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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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不了天又站不稳,是不能当做‘飞天马’进献了……索性再改改呗。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改一改,应该还能凑合着送出去。”
  徐长史震惊了:“……给陛下的寿礼,也、也能凑合着送吗?”
  池萦之不讲究这些:“能送出去就行。”
  第33章 咸鱼第三十三式(捉虫)
  思索了一阵, 池萦之有了主意,吩咐目瞪口呆站着的徐长史,“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时间够了。替我拿刻刀来。”
  一墙之隔,身穿灰衣、斗篷遮住头脸的男子站在院墙下, 低声将隔壁陇西王府院子里的对话逐字逐句复述给令狐羽听。
  令狐羽身上已经系好了大氅, 打算连夜紧急进宫, 听了池萦之说‘改一改’,‘凑合着送出去’, 神情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原本要往门口处的脚步转回了院子。
  “行了,折腾了半天,池小世子终于想到法子了。明天应该不至于出大事。”
  令狐羽眯着眼睛笑道, “长山, 刚才劳烦你了。大半夜的翻墙过去, 替我吼了一嗓子,切了个底座。”
  “小事而已, 举手之劳。羽先生一句及时提点才是关键。”灰衣斗篷男子低沉地道。
  “倒是潜入陇西王府,出手折断了寿礼双翼之人的来历,当真不要往下查?”
  令狐羽笑着摇了摇头,“查什么呢,你刚把人拿住,一句话没问呢,他就直接服了毒, 死得干脆利落。这种路子,一看就是大家族蓄养的死士。出身来历早就洗干净了, 查不出来的。”
  他把挂着的腰牌解下递给灰衣人,伸着懒腰往回走,“长山,替我进趟宫,把今晚的事告知我家殿下一声,告诉他小萦之在用刻刀折腾寿礼呢。明早朝贺送礼时,他也好有个准备。”
  ……
  除夕之日,陛下四十七岁万寿节生辰。群臣入宫朝贺,大庆殿内密密匝匝站了上千号人。
  众多朝臣对着高高御阶之上的尊贵龙椅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呼喊声在足以容纳三千人的空旷正殿里嗡嗡回响,震耳欲聋。
  入京朝贺觐见的藩王世子身份,排不了最前头,当然也不会排在最后头。
  池萦之和楼思危、韩归海几个在一起,站在第二梯队的队伍里。
  从她的方向往正殿前头瞄,越过前方黑压压的人头,勉强能看到紫烟缭绕的御阶之上,富丽堂皇的龙椅正中,端正笔直坐了个瘦高枯槁的龙袍身影,咳嗽声夹杂在山呼万岁的朝贺声中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
  犯了事的辽东王被拘押在皇宫里,今天也没有放出来参与百官朝贺,显然是要倒大霉了。
  汝阳王今天倒是在殿里,位置在池萦之前头两排,但是身形比当初东宫设宴时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偶尔转过来的侧脸也是憔悴得很,神情颓唐,池萦之差点没认出来。
  刚才排队入殿时,池萦之低声问了韩归海和楼思危,他们两家的贺礼都没出事。
  她心里有点纳闷,心里琢磨着,不搞别家,专搞自己家,昨夜的贼是跟陇西王府有仇?
  朝臣贺寿的仪程繁琐而冗长,礼仪官站在玉墀下,手捧礼单,大声唱名:
  “汝阳王为吾皇贺寿!献上明珠狮子一对,三尺红珊瑚一对!汝阳王——觐见!”
  队列里的汝阳王急忙整顿朝服出列,趋走上前觐见。
  龙椅之上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说话之人体虚气喘,声音根本传不到池萦之这边,她只能听到前头跪倒的汝阳王充满感激的大声颂德回话,以及砰砰的磕头声音。
  ……磕得真结实啊。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进献寿礼的朝臣众多,不知道是按资历排还是品级排,汝阳王退下之后,隔了很久才轮到了广陵王世子韩归海,韩归海后面一个是楼思危。
  轮到楼思危的时候,皇帝的身体撑不住了。
  响亮的礼单念诵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咳嗽。咳着咳着,传来一阵可怕的倒气声,龙椅端坐的身影突然一阵痉挛,往旁边歪倒了一瞬,随即在宽大的金椅扶手上撑住了。
  大殿里四处传来细微的惊呼。
  身穿九章冕服、头戴白珠九旒珠冠的当朝太子司云靖,原本坐西朝东,端正坐在玉墀下的紫檀木椅上,见情况不对,起身奏请查探病情。
  皇帝将他召上御座旁,这对天家父子简短地交谈了几句,说了什么谁也没听清楚,司云靖亲自扶了病重的父亲起身,提前退入后殿。
  一通忙乱下来,楼思危还在玉墀下跪着呢。
  他对着空荡荡的龙椅傻眼了。
  寿礼送到一半,皇帝提前走了,他这份寿礼是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呢。
  池萦之也盯着空龙椅发呆。
  楼思危下一个该轮到她了,她是继续送呢,还是拿回去再改改呢……
  说起来,她的随身剧本老朋友每次碰到正经大场面都装死,碰到狗血剧情倒是拼命给提示,说好的协助宿主搅动天下、展开波澜壮阔的人生…是当真的吗。
  大殿里众臣正在互相交流眼神的时候,太子司云靖回来了。
  他走回自己的座椅处,撩袍子重新坐下了,镇定道,“传陛下口谕,殿中诸礼继续。”
  没有刻意抬高声线,但只要人回来坐下,便镇住了轻微骚动的场面。
  礼仪官又大声唱起淮南王府的礼单。
  念毕,司云靖微微颔首,“淮南王费心。贺礼收下了。”
  跪了老半天的楼思危总算可以退下了。
  池萦之琢磨着下一个该是自己了。
  果然,楼思危献礼退下后,只听礼仪官声音宏亮地念道,
  “陇西王遣世子为吾皇祝寿!献上飞天白玉五彩马一尊——”
  池萦之走出队列,趋行跪倒在玉墀下,清了清喉咙,正准备说话。
  “错了。”
  冷冽的声音打断了礼官唱名,“重念一遍。”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文武百官惊异的眼神纷纷往出声处瞄去。
  身穿太子冕服、端正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司云靖转过头来,视线透过九旒珠,犀利地看了眼礼仪官。
  礼仪官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出来了。
  他屏住了呼吸,把手里的礼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没、没念错啊。
  陇西王世子前些日子报上来的贺寿礼,确实是飞天白玉五彩马一尊啊!!
  池萦之也惊异地看了眼坐在前侧方的太子爷。
  她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把寿礼名称给换了呢,这下好,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
  她恭恭敬敬行了礼,趁势赶紧插话:
  “回陛下,回太子殿下,臣代家父陇西王献上的贺寿礼,乃是一尊‘镇守白玉马’!”
  陇西王府的贺礼放在大红漆盘里献了上来,果然是一尊半尺高、色泽温润的白玉马,五色宝石马鞍,黄金缰绳马嚼头,前蹄腾空做踏云状,后蹄踩地。
  内侍把贺礼漆盘高高举在头上,呈去太子面前,还未走近,司云靖遥遥注视了片刻,开口道,
  “雕刻得颇为精巧可爱。‘镇守白玉马’,名字倒是不错……”
  话音还没落地,内侍捧着托盘的手轻微晃了一下,白玉马的两只后蹄没站稳,咕咚一下,倒在了托盘上。
  司云靖:“……”
  瞪眼看着的群臣:“……”
  “站不稳的镇守白玉马?”群臣响起了小声议论之声。
  司云靖有些头疼,屈指敲了敲木椅扶手,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池萦之却面不改色地站在御阶下,抬高了声音道,“回陛下,回太子殿下,此镇守白玉马,乃是卧马。”
  正好托盘送到了面前,她顺手把白玉马拿了起来,双手呈给司云靖,
  “还请太子殿下观赏。”
  “卧马?”
  司云靖把白玉马接过来,放倒了细看,一眼便看到了马腹处有个一寸方圆的圆环形状凸起,凸起上似乎刻了一个字。
  原本的翅膀就是在这里吧……
  他不动声色,把白玉马拿近了,仔细分辨那刻字,原来是篆体刻下的一个‘镇’字。
  司云靖若有所悟,把白玉马翻了个面,另一边马腹上果然也有个同样的小小圆环形状凸起,上面刻了一个‘守’字。
  他以指尖摸着‘镇守’两个篆体刻字,当众嘉许地赞了一句,
  “原来是两边刻有‘镇守’二字的白玉卧马。确实费了些心思。”
  池萦之在御阶下再次行礼,从容道:“陛下,太子殿下,此镇守白玉马,乃是一枚镇纸。家父临别时有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臣愿效此卧马镇纸,枕戈待旦,为我大周镇守西北疆土。’”
  大殿里四处响起了恍然的议论声。
  司云靖颔首道,“陇西王费心。贺礼收下了。”
  礼仪官终于找到了纠正自己错误的大好机会,高声唱名:
  “陇西王世子为吾皇贺寿!献上镇守白玉卧马一只!陇西王世子——觐见!”
  池萦之按礼节对着空荡荡的龙椅高处三跪九叩,起身退下的时候,没忍住,抹了把额头的汗。
  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低笑。
  那笑声极轻微,如果不是因为站得近,池萦之根本听不见。
  她用眼角瞄了一下坐在玉墀下方紫檀木椅子上的当朝太子爷。
  细密的九旒珠掩住了大半面容,从池萦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下,唇角明显弯起一个弧度。
  想起刚才礼官念陇西王府的礼单名时,这位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错了’。
  池萦之退下去的时候,忍不住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什么了?他怎么会知道的?啊,昨夜潜入的两拨贼人该不会是他派来的吧?
  不对,如果昨晚遣人进府破坏寿礼的是他,今天应该抓住机会直接把自己按死才对,为什么会开口帮自己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思索了一会儿,想得头疼,索性不去想了。
  冗长的朝臣献礼贺寿持续了整个早晨,一直到殿内众人饥肠辘辘,咕噜咕噜的肠胃声此起彼伏,这才赐下宫宴,普天同庆万寿节,众臣对着空龙椅跪下谢恩,朝贺结束。
  宫宴色香味俱全,无奈池萦之最近在守心斋里吃喝得太多,看了宫里的御制碗碟、满桌子的摆盘方式就饱了,筷子挑起一片鲜嫩的炖鸭掌,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没动,托着腮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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