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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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存的信笺,不但有火漆,而且还盖了一枚私章,拆开之后,凭民女是怎么都恢复不了原状了,而且娘娘也知道,民女出身寒族,如此大事,民女想破了头,也编造不出一封能够叫娘娘相信,又能够叫娘娘不害了民女性命的内容,也只得照抄之后,用个笨法子来逼迫娘娘了。”云梦如坦然说道,“民女就只得两个要求,若是娘娘不同意,那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民女敢拿合家九泉之下的魂魄发誓,此信,除了民女和娘娘,再无第三人看过,若娘娘能够拿牧家发誓善待民女,绝不因此取了民女的小命,民女也敢保证,哪怕旁人刀斧加身,这里头半个字也绝对不会吐露出去!”
  牧碧微沉思片刻,一直到殿中静得诡异起来,才缓缓道:“本宫为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偿,说起来雪蓝关之事,一直是本宫心里的一块石头,如今若无你奔波邺都、西北,使叶容华与本宫都醒悟过来,怕是到死,本宫与叶容华还蒙在了鼓里,虽然此信内容,本不该被你知道,但要说就这么杀了你,本宫也觉得太过份了些,只是你若直接拿了原本的信笺过来,本宫倒也愿意相信你一回,可你如今分明是为着活命早早作了准备,那么他日若有旁人逼迫你,你又凭什么能够叫本宫相信你可以保守这个秘密?”
  见云梦如就要说话,牧碧微摇头道,“你莫要说发誓,本宫不信那些!”
  云梦如沉思了片刻,道:“娘娘若是不弃,民女可以在娘娘身边伺候!”
  牧碧微淡淡的道:“在本宫身边伺候,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可能你还不知道,本宫在这宫里头,仇人多着呢!指不定哪天身边人就被害了去!”
  “娘娘既然说出这话,那么想来也未必一定要杀民女了。”云梦如沉吟,“还请娘娘赐教,若是能够叫娘娘相信民女,民女自然尽力而为!”
  牧碧微眯起眼,忽然问:“你如今多大了?”
  云梦如一呆,随即道:“民女二十一岁了,未知娘娘为何问这个?”
  “大梁女子都是十六七岁出阁,你年岁长了些,但生的清秀,本宫观你行事举止,也是有分寸有谋算的。”牧碧微道,“当初因为曾穗的事情叫你未能嫁人至今孑然一人,本宫与你说门亲事可好?”
  云梦如一皱眉,道:“婚姻大事……”
  “本宫自不会给你说差了,这样你也好安心的为本宫所用,不至于生出其他心思来。”牧碧微淡淡的道,“只不过会与安平王府转着弯搭点关系罢了!”
  闻言,云梦如抿了抿嘴,道:“若是娘娘可以保证……”
  “你知道秘密二字怎么写,本宫就保你无事。”牧碧微仿佛漫不经心的拨了拨腕上镯子,一字字道,“若有什么消息传递出来,届时你无幸免自然可知,就是你父母兄长已经死了,本宫也必然将他们尸骸挖掘出来,曝露焚烧,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吗?”
  她复环顾噤若寒蝉的阿善和叶寒夕,命阿善点了盏灯过来,当着她们的面将信笺烧毁,幽幽的道:“这封信笺,你们亏的没看,往后,连提也不许提,知道么?”
  “……是!”阿善、叶寒夕听着她的语气,心头没来由的一寒,双双低声道。
  第十二章 姐弟再见
  这日傍晚,牧碧城恰是晚间轮值,他才进宫,就被上司高峻叫到一旁,叮嘱道:“娘娘让你随我过去一回。”
  牧碧城虽然是去年秋狩后,就补了飞鹤卫一职,又在御前戍卫,仕途上算是春风得意,但在飞鹤卫里日子也不算太好过,毕竟飞鹤卫从高祖创建起,就是只收世家子弟,牧家算不得寒族,但也算不得世家,夹在两者中间,他的身份就有点尴尬了,何况谁都知道他是靠着一个宠妃姐姐才进来了,固然忌惮牧碧微,没人敢当面给他难堪,但行事说话总将他排斥在外。
  后来还是高峻看不下去,替他圆场过好几回,又带着他与同僚融洽起来,前不久高峻正式补了飞鹤卫中副统领一职,牧碧城有他照拂,才渐渐如鱼得水起来,对这个上司自然格外尊敬。
  此刻听他亲自为牧碧微传话,哪里还不知道高峻当初主动照顾他的缘故?心下不禁一暖,却又道:“如今时辰已晚,却不知道娘娘那儿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光猷娘娘乃是如今宫中位份仅次于左右昭仪的妃子,更何况你是娘娘嫡亲的兄弟,做阿姐的想见弟弟,这有什么关系?”高峻一脸不以为然,道,“你在陛下跟前轮值也有些日子了,娘娘之所以一直没召见你,不过是因为先前赶上了年节忙碌,接着又是采选,娘娘身为一宫主位,又要照料西平公主,繁忙之下无暇分身,否则焉能不叫你过去提点一二?也免得你受人刁难!”
  牧碧城虽然方才就猜测高峻帮自己是因为牧碧微的缘故,如今听了这话等于是肯定了,他几个月没见姐姐也是十分想念的,虽然从牧碧微晋升宣徽起,自己的母亲就没再进过宫隐约猜到了些事情,因此颇觉尴尬,但此刻听高峻说过去不会给牧碧微带去麻烦,倒也欢喜的点了头:“多谢副统领,不知咱们几时过去?”
  “现在就走。”高峻随意的招手叫过一名飞鹤卫,命他代牧碧城片刻,便带着牧碧城光明正大的进了后宫。
  长锦宫门前,内侍林甲迎着,远远看见高峻就笑着道:“高统领可算来了,娘娘方才还使了人过来询问呢,就怕统令事务繁忙无暇分身。”这林甲口齿伶俐又擅长逢迎之道,高峻虽然补了丁忧守孝的计策的缺,但也只是副统领,他口中称呼出来却直接将那个副字省略了,即使高峻知道他为人自来如此,心头也觉得熨帖。
  “光猷娘娘见召,下官岂敢疏忽?”高峻与他寒暄着,“下官这回可把娘娘的阿弟带来了,免得娘娘再念叨。”
  林甲闻言,对着牧碧城的笑容又热烈了几分:“这位小郎君就是咱们娘娘一直惦记着的牧家小郎了?当真是一表人才!怪道娘娘成日里都说小郎君合该做御前飞鹤卫的,咱们陛下龙章凤姿,也只有小郎君这样的在御前才不至于被看成了土块瓦石呢!”
  高峻就打趣道:“下官就是那土块了。”
  “高统领这话是寒碜奴婢了。”林甲笑着道,“统领与小郎君都是极难得的人物——哟,那是闵青衣亲自来看了,却是正好。”
  顺着林甲的方向看过去,牧碧城见来人果然就是自己阿姐的乳母闵阿善,等闵阿善到了近前行礼,他忙还了半礼,略带一丝雀跃的喊道:“善姑!”
  “小郎来了?”阿善看他一眼,笑着道,“娘娘惦记着呢,说有些日子没见了,如今好容易歇下来,务必要问问家里的事情。”
  就请高峻与牧碧城一道进澄练殿去。
  进了殿,牧碧微正搂着西平公主在上首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公主说着话,等高峻与牧碧城行了礼,就和气的赐了座,笑着问西平:“你小舅舅过来了,你不认识罢?”
  西平沿她指的方向看去,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牧碧城,转头对牧碧微道:“这人儿臣从来没见过,是小舅舅?”
  “正是呢。”牧碧微就放开手,叫西平去给牧碧城见家礼,牧碧城慌忙起身:“卑职如何敢当公主殿下的礼?”
  “在御前当差才几日?就学得满口卑职殿下的。”牧碧微啐他,“今儿我是叫阿弟与高家七郎过来,不是请了飞鹤卫来,再不好好说话,仔细我捶你!莫不是以为你如今年纪长了,我就打你不得?”
  牧碧城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到底亲姐弟也是许久不见了,加上身份差别又是异母,哪里能不疏远?
  亏得阿善在旁圆场道:“女郎就是这别扭的性.子,奴婢看着都替小郎君觉得冤枉,没见着时天天念个没完,如今好容易得了空见着了,话还没说呢,就先嗔上了。”
  “你就会帮他说话,也不听听他方才都说的什么话!”牧碧微道,牧碧城抵挡不住,只得改口道:“阿姐!”
  西平此时就到他跟前行礼,脆生生的喊了小舅舅,接着却站着不走,牧碧城虽觉方才尴尬,此刻倒是醒悟了过来,一摸身上——他在御前伺候,自然不能多带东西,幸亏腰间佩了一块玉,就解下来给她做见面礼,疑惑她身份尊贵,跟着牧碧微见惯了好东西的,就低声解释:“小舅舅今儿不知道会来探望你们,所以没带什么好东西,下回来了再补你一份。”
  “谢小舅舅。”西平懂事的接下玉佩,倒没计较玉色寻常,只是叮嘱道,“上回大舅母给做的那个布老虎,我很喜欢,若是小舅母有什么东西要小舅舅带给我,不如给我做个大些的布老虎就好了。”
  那边牧碧微才和高峻寒暄上,闻言就笑骂道:“你小舅舅年岁小,如今还没成婚,哪里来的小舅母?莫不是要你小舅舅替你做布老虎不成?”
  高峻就笑着道:“到底是金枝玉叶,娘娘教养得也英气,殿下才这么小,竟不喜欢胭脂花粉的只管要老虎玩,可见毕竟龙子凤孙,血脉高贵与旁人不同,胆子就是大。”
  “她啊就是这点叫我放心。”牧碧微笑着道,“从来不客气,因此少吃亏。”
  西平就道:“母妃也不喜欢儿臣吃亏,儿臣做什么要吃亏呢?”又道,“儿臣最是听母妃的话的,母妃还要笑话儿臣。”
  牧碧微就招手叫她回去搂着她道:“母妃哪里是笑你了?母妃是夸你呢!”
  西平这才转嗔为喜,还待说话,暗地里却被牧碧微轻轻在肩上捏了捏,顿时省起方才牧碧微叮嘱的话,就过去拉牧碧城:“小舅舅,闻说你是御前侍卫,身手了得,骑术想来也是厉害的?母妃说舅舅们都能教我骑马,我今儿才从华罗殿的曲母妃处借了团团过来几日,母妃不肯教我,小舅舅教我可好?”
  牧碧微徉嗔:“我好容易叫你小舅舅过来一回,你去纠缠做什么?”
  西平就十分委屈,很可怜的望着牧碧城,牧碧城素来最是心软,当即就不忍道:“阿姐,骑马也不费多少功夫,我陪殿下去一会,再回来回答阿姐的话就是。”
  牧碧微还没回答,西平已经欢喜起来,只得叮嘱道:“早去早回,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待西平把牧碧城缠走了,牧碧微方转向高峻,正色道:“我有一事要托付七郎。”
  西平离开后,宫人也被清理过,就剩了阿善伺候,高峻就露出人后时的玩世不恭之色来,笑着道:“虽然说该叫你一声娘娘,我却视你作阿嫂的,嫂子有命,我岂敢不遵?可是有事要转达二兄?”
  “倒不是,这回是要你费心出力了。”牧碧微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道,“这回进宫来的叶容华,就是赐居希宜宫的那一位,她今儿带进一个宫女来,名叫云梦如的,想你约也听到了些风声,这叶容华是家父旧部之女,她一家老小都在雪蓝关出的事……这云梦如,却与安平王有些仇怨,虽然是陈年往事了,却也刻骨铭心,我与她之间有些瓜葛,答应给她寻门亲事,最好与安平王府搭点边,可以往来探听些消息。”
  说到此处,看向了高峻,“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高峻一愣:“若是没进宫,倒是好办,糊弄个谁家的远房亲戚就是,进过宫,总是做过奴婢的人,何况虽然不知道阿嫂你和那云梦如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来既然要给她安排与安平王府搭上关系的人选,往后定然还是想见她的,那么最好夫家有些官职,能够弄点诰命,这样进宫也方便,若是这样的人选,以我认识的,却多半是世家子弟……”
  牧碧微沉吟道:“倒是我糊涂了——你是后族子弟,这云梦如却不会是世家肯要的新妇……”
  “也不是全然没人选。”高峻略一寻思,却道,“阿嫂你也知道,我虽然是高家人,但因是庶出又不是大房里的缘故,和嫡支嫡出的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到底也是场面上过过罢了,倒有那么一个人,就是不知道阿嫂是否满意?”
  牧碧微听这话就知道怕是有些缺漏的,就问:“是什么人?”
  “是大房那边一个赐姓了高的世仆之子。”高峻解释道,“因着其祖父伺候过荣昌郡公,后来荣昌郡公念其祖父的功劳,加上他自己上进,就设法给赦了奴籍,又在京畿附近的都阳县做着县令,如今也是被称为府君的人了,却至今未婚,这里头有个缘故,早先,虽然他是奴仆之后,但一来已出奴籍,二来又有荣昌郡公的面子,许多门楣低些的人家为着荣昌郡公的缘故也是愿意把女郎许过去的,只是那人当时才到都阳县,正预备着做出有番事业来也好成亲时面上有些光彩,不想听了几句闲话,说他一切种种不过都是靠了祖父给人为奴的缘故,当时年少轻狂,一气之下就把婚事都回了,定要专心做出事情来才肯成婚,不想一下子拖到了现在。”
  牧碧微听了就皱眉:“奴仆之子什么都都不打紧,只是一件,此人气量也未免太小了罢?好歹一个使君,旁人说上两句,就气得亲都不成了,再说这议论也不算说错,他一个奴仆之后、又是寒族,凭什么一下子跃为一县之令?无非是荣昌郡公念着他祖父的面子!自然听旁人议论自己祖父为奴心里多是不痛快的,但说上两句也还罢了,似这样的计较,不只气量小,眼界也窄,叫我说,白糟蹋了在高家待的日子……那叫云梦如的宫女虽然年过二十了,也不是顶美,却是个有谋算的,我打个包票,中等人家,她管管家是做得来的,这一个人却不合宜。”
  高峻说了这么个人,又听她大致说了云梦如的为人与条件,大约也猜到了牧碧微的意思,便是中等家境又与安平王府搭上关系,最好过门就能够做当家主母不被拘束,还要有点诰命敕封方便进宫……这么一列,他交游虽然广阔,一时间还真不大挑得出人来,就惭愧道:“怕是要寻访寻访。”
  “那可麻烦你了。”牧碧微笑着道。
  高峻就趁势道:“阿嫂若当真觉得麻烦了我,不如上回那燕窝再给我些?”
  “你说那上贡的血燕?”牧碧微一想,就笑道,“你那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嫁得你这样一个俊秀郎君不说,更知冷知热,我算算,这血燕她那儿才才吃完罢?你就惦记上再给她弄了。”
  “我哪有二兄知道冷热?”高峻调侃道,“只不过他碍着形势罢了……其实倒不是我刻意贪阿嫂你这儿的东西,但嫡母那边一直惟恐我攒了家私,也只有阿嫂你这样明着赏赐下来的谁也只能看着又叫清滟她吃的安心,不必刻意的避人耳目。”
  “早先听说你们搬了出来住,我还道你们已经分了家。”牧碧微道,“这点儿小事,你早说么,我使人记下来,回头算着差不多了就再送些过去,左右我这儿滋补的东西向来是不缺的。”
  高峻的妻子姓文,名清滟,是个落魄了的书香门第的女郎,温柔知礼,先前大节时诰命敕命一并进宫,牧碧微因为高峻的缘故召她到澄练殿里说过话,赏赐了些东西,是个不卑不亢又看着亲切的女子,不算很美,与高峻相比却是高峻更俊秀些,只是高峻极爱她,这两年牧碧微这边叫高峻过来或传话或说事情,高峻从来不客气,都要替文清滟要些东西,或是宫里的胭脂水粉,或是燕窝之类滋补物,牧碧微一直宠爱在身,这些东西殿里都是堆积如山的,自是不在乎,那文清滟虽然很得丈夫喜欢,身体却不是太好,就是大节也不是每回都能进宫的,牧碧微此刻不免又道:“我这儿才到一批阿胶,回头一并分些下去——仿佛记得你那夫人这会总要咳嗽一场的?依我说不如请太医看看罢,年纪轻轻的总是风一吹就倒也不成个事,到底你们将来总要独自过日子,主持家务若是精神不济可不好。”
  高峻笑道:“多谢阿嫂关心,只是清滟她是胎中积弱,太医也不是没看过,也说只能长久调养着,她从前……也没顾得上,如今倒是好多了,过几日命妇进宫,也叫她过来给你看看?”
  “若是精神好再来,可别为了来给我看看累得她病回去。”牧碧微笑着点头,依高峻这么说,那文清滟之所以病着,却是早年家贫拖严重的,这样可以将养的病,倒也的确急不成。
  话说到这儿,牧碧微就要命阿善把牧碧城和西平寻回来家常,高峻却摆手阻止,压低了嗓子道:“阿嫂,那高婕妤的事情,我可要与你赔个不是!”
  第十三章 高十一娘
  “嗯?”牧碧微一怔,这才想了起来那高婕妤进宫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她如今心思大半放在了云梦如带来的那封信笺上,倒把高清绾给丢一边去了——要说上心,她却和孙氏差不多,大半心思都着落在了步顺华身上。
  此刻被高峻主动提起,才回过神,就笑着道:“我原本也纳闷给陛下过目的采女里头如何多出了高家的女郎?想着多半是有原因的,原来是你弄进来的?这也没什么,这宫里进新人,进谁不是进呢?要说出身高贵,不是前头已经有了左昭仪同欧阳氏了吗?这等小事你不必挂心。”
  “不是这样的……”高峻却吞吞吐吐的道,“旁人家的女郎也还罢了,这高家……究竟是太后同族,二兄为了这事已经骂过我几次了,何况此事还与高阳王有关……唉,也怪我一时心软,虽然与那高清绾不是同一个房里的,究竟都是庶出,见她过来长跪哀求,就答应了下来!”
  他这么说着,牧碧微却是一惊:“太后同族固然会得太后庇护,但先前欧阳氏何尝不是叫太后偏心呢?但高婕妤怎么又和高阳王搭上关系了?”
  她心中暗想——姬深这昏君,可别又抢了一回弟妇罢?上一次抢了高家郎君已聘的弟妇沈氏进宫做了御女,那一个到底是隔了房的表弟,何况沈氏那身份,的确不宜嫁与高家郎君,并且高家那位郎君的婚事也没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而这次高阳王选妃,可是连南齐都惊动了,若是如此被姬深抢了王妃,那么姬深左右已经不要脸了,却叫高阳王与温太妃如何自处?
  这么想着牧碧微就皱起了眉。
  却听高峻忏悔道:“早先,其实应该在去年九月太后寿辰上,温太妃同太后提到了高阳王的婚事,约莫就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就是高家的十一娘。”
  他知道牧碧微不见得知道高清绾的排行,忙又解释,“高清绾是十三娘,那十一娘是嫡出,其父是太后的同母弟,却比高清绾尊贵多了,这高清绾同我一般是庶出,只不过她的生母与我生母一般是妾,出身却比我生母要好——她的生母是良家女,据说还略识诗书,又生的好,其父很是宠爱,聘作了良妾,生了一女一子,高清绾还有个弟弟,因此如今生母还是在家中的。”
  “嗯?”
  “她的嫡母是曲家女,当初她的嫡母答应她父亲纳个良妾回来,就是为着自己迟迟没有生育,为着延续子嗣的缘故才肯纳妾。”高峻道,“不想高清绾出生后不久,那嫡母就也生了一女,紧跟着良妾生下高清绾的同母弟,嫡母也有了儿子……且有了两个。只是他们的父亲宠爱良妾,虽然没到宠妾灭妻的地步,就也想给庶女庶子打算打算,高清绾的弟弟如今十四岁,身上已经有了官身,高清绾自己也有颜色,又气度高华,她父亲觉得这个女郎很是不错,想给她也说个好些的人家——只不过阿嫂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门第出身,到底她是个庶女,原本也不可能盖过了嫡母去,坏就坏在了她那个良妾的母亲身上!”
  牧碧微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良妾自恃宠爱,又想为女儿博个好前程,她不到主母跟前去求,却撺掇着我那叔父直接做主,要把高清绾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女说亲。”高峻摇着头,他自己也是庶出,又素来被嫡母所忌,最清楚庶出子女的难处,但对这良妾如此举止却也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此事被婶母得知,岂能不恨?将庶女记入嫡母名下,纵然是旁人向嫡母提了出来,那也是极亲近之人,在人后转弯抹角的提上一提,不然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嫡母没做好?这等事情,做得实在不智!”
  “却与高阳王有什么关系?”牧碧微眉头难解。
  “我那婶母自然不依,告到长辈跟前,这高清绾当然还是庶女,且这件事情暗暗在世家里头传了开去,都晓得她有个自恃宠爱藐视主母的生母,还在家里不说,又颇得宠,那些世家自然免不了嘀咕,别是个被生母教得一般不知道分寸规矩的主儿,婚事自是议不成了!”
  牧碧微道:“如此就进了宫?”
  “却不是。”高峻叹了口气,“前面说了,温太妃与高阳王,先前看中的是大房里的十一娘——虽然这消息隐蔽,可先前宋贤人特意出宫一趟,那次十一娘就恰好被叫到荣昌郡夫人跟前,后来荣昌郡夫人也叮嘱了她要谨慎,这意思哪里还看不出来?”
  “只是这十一娘如今却做不成高阳王妃了。”高峻苦笑。
  牧碧微诧异道:“这是为什么?”
  “前段时间她与几个姊妹并曲家几个女郎一起玩耍时,被曲家一个女郎的弓弦忽然断裂,崩破了前额,据说留了疤,自然不好再做王妃。”高峻道,“后来查出来,曲家女郎那弓的弦之所以忽然断裂,却是被人做过了手脚,嘿!”
  说到此处,他微微摇头,似有厌恶之色。
  牧碧微惊讶道:“就是这高清绾做的?这可奇怪了,她害了高十一娘有什么好处?依我想着,高十一娘不能做王妃了,自有其他高家嫡女,总也不至于为高阳王娶个庶女罢?到底也是堂堂王爵,陛下唯一之弟!何况此事一旦查出,高清绾她还能得了好?”
  高峻苦笑着道:“若是她做的,这等不智之人,我离远些还来不及,又怎会帮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所谓弓弦被做了手脚,不过是十一娘那一群女郎们众口一词说的,事后那张弓的弓弦的确有过被割过的痕迹,十一娘也的确额上受了伤。”高峻皱起眉,道,“只是却没人能够证明高清绾那日到过大房!”
  牧碧微听出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是十一娘等人联手陷害了高清绾?这倒奇怪了,从来只有庶女想着法子折腾嫡母嫡姐上位,更何况我对高家的情况固然不了解,也晓得出了太后的大房必然最为兴盛,高清绾那回进宫采选时,在陛下跟前自称出身高家六房,十一娘这就要做了王妃的大房嫡女做什么要和她为难?莫不是不仔细自己弄伤了额,做不成王妃,所以怕长辈责罚,才要寻个替罪羊?”
  “嘿!”高峻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十一娘说是面上留疤,但清滟跟着我嫡母去探望她时,她却不肯露面,只推说容貌损毁不想见人,固然高阳王不可能娶个破了相的王妃,但阿嫂你也想想,她受伤的时候是冬季,当时伤口自然愈合缓慢,弓弦崩断反弹,女郎家肌肤娇嫩,伤得重些也不是不可能,但也未必就不能好了,宫中有解淤散,亦有能够消除伤痕的许多东西,未必就重到了不能消除的地步,嘿嘿……”
  高峻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牧碧微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高家十一娘竟不愿意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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