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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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谎,我看他明明对你很特别。还管你叫佳书……你是他前女友?”
  还真让她瞎蒙到了。
  睡前又一次提醒她这个麻烦还没解决,宁佳书烦躁地翻身拒答,却让提问的人越发好奇。
  任可雅恨透了宋博闻那种薄情寡性不讲道理的纨绔,那天相亲回来后,拼命上网搜索宋博闻网上的八卦黑料看以平复心情,其中就有猜测他换女朋友如换衣服,有仇女症的。
  楼底下有知情人爆料,说宋博闻上大学那会儿斯文又纯情,因为被骗了受情伤,才会从此对女人不屑一顾。
  爱的越深,受伤越深,想必宋博闻也是对那个人又爱又恨,才会放纵自己报复社会。
  宁佳书和他是同学……
  回想那天宋博闻复杂的眼神,那复杂的态度,任可雅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任可雅再联想从前在云航的女同事,说起宁佳书的性格做派,似乎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由此小声试探,“有人说宋博闻上大学时候被女朋友骗完甩了才会性格大变,你不会就是甩他那个人吧……”
  “你嘴巴上喜欢霍钦,心里却又对宋博闻穷追不舍放不下,该不会是也喜欢他吧?”宁佳书用她的句式反问,堵得任可雅面红耳赤辩驳,“怎么可能,我不过是……”
  “三个问题我已经答完了,现在轮到你遵守信用,闭上嘴巴安静点睡觉。”
  整晚果然再没传来一点翻床声,宁佳书睡了个好觉,直到临近早餐时间才起。
  任可雅昨晚磨磨蹭蹭不睡,早上磨磨蹭蹭起不来床,直到乘务们打过来的内线电话里,提起刘教员,才瞬间清醒。
  和乘务员们一起下到餐厅,刘机长已经在等候,这位教员连等人的画风也与众不同,别人都低头玩手机,偏他把飞行手册当报纸看。
  到取餐,宁佳书装满盘子正要回餐桌,却见刘教员接好的牛奶忘了拿,她手上没空,便喊一声,“机长,你的牛奶忘了。”
  男人并未转回来。
  宁佳书以为是餐厅里人多,没听清,便又扩大分贝叫几次,直到周围的外国人都回头看了,教员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低头用餐。
  宁佳书有点儿奇怪,按说一片英文里听中文,应该挺容易辨认的啊。
  直到牛奶杯放在面前,刘教员愕然抬头,瞧见是宁佳书,才后知后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哦,宁副驾,我忘了拿牛奶,谢谢。”
  宁佳书笑道,“机长没听见吗,刚刚叫了你好几声呢。”
  “可能餐厅里太乱了,耳朵晕沉沉的。”他的脸色不如昨天好看。
  ……
  餐桌的位子不够,机组分开几桌坐,宁佳书聊了几句再回到自己座位,任可雅抬头瞟她一眼,“你怎么又回来了,不跟教员一桌?”
  “你听见他的名字都要挣扎着起床,叫我过去坐安的什么心。”
  任可雅顿时语塞。
  学飞时候被吓破了胆,她现在确实怕她师傅怕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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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航回上海的途中,后半程由刘教员和任可雅执飞,宁佳书和另一位机长因为飞了前半程,在休息舱休息,宁佳书估摸着时间快要抵达了,才打算回驾驶舱学习观摩,刘教员的技术堪比教科书。
  下休息舱时,正逢飞机正遇上气流,轻微颠簸几分钟,指示灯亮,空乘们纷纷回座位坐好。
  呆到颠簸过后再回机舱,宁佳书才进门,便只见任可雅花容失色的模样,她惊慌喊了好几遍刘教员的名字,刘教员对耳朵又揉又拍,却始终听不见。
  “怎么了?”
  刘教员脱下耳机,顺着任可雅的视线转回头,“宁副,我的耳朵忽然出问题,听不见声音,你马上把张机长叫过来,代替我执行降落。”
  他的眉毛皱的很紧,紧得像他握紧的拳头一样。
  宁佳书话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教员口中的“听不见”是个什么意思,他的面上像平日一样冷静沉着,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命令叫人执行。
  “快点。”
  浦东机场正刮侧风,任可雅的资质和宁佳书的经验都不足以执行降落。
  好在这次是双机长执飞,除了教员,还有另一位张机长。宁佳书心乱如麻,拍了两分钟的洗手间门才把张机长喊出来,他急道,“怎么回事?”
  宁佳书边解释边跟着进驾驶舱,看张机长戴上耳麦代替刘教员的位置,才松一口气。
  “准备降落。”张机长吩咐。
  任可雅边擦眼泪边执行操作,却被后排的刘教员凶道,“任可雅,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来。”
  这下子,副驾上的人连眼泪也不敢流了。
  第44章
  宁佳书还记得上一次备降, 任可雅头上慌得全是汗, 连手都在颤, 这一次,或许是师傅坐在身后的缘故,她纵然慌乱, 动作却也没出差错。
  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半周后,终于再次得到塔台的降落指令。
  机场侧风很大,不过张机长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驾员,他屏住呼吸抛开杂念, 干燥的驾驶舱里, 只能听到他们复诵指令和仪表运转的声音。
  地平线越来越近, 飞机终于触到地面。
  因为侧风的缘故, 机身还是朝一侧甩了甩, 听到发动机反推辅助减速的噪声, 宁佳书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飞机落定, 被牵引车代入指定的停机位。
  宁佳书目光微移,落到刘教员身上, 他正盯着任可雅完成最后环节,关闭滑行灯,启动apu,关闭动机。
  做完所有的一切,他像是松开了提着的最后一口气,起身一个踉跄,面色忽然就难看起来。
  “刘机长?你怎么样?”宁佳书观察已久, 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师傅!你哪里不舒服?”任可雅才解开安全带便慌了神。
  在天上时,宁佳书以为是引擎的声太大,刘教员才会暂时失去听觉,这一看,却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宁父从前劳累的时候,头痛也常发作,就是这个表情。刘机长捂着的耳朵牵着脸部神经一起疼起来。
  不待乘客下光,刘教员便被送到航医那,是中耳炎恶化发炎,鼓膜洞穿。
  这对乘客们来说算不上一场危机,无非是落地时轻微颠簸了一下,双机组制度最大限度地保障了飞机的运行安全,然而对刘机长来说,却面临着他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
  上了年纪的飞行员们有职业病的不在少数,长时间保持坐姿的工作让身体缺乏运动,光鲜的制服背后,是积年累月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高空辐射、相对缺氧的环境……这份职业带给飞行员们的荣光与他们的付出,是对等的。
  刘教员的中耳炎病史有些日子了,毕竟是小毛病,谁也没成像会发展到这么严重。
  其实宁佳书当初回申航首次跟飞,责任机长原先不是霍钦,是忽然生病的刘方岩机长。
  如果没有意外,宁佳书可能会更早认识他。
  半年里,刘教员的感冒反复发作过几次,检查没问题,谁都没当回事。
  耳疾正因如此在不知不觉中恶化。
  若是旁的工作,这样的毛病,好好休息配合治疗,戴个助听器也对日常生活无甚影响,可作为飞行员不行,每个人必须保持着出色的身体素质,更何况,高空里的压力和噪音,只会刺激教员的听力越发衰退。
  刘教员的飞行生涯,提前结束了。
  在空中飞到光荣退休的那一天,是每个飞行员的荣耀。这样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热爱,坚守责任,他却最终没能光荣退休。
  教员出院那天,申航的几个领导都到场了,刘教员作为前飞行部技术部的副总经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申航象征性地给出高薪,聘他继续留在地面做指导工作,却最终被教员婉拒。
  宁佳书想想也能理解,要是她开了半辈子飞机,有这么好的技术,看着别人飞,自己不能上,肯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领导们客套一番,临要走时,刘机长招手,悄悄把任可雅唤了过去。
  隔了会儿再出来,宁佳书眼尖儿见她手上捏了个四道杠的肩章。
  也许是刘机长为了激励徒弟送给她的礼物。
  宁佳书也偏头看了一眼霍钦肩膀上那四道杠,往日的伤疤又被勾起来了。
  恨恨想着,有四道杠的师傅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申航把云航买了,她也早就是机长了。
  宁佳书是个功利又俗气的人,她的觉悟可没教员、霍钦这些人高,她就想比所有人都快地成为机长,过过威风八面的瘾。
  她当初一时冲动选了这个职业,后来上大学了想想,一度也后悔的不得了,机舱缺乏水分,对皮肤不友好不说,职业生涯永远得复训,接受定期考试。云航的尺度还松些,申航两次测试不通过,是直接停飞的,压力一大,人自然老得快。
  宁佳书时常瞧见那些年过四十发心已经稀稀疏疏的机长,都要警醒自己,保养事业不能松懈。
  虽然抱怨多,可骂归骂,真要离开这个行业,宁佳书从未深想,因为飞行确实给她带来刺激和成就感,她满足于这种快乐中,些许的不顺意也就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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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退休的飞行技术部副总经理令许多人唏嘘,连何西这么懒惰的女人都被刺激到,又去做了个全身的身体检查。
  论技术,论资历,在申航鲜少有人能与他匹敌,猛地离开后,下面的人马上顶了他的缺儿,听说是某股东的上门女婿,一环扣一环,管理层又有新的职位空出来。
  人事决定新的任命之前,一时之间,排得上号的几个候选人争红了眼。
  霍钦也是一大热门。
  霍钦平日在公司低调,可他的家庭不是什么秘密,背景早被姑娘们人口相传传遍了,加之上半年立下大功,成功避免了那起轰动的事故征候获得局方点名表扬。申航向来爱打培养年轻优秀骨干的幌子引进新机师,就算他年纪轻,资历不如旁人,这时候推他上去,明面上估计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霍钦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宁佳书瞧着自己的肩章心里有点干着急。
  这都还没追上,再升职那可不更难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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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母可不知道宁佳书的心思,听闻消息,叫阿姨买了只母鸡,放当归熬了汤,眼巴巴等着儿子回来吃饭。
  霍钦这天进门,只觉得母亲热情得可怕,脱制服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这段时间还在想,你这个年纪还不成家,在天上飞来飞去这么辛苦可怎么办,机会这不就来了。”霍母春风得意、笑容满面,亲自给他乘了一小碗,“喝汤。”
  “什么机会?”
  “升官儿啊!我说钦儿,你可得抓紧机会,你爸爸再推你一把,这次务必不能落空了,等你把工作重心转到地面上来,有空儿了,多见见女孩子,成个家,我也就没什么可愁了……”
  “爸,你也这么想的?”霍钦放下碗来。
  霍父在看棋谱,闻言推了推眼镜抽空抬头,“我可没这么说。”
  霍钦心放下一半,这才认真回道,“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哪里不合适了?”
  “申航又不是咱家开的,我占了这便宜事小,爸该为难了。”
  “我儿子这么厉害,又立了这么大功,谁敢说什么?”霍母扔了汤勺不高兴了。
  ……
  女人发起脾气来有时候是讲不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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