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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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杏一喜,便要出声打招呼。
  就在这时,似有所感一般,男孩停下步子,往缘杏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然而,兄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仿佛漠不关心,然后走在其他男孩之中,很快消失在庭院外。
  缘杏一愣。
  她与兄长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前后就差一刻钟,自幼关系亲密。哥哥他小时候就少言寡语,但唯有对她耐心体贴。
  哥哥是棋心,天生棋力出众,在她搬去万年树边之前,他还时常将棋盘棋子搬来自己房间,她喝药睡觉时,兄长就在旁边自己钻研,有时还会给她读自己上课学来的诗书词句,哄她睡觉。
  距离上一回哥哥去万年树那里看她,才只有几个月。
  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几天的功夫,哥哥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缘杏迷惑不解,她尚不谙世事,但也隐约晓得了,这几日哥哥不是没有时间来看她,而是不想来。
  再没有什么事比与自家哥哥生出嫌隙,更让人难受了。
  缘杏年纪虽小,疾病让她惯于忍耐,心里却也受了伤。
  之后几日,小少君依然没有来看她,但缘杏也没有再提想要兄长来看她的事。
  时光荏苒。
  小少君不久就回了东天境,随他师父修行,缘杏则留在家中休养,没能在与哥哥见面。
  等再得到兄长的消息,已是半年后。
  这半年来,小缘杏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时不时下床,也能用书房、自己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身体变好以后,手臂手腕用笔也有力,她的画功日益精进,画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真假难辨,能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在纸上画了一只与自己体型相仿的小白狐,然后自己也化作原形,与画出来的小狐狸在书房里团团转着圈一起追尾巴玩。
  不久,书房外传来喧嚷的交谈声,接着又有小仙娥靠近的脚步声。
  小缘杏连忙变回人身,爬回椅子上坐好。
  她画出来的小白狐尾巴一卷,眼睛笑眯眯地眯起,在地上摆出一个听话的坐姿,随之消散不见。
  小仙娥们开门进来。
  小缘杏问道:“外面,是哥哥回来了吗?”
  兄长偶尔也会有假期,前几日家中就已受到哥哥从东天境寄来的家书,说他会回家住几天。
  小仙娥点头道:“是的。不过少君他,仿佛心情不太好呢。”
  缘杏问:“出什么事了?”
  小仙娥回答:“好像是前些日子,仙门弟子开修炼大会,各家弟子都聚在一起修行比试,与少君一组的,基本上都是年纪相仿、刚拜入师门没几个月的小弟子、新弟子,少君是灵心伴生,自幼聪慧绝顶,师父又是东天女君,本以为能一举拔得头筹,谁知道却败了,还败得很惨,毫无悬念。”
  听到这个消息,缘杏也吃了一惊。
  她与兄长生疏了好几个月,但对兄长的天资还是清楚的,兄长定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只是败了也就罢了,可听小仙娥的说法,却像是差距悬殊。
  缘杏问:“赢了哥哥的,是什么人?”
  小仙娥回答道:“是北天君的弟子。按照北天君的规矩,当然不知道他门下弟子的来路,只知道是北天君刚收的大弟子。那位小君一手仙琴练得极好,北天君给他起了代称,单字一个‘羽’。
  “尽管没有人清楚那位小君来路,但他毕竟是北天君门下目前唯一的大弟子,故而其他弟子都尊称他一声——‘公子羽’。”
  第三章
  听到是北天君的大弟子,缘杏睁圆了杏眼。
  她现在已经知晓了,她与北天君有师徒之缘。
  在她出生时,北天君就已登过门,与她父母约定,待她年满七岁,就要只身前往北天宫城,拜北天君为师,随他修习仙法。
  这么说来,北天君如今的大弟子,日后就会是她的师兄。
  现在距离缘杏拜师的日子,还有一年。
  缘杏问:“可是既然被称作公子羽,北天君的那位大弟子,年纪应当比哥哥要大吧?”
  小仙娥回答:“是要大一点,可也大不了几岁。更何况,少君拜入东天女君门下的时间,其实是比北天君的大弟子要早的。少君素来努力,从未想过会被人击败,这一回受到的打击,可是重了。”
  缘杏听得心神不宁。
  如今她与兄长关系不如以前亲密,但她心里依然是关心着兄长的,得知哥哥受挫,她也不好受。
  同时,她对北天君的大弟子、那位她未来的大师兄,内心生出了三分好奇。
  善琴。
  不知怎么的,小缘杏记起了万年树花开那日,她在小庐里听到的琴声。
  不过她年纪尚小,先前病怏怏,记忆难免浑浑噩噩,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并不确定自己看得、记得是不是真切。
  或许果真如小仙娥说的,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眼下,还是兄长来得要紧。
  缘杏想了想,便道:“那我去看看哥哥吧。”
  她现在身体好了六七分,虽然还在服药,可也不像以前那样,只能孱弱地留在床上,被动等待其他人的探望,她能够自由走动了。
  缘杏已经好久没有与兄长见面,更不要说交谈,上一次碰面时,两人那样一言不发,也让缘杏与兄长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缘杏在小仙娥的陪同下,往兄长居住的院落走,一边走,她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等见到哥哥,要说些什么。
  她心里还抱着期望,想兴许上回只是哥哥他心情偶然不好,等这回见了面,他们就没事了,能回到从前那样。
  光是这样想着,她脚下步子就不由快了许多。
  缘杏没多久就走到兄长房间门口,她抬手想要敲门。
  可是,就在这时,里面就传来兄长随身仙侍的声音——
  “……男君与女君大人也真是,明明少君你与公主是同胎出生,前后相差不到一刻钟,男君与女君大人,却这样忽视少君你!”
  这句话激烈的语气,成功让想要敲门的缘杏,顿住了举在门前的手。
  只听仙侍打抱不平道:“少君你也是棋心伴生,从小到大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可两位狐君大人眼中,竟只有画心伴生的公主!
  “小公主不过是生了病,两位狐君大人便都将整颗心放在小公主身上,为她到处奔波,却对有不少成绩的少君你不闻不问、少有关怀。少君才过四岁生日,便被送去东天女君那里修炼,而小公主却还是狐君大人们怀里的小宝贝、小可怜。
  “少君你这般刻苦,在东天境,每日卯时起、丑时睡,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明明付出得更多的,得到的关注却反而不如病怏怏的小公主。
  “身体健康,这又不是少君的错,难不成少君只是比小公主大一刻钟,又是健康的男孩子,就不想要父母陪伴和爱护了吗?狐君大人们这两颗心,未免也偏得太厉害了!”
  小缘杏原本是想去看看兄长的,可这番话死死地将她堵在木门外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跟在她身后的小仙娥也是一个个堵住嘴呆若木鸡,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缘杏的眼神黯淡下来,她静悄悄地退下台阶。
  她将手指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所有人都不要出声,然后带着捂紧嘴巴的小仙娥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院子。
  小女孩的脚步又软又轻,半点声响也不会发出,及时离开,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听到这么一番话,要说缘杏心里完全不难过,那当然不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因为自己的缘故,哥哥也受了那么多委屈。
  难怪兄长不喜欢她,两人会在她养病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嫌隙……只盼望日后,他们关系不要更加恶劣才好。
  缘杏的神态难掩失落,带着小仙娥们离去。
  然而,待缘杏走远,少君屋里的仙侍也都埋怨完了。
  这时,就听屋里传来少君不高兴的声音:“胡说八道!”
  小少君名为缘正,向来少言寡语,平日里除了随师父、先生修习,就是看看妹妹,极少有生气的时候。
  只听他说:“我与公子羽竞争,输了便是输了,是我技不如人、自视过高,怎么能怪到妹妹头上。
  “她先天不足,自小不能下床,她也不想的,我作为哥哥,当然应该多加照顾。
  “再者……她生得这么孱弱,或许也是因为我们两个同胞双生,是我……夺走了本该让她健康长大的营养和灵气。”
  说到这里,小缘正的脸上也蒙上内疚的神情。
  在他印象中,妹妹总是卧在病榻之上,她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还是画心伴生,自己活动自如,在外总是被人夸赞天资异禀,受到众星拱月的待遇,妹妹却只能卧床修养,一年到头连几个生人都见不到。
  妹妹文秀乖巧,总是坐在床上画画,可又因生病,坐不直,画几笔就要咳嗽,有时候甚至要吐血。
  但饶是如此,妹妹仍然体贴温柔,从不给他们添麻烦,有时候疼得厉害,也是自己缩在被子里捂着憋着,他要上去查看,打开被子才能发现。
  想到她苍白的小脸,小少君便觉得难受,觉得有自己的一份错。
  少时懵懂无知也就罢了,现在越是长大知事,看着被困在家中的妹妹,就越是愧疚,总觉得自己平日里享受的那些自由和喝彩,至少也应该分给妹妹一半。
  明明两人是双生兄妹,他出入自如,拥有甚多,妹妹却要吃这么许多苦。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妹妹。
  因为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便拖着不去见她。
  其实他们之前见面,也就是他在一旁钻研棋谱,妹妹在床上画画,他们两人都爱安静,虽是兄妹,却少有交谈。
  他这般沉默少言,缘正心里也不笃定,妹妹与他相处,到底有几分开心。
  他知道自己性情有些冷淡,所以也不想让妹妹在病榻中,还要看自己这张不太懂得温柔体贴的木讷脸。
  上回他们见面,妹妹看他的眼神,仿佛也有些疏远了……
  ……
  小缘杏从兄长住的独院回来,便没精打采。
  倒是小仙娥们气得要命。
  小仙娥们为她义愤填膺道:“小少君实在太过分了!公主生病,明明公主自己也不想的,他们哪里知道公主一个人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头!
  “公主每天都要喝那么多汤药!看那么多次先生!身体就没有哪一刻是舒服的!
  “说是两位狐君大人偏疼公主,实际上狐君大人们平日里公事繁忙,一会儿上这个天庭,一会儿上那个天庭,又能有多少时间陪伴公主?我们公主住在万年树边的时候,一样几个月也见不着狐君大人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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