔腿裤,脚上一双五公分高的单鞋,不过脚后跟已经磨破了皮,走路的时候能够看到些许血渍。
  “你没事吧?”
  出了车间,肖然还没来得及转身往办公楼走,严昇就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没事啊!严总监有事?”
  “你……”严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严总监,这就觉得头晕啦?这还早着呢。现在天还不算热,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这厂房就跟个锅炉似的。你要是这都受不了,那七八月份的时候你可怎么办?”
  严昇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肖然在心里骂了两句,她现在也就敢在心里骂骂而已,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呢。
  回到技术部的肖然喝下了满满一杯水,她可真是太渴了。在车间里转了两个多小时,又说了那么多话,早已口干舌燥。这一杯水下去,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不用面对严昇那张脸,她也觉得痛快多了。
  “肖然,谁打你啦?”
  小何过来倒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肖然一脸懵,不知何意。
  “这里……”小何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肖然想起来,刚刚严昇也这样指过他的额头,她这才伸手摸了一下,有点疼。肖然立马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那额头上的淤青还挺明显,看来早晨的车祸还是给她脸上留下了印记。
  “这个啊……早上坐的车出了车祸,额头就撞到前座的靠背上了,没什么事,等淤青散了也就漂亮了。”
  肖然不以为然。
  “你倒是不怜惜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现在是漂亮,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肥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以前,那胖得真不是一个人……”
  小何名叫何媗,是去年才毕业的大学生,人很机灵,长得也可爱。技术部单身的男士挺多,加上这里本来就是男人的世界,所以小何的到来确实也吸引了不少单身男士的注意。何媗很有人气,也有人追,反倒是更漂亮的肖然无人问津。
  两个女孩说话的功夫,便有男同事过来搭话。不过,人家搭的不是肖然,目光都落在了何媗身上。肖然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何媗,又拿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她的心里也时常会有疑问,难道说是她以前胖得太吓人,这些单身的男同事都怕她再胖回去,所以也才不敢对她有想法。是啊,胖回去,再回到一百六十斤,肖然不觉打了个冷颤。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肖然,这才觉得更疼的其实是磨破皮的脚后跟。她从办公桌下的盒子里拿了一双拖鞋出来换上,这才觉得舒服多了。其实,不只是肖然在办公桌里备有拖鞋,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双。冬天的时候还好,这天气热了,自然还是这拖鞋能释放脚的压力。因为罗总很少到技术部来,穿拖鞋这件事,只要你不穿出办公室,一般是不会被其他老总撞见的。
  肖然有些倒霉,上午才刚刚换上拖鞋没多会儿,严昇就从隔壁的总监办公室过来,正好瞧见她穿着拖鞋把一条腿横搭在另一条腿上坐那里改图纸。这豪放的姿势,一般女孩子在办公室里是干不出来的。
  “肖然!”
  肖然回过头来,虽然过了这么几年,可是严昇的声音她还是很熟悉。没办法,谁让他是前男友呢。
  “上班时间穿个拖鞋,你当这办公室是你家的客厅吗?”
  严昇半点没有给肖然面子,当着技术部这二三十号人质问肖然。虽然大家都这样干,可是肖然很倒霉,第一个被新官上任的总监给抓了个现行。
  “我家的客厅没这么大。”
  肖然回了一句,引得同事们一阵窃笑。
  “你,跟我出来!”
  严昇颇有些生气的把手中的文件扔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对肖然表示同情,新官上任第一天,肖然就以惨烈的姿态撞到了枪口上。
  “肖然惨了,肯定会被拿来祭刀。”
  技术员们有一个单独的小群,里边没有罗总,没有办公室做文职的人员,更没有新来的技术总监,一帮纯技术控。此时,小群里有人发了这样的消息出来。随及,后面一帮人跟着表示认同。
  肖然穿着拖鞋进了严昇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肖然很熟悉,前任技术总监就在这里办公,她也不只一次在这里跟领导汇报和讨论工作。只是,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严昇,还是她的前男友,她瞬间觉得这屋子里的空气都像变了质一样。
  “肖然,《员工守则》第十四条是什么?”
  严昇像个大爷似的坐在转椅上,肖然则站在离办公桌半米远的位置,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像法官,一个像犯人,两人的目光相交汇,又有几分彼此都不喜欢的厌烦。
  “严总监,你这不是为难人嘛。《员工守则》那么多,我哪儿记得第十四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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