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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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当天下午,沈倩就让人重新把自己那个复式楼给粉刷、翻新了一遍,自己也上外头买了几件新的家具,从家具商场出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在停车场里,遇着沈宁宁了。
  沈宁宁如今攀上谈家老二,也已经在景丽园里有了自己的房子。
  她如今脸色比上一次沈倩见着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沈倩见她现在这么个样子,倒也没客气,走过去,直接拉着她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问:“沈宁宁,你是不是有病?我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费心思地污蔑我!”
  沈宁宁抬起头来,透过墨镜直视着沈倩的眼睛。
  她的手上似乎有些细微的伤口,被沈倩一拉便“嘶”的轻喊了几声,从沈倩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她领口下面的皮肤里,有着几条浅浅的划痕。
  沈宁宁此时退后半步,甩开了沈倩的手,反问起来:“怎么,就许你们沈家欺负人,我就不能反击回去?还有,我现在叫齐宁宁。”
  沈倩见到她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都差点没被逗乐了,往墙壁上一靠,冷笑出来:“我们沈家欺负人?我们欺负人还会让你和你妈好好在北城过这么些年安生日子?我之前就算跟你不对付,可也从来没有落井下石、拍手看过你的好戏。”
  沈宁宁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回答到:“那又怎么样呢,你不过和你那个沽名钓誉的妈一样,图一点儿自己的名声罢了。”
  沈倩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拳头握紧,咬牙切齿了起来:“你说我妈沽名钓誉?沈宁宁,你还是不是人。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妈看你们娘儿俩可怜,想着给你们个避风的地方,这些年一直压着我爸不让他说实话,我跟我弟早就把你们扔出去了,不用别人,只要我跟沈行检两个人在,你和你妈就别他妈想在沈家有好日子过。”
  沈宁宁勾着嘴巴也笑了笑,语气很是不屑:“是啊,所以呢,你爸和你妈情深似海,让我妈夹在中间做那个坏人,到头来,还不是说赶走就赶走,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我和我妈这些年又算什么!”
  沈倩这会儿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扇了下去,她手劲儿大,把沈宁宁直接都扇倒在了地上,迈步向前,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妈当年被你亲爹打成那副惨样,是她哭着求着要来我们沈家的,也是她摸着良心跟我妈说只想留在沈家把你养大。沈宁宁,是人是鬼都得有一颗心,可你没有,你他妈狼心狗肺,只不过是我们沈家养出来的一条臭虫。”
  说完,她也不想再跟眼前这人说话,任由她自生自灭,转身往外走去。
  琳达在旁边看了好一阵,此时靠向沈倩身边,开口说到:“boss,这个沈宁宁我觉得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她之所以这么做,后面肯定还有其他人推动。”
  她说的这话,沈倩当然也知道,可她现在不想琢磨这些破事儿,点头“嗯”了一声,上了车往座位上一靠,轻拍着自己的小肚子,缓和着自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第二个星期,姚信和去了南边,参加国家举办的高科产业博览会。
  姚家老爷子最近身体虚弱,早早把姚小糖和胖墩儿接去了老屋,说是有两个后辈陪着,心理能舒畅一些。
  沈倩于是难得有了空闲,便又生出了外出采风的心思。
  沈倩结婚之后,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这次决定出来,一是为了自己的新专辑,二来,也是为了放松心情。
  毕竟,对于一个活在社会中的人来说,生活里的糟心事儿难免会有,可你要想继续快快乐乐地过下去,就得需要一些源于生活却又超脱于生活的艺术来进行安抚,独处思考是好的,放声歌唱同样也是宽慰。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沈倩做出了南下采风的决定。
  而与此同时,勤劳努力的民族企业家,与善良可爱的人民艺术家之间的生活品质差距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在姚信和同志勤勤恳恳开会演讲的时候,沈倩女士在唱歌。
  在姚信和同志加班加点苦做测试灯位图的时候,沈倩女士还在唱歌。
  在姚信和同志食不下咽、为了一个错误皱眉沉思的时候,沈倩女士终于不唱歌了,她开始吹起了唢呐。
  姚信和趁着开会休息的空荡,打了电话给自己这位热爱艺术的夫人,可惜没有人接。
  他于是只能又给琳达去了个电话,然后,猛地听见了那头沈倩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唢呐声,偶尔还有小姑娘小伙儿的叫好,混在一起,别提有多热闹。
  姚信和看见过沈倩和当地民众打成一团的画面,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这位夫人的亲和力。
  他甚至想象着她此时放声大笑的画面,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了许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像是也跟着自己这位潇洒不羁的太太,进入了一个乡间野外、热闹而快活的梦境里。
  沈倩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来过电话。
  她这人天生爱玩儿,又玩儿得挺开。一般跟当地的朋友们凑在一块儿了,唱起歌来,没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心中的热情根本打不住。
  她们这次来的县城也是一宝地。
  临扬县,古时候据说是专出美女和美男的地方。
  当地少数民族居多,沈倩带着琳达过来,林湄正巧有假,也一起跟着。
  琳达安排得十分妥当,提前还找了一个当地的翻译小金。
  小金是在城市里头读过书的大学生。
  本来从事的是听上去无比洋气的电子专业,可后来陆陆续续遇到了不少事儿,一时心灰意冷,便在二十八岁这年,痛下狠心,辞职回乡,承包了当地一个巨大农场,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业。
  小金在城市里待了好些年,骨子里却依然有着少数民族的直爽与火热。
  他看见沈倩的第一眼,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冒着粉红色爱心的巨大物体,直愣愣的往自己心坎儿上撞,让没谈过几次恋爱的他很是措手不及,脸上一时发烫,甚至连原本流利的普通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好在琳达是情场老手,见他总把视线投向沈倩和林湄那边,立马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她以为小金瞧上的人是林湄。
  毕竟,沈倩如今已经有了名气,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已婚的身份,想来不会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而林湄长得也挺不错,虽然是自己堂哥陈大泉的女朋友,可陈大泉那人琳达知道得很,脾气差,嗓门儿大,脑子有病还脚臭。
  对于林湄这样一个曾经遭受过人生打击却仍然站了起来的女人来说,琳达觉得,她找着陈大泉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更不要说陈大泉那人轴得厉害,一心要把第一次留在结婚后,他倒是完全不考虑人家女同志的个人需求问题,光想着成全自己一点伟大的高洁了。
  所以平时一见到林湄,琳达时不时就喜欢开点儿小玩笑,或是说说陈大泉的坏话。
  此时,她见小金第十二次望向林湄那边,轻咳一声,坏心思起来,便开口说了:“小金啊,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在小金眼里,琳达也是挺漂亮一姑娘,可她身上的精致气息过于浓重,跟他以前在城市上班时遇着的办公室女郎很是相似,让他有些害怕。
  于是小金点了点头,一边带着他们走,一边没有底气地“嗯”了一声。
  琳达于是乐了,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老神在在地说到:“其实啊,这人的感情是很奇特的,有时候,你勇敢一点说出来,可能事情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金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人看穿,一时手足无措,便低声回答:“可我没追过姑娘,我上一个女朋友还是我们村儿里的阿芒,她现在孩子都有四个了。”
  琳达声音一梗,脸上神情越发严肃起来:“你这样纯情很难得,真的,有不少姑娘就好你这一口。你别怕,先试试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金于是抿着嘴巴,手指也开始偷偷绕起了衣角:“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琳达一拍他的后背,声音跟着提高了一点儿:“这有什么不知道说的,你就代入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画面,然后加上一点儿文艺的词汇,最后以海沽石烂、霸道总裁的宣言结尾,真的,现在姑娘都吃这一套。比如我给你打个板儿,你就说,我在那个军训的下午,看见你帮其他女同学拿水的背影,你的善良一瞬间就击中了我的心脏,后来回到寝室,我告诉我自己,这就是我一直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的女人,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就现在。这样的话从男同志口里说出来,姑娘们实在很难不被感动。”
  小金若有所思,他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瞄了瞄沈倩笑嘻嘻的小脸,手指渐渐握紧,像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当天晚上,小金带着三个人回到暂住的旅社,他整理衣服,站在沈倩的房门前面,便沉声开口了,先是一句饱含深情的“啊”,像念诗词似的,然后,拿出背后一大包奖状,放在沈倩面前,棒读一般,语气正经地大声喊到:“沈小姐,在你来的那个早上,我带着我的猪在朝阳下散步,在那一群猪里面,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的笑脸,我好像被一个叫作爱情的东西一瞬间打到了脆弱的天灵盖儿,掀开来,里面除了猪,全都是你。等我把我的猪都赶回猪圈之后,我望着它们嗷嗷待哺的脸,告诉我自己,你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母亲,哦不是,是猪的母亲,哦不,也不对,总之,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做这块山头的女大王,或许我现在还不算富裕,但只要我们按时吃饭,勤奋养猪,总有一天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霸道总裁。”
  林湄站在原地,嘴巴使劲抖动。
  她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笑出声来,可能十分不仁道,所以,她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憋得很是用力。
  琳达原本拿手机给陈大泉直播着,想让他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有多抢手,也好早日开窍,把人娶回去,只是没想到,这小金看着挺实在,肖想的,居然是自家完美的大boss,简直岂有此理。
  而更可怕的是,沈倩居然还真被他感动了。
  沈倩此时抹了抹自己眼角不存在眼泪水儿,往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各种奖状,开口叹气,很是惹人深思:“哎,可惜我早早得嫁良人,不然,就以你这样的诚恳,我真的要心动。我算过了,临扬县这边林业、畜牧业资源都很丰富,像你这样的养殖基地,不用多久,就能一片山头变两片,两片变四片,五年之后奔小康,六年之后成为养殖大户,最后,说不定我都能成为这一块儿当之无愧的乳猪之母!”
  陈大泉这会儿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画面,笑得差点没抽过去,等他抬起头来,看见身边眉头紧皱的姚信和,又意识到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自家老板的痛苦之上,于是很是沉重地轻咳一声,重新开口说到:“哥,咱这嫂子也太实在了,你说要飞机要月亮你还能给她整一个回来,可她要当乳猪之母,这咱上哪儿弄去。”
  说完,他又一拍自己的脑瓜,很是诚恳地建议道:“要不…您把我家那个养殖场收了吧,我把你的照片放在养殖场外面最显眼的位置上,保证你是第一号代言人,想要啥广告口号都行,真的,你还别看不起,我家养殖场现在这一任的形象代言人是国民哥哥刘德华。”
  姚信和咬牙切齿地眯起了眼睛:“刘德华?”
  陈大泉点头答到:“可不是呢吗,就隔壁村儿那个唱摇滚的刘德华,他妈生他的时候,电视里正好也有一个刘德华在唱歌。”
  姚信和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国民哥哥?”
  陈大泉于是更加自信了,拍着胸脯解释:“那是,他弟叫刘国民,出门在外,谁见了他,都喊国民哥哥。”
  第65章
  当天晚上,陈大泉被姚信和拖至酒店的健身房里操练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起床手脚发软,身上肌肉按哪哪儿疼,走路姿势看上去也充满了生活的艰辛,就连打扫卫生那大妈看向他的眼神也十分意味深长。
  姚信和在禾市待了三天,第四天得知沈倩所在的地方离这边不算太远,想着夫妻二人一起回去,便让陈大泉订了去临扬县城最近的机票。
  阿金那天告白失败,之后得到沈倩一番鼓励,虽然恋情无果,内心斗志却越发昂扬了起来。
  趁着天气好,他就带着三人去了后面山里的美人谷。
  美人谷顾名思义,专出美人的地方,临扬县被开发了的旅游景点不少,可美人谷却一直保留着,是当地人带了朋友才能进去的地方。少数民族朋友有一些自己的喜好和坚持,所以美人谷里的生态和美景也就格外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沈倩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人烟罕至又充满灵气的地方,叹为观止的同时,灵感亦是迸发,光是一个下午就写出来了两首歌儿,回旅社的路上,还心情欢快无比的一路哼哼,想着这一趟采访可实在不虚此行。
  几人回到旅馆,发现姚信和跟陈大泉已经到了。
  姚信和对于阿金没有多大意见,毕竟,他也知道,自家妻子过于优秀,被人追捧实属正常,可他看着沈倩跟阿金有说有笑走进来的样子,难免有些不高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等沈倩的目光很是惊喜地看过来,他才松开了脸上的眉头。
  阿金见到姚信和,显然有一些意外,茫然无措里,还带了点儿崇敬的心态。
  下午一群人吃了当地的粟饭之后,阿金便找着姚信和闲谈。
  一阵询问之下,姚信和才知道,阿金这么个看似平凡的青年,身份竟然也很不简单,他是廖师傅在世时收过的最后一个徒弟。
  廖师傅生前是国内互联网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两年才去的世。
  不少业内人士都知道,廖师傅年轻时其实是个搞半导体的,他大学报考的是无线电工程专业,那会儿,国内还没有专业的电子计算机,用的都是现在淘汰的286,386单板机,学习内容也极其简单,大三才开始所谓的专业课程,大一大二基本上都在严肃地讨论是否应该允许校内恋爱,以及分配工作时能不能带家属的问题。
  廖师傅大学时没有谈恋爱,所以他也没有家属。
  他把青春完整地奉献给了微电子,于是后来,他就成了武河市半导体代工厂明宏的技术主管。
  武河市那会儿的半导体其实水平十分不错。
  加上美国跟欧洲为了通信标准斗得你死我活,中标从中得利,发展一度很是迅猛。
  可之后,因为海市突然出现的“伪装国产芯片”骗取国家投资的事件出现。
  原本看上去欣欣向荣的国内半导体产业一下子就停滞了下来,那一段时间,国家的投资一减再减,大批量的工厂接连倒闭,廖师傅所在的明宏也没能逃脱资金匮乏的窘境,转而成为了一个食品加工厂。
  廖师傅或许不会想到,自己大三时学习插面包板,工作多年之后,厂子一朝改成面包厂,他真成了个插面包的。
  所以,廖师傅没有留下。
  他沉寂了一些日子,之后转身投入了互联网的怀抱,前几年,国内互联网经济飞速发展,廖师傅想到自己曾经从事的半导体行业,加上国家的重新重视,一时心有唏嘘,偶尔也会开着玩笑的说上一句“芯片救国靠bat”的俏皮话来。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芯片不可能真正靠bat,甚至拿整个互联网行业的投资来说,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阿金是廖师傅最后一个徒弟,说是徒弟,其实更像是养子。
  廖师傅一生没有孩子,他不让人叫他廖总,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年明宏里的那个技术员。
  阿金二十八岁时把廖师傅在医院里送走,也是那一年,他决定回到家乡承包农场,因为廖师傅过去说的那句话,“一个行业,你想要把自己奉献给它,但你没有能力,也回不去,而你整日与之为伍的工作却又不能让你感到满足,这就是人在理想与现实之中的纠结之处。”
  阿金不想继续做着他不想做的工作,于是,他收拾行囊,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看着姚信和一直沉默的样子,有心攀谈,便找了话题道:“我其实一早就在论坛里见过你的照片。”
  姚信和略微愣了一愣,抬起头来,问他:“论坛?”
  阿金笑着点点头,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指给他看:“喏,就是这个,这个论坛原本只是一个国际生物兴趣小组的网站,后来被开发扩大,成了现在一个比较知名的兴趣者论坛。这就是你吧,喏,你们半导体板块儿里的人,不少都在说你年轻有为,还有很多孩子看了你的履历,也想从事这个行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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