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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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薇娅轻轻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她转向现场的工人们,厉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位是爱德蒙先生,不是你们口中的‘肥人’。”
  她扭头看了一眼莉迪亚,莉迪亚会意,她上前一步:“我,我可以证明,我的,我的丈夫是马尔科。”她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柔柔弱弱站在马车之前,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的莉迪亚说话有些哆嗦,说完这句,莉薇娅就将妹妹挡在了身后。
  莉迪亚的话在人群之中引起了讨论。
  领头的男人目光落在莉薇娅和莉迪亚的身上,相同发色相同瞳色的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是那户被诅咒的面包房家的女儿?”说着,他将火把往前举,火光照亮了阴影,便于周围的人看清两姐妹的模样。
  风信子街尾的面包房家里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嫁给了梳毛工马尔科,大女儿在爱德蒙府邸做工。
  但因为那个可怕的诅咒传言,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接触过着两个姐妹,幸运的是,领头的男人多梅尼科就曾参加过马尔科与莉迪亚的结婚仪式,见过这位年轻的妇人,他举起火把,也确实是因为认出了这位少妇,想要更多的人看清她的模样。(注43)
  “我见过她!”如同他料想的一样,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喊,“她好像就是那面包房家的女儿。”
  “不知道,听说那家人有诅咒,我们都不敢靠近。”
  “马尔科和我说过,他最近刚刚当了爸爸,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多梅尼科,你不是见过马尔科的妻子吗?”有人问多梅尼科,“是不是她?”
  多梅尼科道:“好像是。”
  莉迪亚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变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领头的男人,“和马尔科一个工厂的好朋友多梅尼科?我见过你。”
  因为家里的名声不好,莉迪亚想要找到一户好的人家并不容易,就算是之后遇到了马尔科,两人的婚礼还是举行的相当的简单,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人,但这个叫做多梅尼科的高大男人,她还是有些许映象的,他是马尔科邀请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多梅尼科笑了一下,视线落在莉薇娅身上:“那么你应该就是马尔科妻子的姐姐,那位在爱德蒙府邸,为爱德蒙夫人的贴身女佣。”
  莉薇娅反应了一下他口中的这句爱德蒙夫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海涅。
  海涅微微颔首,默许她继续。
  莉薇娅松了口气:“是的。我也可以向你证明。这一位,就是爱德蒙府邸的主人,来自英格兰的海涅·爱德蒙阁下。”
  莉薇娅不去理会这群的人的反应,她转过身,看着周围的人群,沉声道:“现在,我需要你们因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海涅依然站的笔直,一双灰色的眼眸古井无波。
  多梅尼科率先反应过来,做出了表率,向着海涅鞠躬,表达了自己歉意。
  有了他的带领,其他的人左右互相看看,也纷纷向着海涅鞠躬。
  “是啊,他刚才让马车夫躲进了自己的马车,自己出来面对,哪有‘肥人’会做这种事情?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真的是爱德蒙阁下。”
  “感谢爱德蒙阁下。”
  “赞美您,爱德蒙阁下。”
  海涅看了一眼莉薇娅,视线又转到抱着孩子的莉迪亚身上。
  “你们上车。”他开口对两姐妹说,接着又转身看向多梅尼科,“你们的诉求我很清楚,但很抱歉,我一个人能做的很有限。暂时,马尔科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这样的集会的话,不论是美第奇,还是城内其他的商人,都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下去。”
  这是他今晚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多梅尼科听懂了海涅的意思,再一次向着他鞠躬,真诚的道谢:“谢谢您,您为我们做出的贡献,值得全城工人们的铭记。”
  “不需要。”海涅回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此丢掉性命。”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什么有用,什么无用,你应该好好思考。”海涅对多梅尼科说道,“无用的事情,不要做,无用的牺牲,不可取。”
  为首的男人不住的点头,他听懂了海涅的暗示。
  “谢谢您。”
  “嗯。”
  马车夫走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海涅登上马车,莉迪亚与莉薇娅做在他的对面。
  “真的不会有事情吗?”莉迪亚听到了海涅对多梅尼科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会有生命危险。”海涅回答她,“但肯定会受些苦。”
  莉迪亚刚刚松了口气,又紧绷起来,莉薇娅在一旁安慰她。
  海涅看向这位女佣,“伊莉丝准许你出来的。”
  “是的。”莉薇娅回答,但她也只透露了这一句,没有多说其他。
  海涅明白了她的顾忌,也没有多问,马车车厢里陷入一阵沉默。
  抵达爱德蒙府邸,海涅招呼舒芙蕾为莉迪亚安排房间,在马尔科被释放之前,很难保证不会有其他的富人阶级找麻烦,出于安全的考虑,爱德蒙可以暂时庇佑这对母女。
  但之后要怎么处理,海涅还需要思考一番。
  若他掺和过度,对于卡塞尔一族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谁都说不清。
  —
  伊恩提着兔子与山鸡,在林荫之中徘徊,吸食过鲜血,他恢复了部分力量,能够清晰地听到不远处马车里的抽泣声。
  手上的兔子和山鸡变重了几分,俊美的血族垂头看了几眼手里的东西,想将它们丢下,可那兔子耳朵和山鸡脖子就像是被涂上了胶水,死死黏在他手上。
  “操。”优雅的血族仍不住突出一句平日里绝不会出口的粗俗话语。
  莉莉·福克斯这个仗着自己拥有神圣武器和圣物庇佑的女人,用银制的锁链把他像一只狗一样栓在身边八年。
  伊恩攥紧拳头,暗自向始祖发誓,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
  他伸手抚摸上脖颈上未解开的银制项圈,滚烫的触感腐蚀着他的皮肤,这种疼痛,一定要死死铭记,将他们全部还给那个该被烈日烤上千遍万遍的放逐者。
  伊恩闭上眼睛,身形化作无数的黑色雾气,消散在原地。
  雾气在马车边出现聚合,他将手上的野兔和山鸡放在车沿上,伸手敲了敲木制的车板,发出闷闷的声音。
  之后,伊恩的气息便彻底消失。
  必须要赶在被放逐者之前,找到奥尔维兹权杖,只有那样,他才能够拥有报仇的能力。
  可传言说,代表始祖至高无上力量的奥尔维兹权杖,只有卡塞尔一族的直系后裔能够使用。
  难道真的要去求海涅·奥尔维兹·卡塞尔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43:马尔科和多梅尼科,是历史上梳毛工人起义的两位领.袖。
  第36章 时间之外的人(二)
  元庆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 听莉薇娅说明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原来,我在外面的身份已经是爱德蒙公关的女主人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即,元庆意识到自己的逾越, 她表情瞬间淡去, 装作没有事情发生一样元庆缓慢拆下了发饰,放在桌上,“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今天的事情, 让她想起了母亲讲过的陈胜吴广。(注44)
  “陈涉世家。”元庆垂头低低念了一句, “可惜了,当初在九华殿时候,我每日想着玩闹, 实打实的东西确实没有学习多少。司马先生的《史记》能记住的不够多。”(注45)
  “小姐您说什么?”
  元庆意识到自己说起的东西对于莉薇娅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抬头看着梳妆镜。
  “没事。”
  莉薇娅没有多嘴, 她解开了元庆的发髻, 看着那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衬着她肌肤似雪一样洁白。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突兀的一句话浮现在元庆的脑海里, 她根本没有注意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注46)
  元庆腾地一下站起来, 结结实实将莉薇娅吓了一跳。
  “小姐, 您——”
  “我想去见长亲。”
  梳毛工人之所以要团结起来反抗, 不就是因为无论是否走上这一步,他们都难以逃脱被黯然死去的结局吗?这不就与太史公文中借吴广之口说出的那句“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吗?陈胜吴广因为秦皇暴.政无法求生, 而工人们因为压榨剥削而无法求生。(注47)
  拼一把,赌一下,结局最坏就是死亡,可谁又甘心这样死去呢?若是长亲能为他们争夺来一线生机,是不是就可以改变悲剧的产生?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陈胜吴广的起义失败了。
  元庆跑去了书房,海涅不在。她犹豫了片刻,向着长亲的卧室走去。
  府邸之外,太阳早就高高挂起,爱德蒙府邸陷入沉睡。
  元庆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门口。
  这是长亲的房间,她一直都知道,却从未进去过。
  府邸之内,没有人进入过海涅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手举起又落下,元庆拿不定注意,长亲又有什么理由帮忙呢?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若是长亲帮忙,却将卡塞尔家族暴露在人类面前又该怎么样?
  来到时候满腔热血,可真正站在这扇门口,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敲响它的勇气。
  一切都是未知数。
  正在元庆踌躇不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门的另一边,海涅安静地站立着。
  他同样望着这扇门,气息已经告诉他访客的身份。
  海涅犹豫了,很少见的,他抬手落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拉开这扇门。
  他很清楚元庆为什么而来。
  梳毛工人的事情,他无能为力。
  他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也绝不能赌上整个家族的安危去帮助一些完全算得上陌生人的存在。
  很残忍,但这是现实。
  他没有责任,没有义务。
  海涅按在门把手上的力气加了几分。
  该如何告诉伊莉丝这件事情呢?在这漫长的时间之中,他们是旁观者,也只能是旁观者。
  就像是华丽戏剧的观众,或悲或喜,也只是片刻的情绪而已。
  残忍的是,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而言是一场戏剧,而对于“戏剧”的“演员”来说,确实悲惨的命运。
  金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他为了片刻的欢愉,将这样一个孩子转化为血裔,却没有起到引导她,教导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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