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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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十天以前,他像往常一样夜里应酬喝酒,宴会结束后,他惦记着衙门还有公务要办,就去锦衣卫衙门忙到凌晨。
  再过两个时辰就要点卯了,陆炳懒得回家,干脆在锦衣卫衙门的值房里睡下。
  次日早上起床洗漱的时候,他要抓牙刷沾着青盐擦牙齿,但是却无法抓握住牙刷的象牙柄。
  因为他的手指弯曲到一半,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对着镜子,还发现自己的右变脸失去了知觉,他对着镜子做表情,左脸的肌肉可以调动,右脸就像是一个假脸似的,纹丝不动。
  当时他还可以说话,命心腹秘密将一直给他看病、嘴巴严、信得过的御医叫过来。
  为了稳定锦衣卫的军心,不要惊动他人,他还特地吩咐不要兴师动众,要御医从后门偷偷进来,不要张扬出去。
  御医赶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基本恢复了知觉,只是右脸还是麻木的。
  御医一看就断定是“小中风”,问他最近是否喝过酒?
  陆炳点头,“接连三晚都有应酬,喝了不少。”
  御医连忙给他施针打通经脉,叮嘱道:“这是中风,只是不太严重,但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发生第二次。以后千万不可以碰酒了,大荤之物和女色也不要碰。按时一日三餐,晚上早点睡,睡不着也要躺着休息,如今夏天,日子长,中午最好歇个午觉,千万不要熬夜。”
  御医给他施针放血,用热水化开通窍丸服用,到了下午就恢复了,只是右手还无法用力。
  御医给他开了药,叮嘱他按时服用。
  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地位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中风一事,就给了御医银两,要他万万不可说出去——连皇帝都不能告诉。
  陆炳这些天喝的都是治疗中风的药,但对外谎称是夏天进补的平安方子,连陆英都瞒着,只要熬药的心腹才知道真相。
  陆炳小中风之后,谨尊医嘱,希望早日好起来,也看开了许多,没有什么比建康和性命更重要。
  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陆英整天忙忙碌碌,熬夜办案,三餐不济,他担心这孩子将来走他的老路,于是亲手剥荔枝、催促她回家休息等等,以及不折手段招募鬼才汪大夏来锦衣卫,也是为了给陆英找个得力的左右手,分担陆英的压力。
  陆炳阅人无数,他觉得汪大夏会办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陆炳这些天都听御医的话,每天吃药,注意三餐和睡眠,却没想到功亏一篑,昨晚被周小旗偷袭魏采薇一事惊醒,睡不着觉就干脆凌晨起床来衙门办公看卷宗,早上去了憋闷的地下监狱走了一遭,就再次中风了。
  正如御医警告的那样,中风会一次比一次厉害,上次他还能走能说,这一次躺在床上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怎么办?
  陆炳身子不能动,他第一次感觉得害怕和绝望,就像溺水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就这样这时,陆英汪大夏带着魏采薇来到了锦衣卫衙门。
  魏采薇的腿脚尚未完全恢复,陆英在进门后命人用软轿抬着她。
  汪大夏问陆英:“大人找小寡妇所为何事?她还没好呢,大热天要个病人跑一趟。”
  陆炳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汪大夏担心骗过了年轻没经验的陆英,却被老狐狸看破就麻烦了,故试探陆英的口风。
  陆英冷冷道:“去了就知道了,锦衣卫衙门不比你们汪府安全?我来负责保护魏大夫。”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汪大夏心乱如麻,魏采薇云淡风轻,以上一世她对陆炳的了解,陆炳对她知道的越多,就越不会动她。
  成年人的世界,很少有非黑即白的人。
  除了像王婆子、陈千户父子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大部人的人皆有两面,就看到了什么时候,展露不同的面目。就像汪大夏的恶毒继母吴氏,在历经磨难、看清楚娘家人丑恶嘴脸之后,她恍然醒悟,选择了善良。
  陆炳是个手上沾满血、却良知未泯的人,他有愧于丁汝夔一家人,十年来一直压着丁汝夔的死刑不执行,在明知她和丁巫有莫大的关联之后,他不会轻易动她。
  三人到了卧室门口,护卫嘘声道:“陆大人昨晚没有睡好,此刻正在补回笼觉,还请陆统领去隔壁客房等待,等陆大人醒了就带各位过去。”
  汪大夏张开血盆大口打呵欠,连桃心般的扁桃体都看出来了,“我好困啊,我也想补个觉,快带我去客房。”
  三人来到隔壁客房,汪大夏看见临窗有个罗汉床,赶紧一屁股坐过去躺下。
  “起来。”陆英说道:“这是魏大夫休息的地方,跟一个病人抢位置,你也不害臊。”
  汪大夏睁开眼睛,看见下了软轿的魏采薇虚弱的扶着门框站着。
  “哦,我是困糊涂了,魏大夫请。”汪大夏咕噜起来,让出罗汉床,环视一圈,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大明律》,摆在书案角落,然后以《大明律》为枕,躺在书案上。
  书案只能承受住他的头到膝盖的位置,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就垂在桌沿下,晃晃悠悠。
  就这样艰苦的环境,汪大夏后脑勺挨着《大明律》就睡着了。
  汪大夏随遇而安的态度,陆英不得不服气。
  魏采薇歪在罗汉床上,把脸别过去,对着窗户——自宫前的老公就这睡相,简直没眼看他。
  唯有陆英在另一边的官帽椅上正襟危坐,一点都不像通宵没睡的样子,咽喉上的扣子依然扣得严严实实。
  这时外头飞来几只不要命的蝉,拼命的叫,停留在枝头,护卫们挥着沾杆都碰不到,陆英担心蝉吵醒父亲,就拿着一副弹弓出去了,对准枝头的蝉,弹无虚发。
  “还是陆统领厉害。”护卫低声说道。
  与此同时,卧室里的陆炳听到窗外的动静,知道陆英来了,他用尽全力,将枕边一炳玉如意往外推,哐当一声,砸在了床边脚踏上。
  陆英听到动静,站在窗口往里看去,看到脚踏上的玉如意,还有父亲从蚊帐里伸出来的半只手。
  父亲年纪大了,睡得浅,这个动静肯定就醒了,可是父亲一动不动。
  倒是血亲,陆英心有灵犀,低声问道:“陆大人,我已经带着魏大夫来了。”
  陆炳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陆英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连正门都不走了,直接从窗台翻过去,拨开纱帐,和双目圆睁的陆炳四目相对。
  醒了为什么不回答?
  陆英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陆炳眨了眨眼睛,嘴巴发出梦呓般的轻声,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陆英瞧着不对劲,连忙把护卫叫进来,“陆大人早上吃了什么?好像浑身麻痹。”
  护卫是知晓陆炳小中风过,连忙说道:“糟糕,大人又中风了,我去叫宋御医。”
  一听中风,陆英大惊,连忙跑去隔壁,半扶半抱,把魏采薇请到卧室,情急之下,都忘记称呼陆大人,直接说道:“我父亲中风了,你快看看,护卫说这不是第一次。”
  魏采薇一看陆炳言辞晦涩,浑身麻木无反应,瞳孔变化,半身不遂的样子,立刻拿出一套针来,选了一根三棱针,在陆炳的内关、水沟、十二井穴上点刺出血,先放血治疗,然后在正会、商丘、哑门、风府、廉泉(注1)等穴位施针。
  魏采薇拿着盐填平了陆炳的神阙穴(也就是肚脐眼),然后点燃一根艾柱,隔着盐来灸神阙穴。
  一番操作过后,陆炳终于可以动手指了,他艰难的说道:“不……不——”
  “不会外传的。”陆英猜到了父亲所想,看到父亲有了反应,心下稍安,“兹事体大,父亲好好休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炳艰难的指着拿着手指粗的艾条给他灸肚脐眼的魏采薇,“她——”她的身份存疑,你要小心。
  陆英说道:“没错,是魏大夫动手唤醒了父亲。”
  陆炳说道:“将……将——”将她弄走,还是要宋御医给我看病,此女身份尚未核实,我不放心她。
  陆英说道:“父亲放心,我肯定会奖励给她丰厚的赏金。”不就是封口费嘛,我懂。近墨者黑,在汪大夏无时无刻钱钱钱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已经学会一些人情世故了。
  陆炳无奈:就这默契,若不是当年亲眼看这孩子出了娘胎,我怕是要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段针灸放血疗法来自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办公室印发的关于中风病等92个病种中医临床路径和中医诊疗方案(201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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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身体有毛病,觉得这一章意外的读者,一定放弃作答22章作话里有奖竞猜的七道题目哈哈哈哈哈哈,那道题里有陆炳的结局。明天就要抽1000个订者送红包了,期待有你
  从明天起,每天双更,上午和下午的六点十八分,感谢各位的订阅,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十分见哟,晚安。
  关于里的标注,晋江要求里只要出现引用的文献都必须在文中清晰标记出处,身为一个创作者,我定会标记出来,如果影响到了你的体验,可以屏蔽作作话。
  第30章 两世软饭
  听到陆英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做出完全相反的行为, 陆炳觉得自己恐怕要再中风一次了, 风上加风。
  但中风后的陆炳就像个摇篮里的婴儿, 弱小可怜还不会说话, 只能任人摆布,有苦说不出。
  他不信魏采薇,但是魏采薇确确实实救了他一命。
  宋御医闻讯赶来时,看到魏采薇又是是施针放血又是艾灸, 陆炳明显好转, 宋御医抹了一把汗, 说道:“这位女医处理的很好,若再晚一些,恐怕下辈子都要半身不遂了。”
  魏采薇本来身体就不适,强撑着给陆炳治病, 连针都快捂不稳了,宋御医一来, 魏采薇就让位, 告诉宋御医她刚才是如何治疗陆炳的,然后告退,去隔壁客房歇息。
  一进客房, 就???听见震天响的鼾声——汪大夏居然全程都在睡觉,对隔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是有多困!
  不仅如此,汪大夏还改变了睡姿,从平躺到侧躺, 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蜷缩在腹部,全身都睡在案几上,蜷成一个煮熟大虾的模样,像是回到了母体的胎儿。
  陆英留在陆炳身边,看着宋御医为继续为父亲治疗,客房里只有汪大夏和魏采薇两人。
  魏采薇见他睡相实在太辛苦,就将罗汉床上的枕头拿过来,把汪大夏脑袋轻轻一抬,用枕头换下了砖头般的《大明律》。
  上一世三十多年的夫妻,她对死鬼老公的关心已是本能,看到他难受,就想着如何去解决,让他舒服一点,不会考虑其他?
  睡梦中的汪大夏舒展了眉头,脑袋往柔软的枕头上蹭啊蹭,魏采薇担心他把枕头蹭的掉下来,就站在枕头后面,用腰抵住枕头。
  汪大夏把双手往后伸去,把枕头抓起来抱在怀里了,没有了枕头,脖子难受,睡梦中汪大夏把这里当床了,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的睡姿。
  眼瞅着汪大夏要从书案上滚到地下,魏采薇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要摔下去了。”
  汪大夏惊醒过来,看到肩膀上一双素手,定睛一看,魏采薇就在他身边,还紧挨着他的头部。
  汪大夏当即腾地抱着枕头坐起来,“你要干什么?你还对我贼心不死。”
  “我好心给你换个枕头。”魏采薇指着书架上的《大明律》,“你枕得太硬,小心落枕。”
  汪大夏环视一圈,怀里的枕头抱得更紧了,就像美女遇到恶霸调戏,“陆统领人呢?怎么屋里只有我们两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汪大夏瞥了一眼《大明律》,“你分明就是乘着陆统领不在,就找换枕头的借口接近我!老实交代,你刚才摸我那里了?”
  “我摸你个头。”魏采薇精疲力竭,回到罗汉床上半躺着,“既然你我不能共处一室,就请你出去,陆统领那里,你去问外头的护卫,我很累,懒得和你解释。”
  “脑袋也不能摸的。”汪大夏把枕头还给魏采薇,“你的脸色怎么比刚才难看?是不是药力还没过去?”
  魏采薇说道:“我没事,只是累了,请你出去。”
  汪大夏出了门,询问情况,魏采薇躺在罗汉床上,隔着窗户都能听到汪大夏惊讶的大呼小叫。
  魏采薇喝了自己配的药,昏昏睡去。
  锦衣卫衙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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