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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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逸挂了电话,侧头看向窗外。年后的帝京也很冷,此时窗外正飘着雪。他又想起了那张清澈的脸,爬树的时候,掉泪的时候,说笑的时候……任何时候……
  姜禾说是听课,却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
  杂志新闻在昨天下午就出来了:沈氏建筑集团二少爷与著名杂志主编之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方为救女方,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知道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假的,她也明白昨日人命关天,人从沈逸手里滑脱,他不可能真的冷血到无动于衷。
  可你一嘴我一嘴说多了,假的的也让人觉得是真的。沈逸主动打电话过来,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或许应该无条件相信人家。
  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深海里的虾米,而沈逸他们就是整个大海的龙王和太子之类。豪门恩怨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她总是这么无力和不知所措。
  昨天所有人都为沈逸的伤势而担忧,当时王爱媛也摔晕了,场面乱作一团。人被接走后,一行人很快就散场了,姜禾差点被扔在那荒郊野地。
  说白了,这么多人对她客气,也是出于沈逸的原因,没了他沈公子,谁也认不得她是哪条沟沟里爬出来的人。
  最后还是朱浩楠发现她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叫了姜禾好多声她都没回过神,是他们开车把她送回家的。
  利用午休时间,姜禾翻开数学练习册,自言自语说道:“黄粱一梦,总会有梦醒时分的时刻。”
  时间有时像流沙一样快,有时又像聚宝盆,越攒越多,越过越难熬。整整一个星期,姜禾都在度日如年,身旁的座位空空如也,没谁上课盯着她看,没谁会偷偷把她的手拉进课桌,也没谁再给他重复求更公式怎么背。
  爱情来得猛烈,贪念过后,再也回不到从没发生过的时候。姜禾试图把自己投入练习册中,可始终有跟玄一直绷着,就怕哪天它会突然断掉。
  终于熬到了星期五这天,她那根线终于崩了,姜禾跟老杨撒了个胃疼的慌,当天晚上就去了机场。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出远门,更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坐飞机。那些钱本来是她攒给父母的路费钱,但此时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一心只想马上立刻见到沈逸,那怕只是看一眼,她也心满意足。
  这些天为不打扰他,姜禾很少跟他聊天,但总算是知道了沈逸住哪家医院。
  姜禾在网上买的机票,可是到了机场却跟个傻子似的,她百度了坐飞机的步骤,可进去后才发现机场大得跟个迷宫一样。姜禾只能一直询问里面的服务员,好不容易办理好所有手续,她又担心会误时,所以连个厕所都不敢上,一直坐在候机室等着时间的到来。
  走得匆忙,她只拿了钱和相关证件,饭都没来得及吃,飞机起飞时,超重感对姜禾影响太大,从来没坐过飞机的她吐了!惹得身旁一众白眼。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失重的她又吐了,连吐两次,腹中空空如也,她看上去脸色有些惨白。
  凌晨一点,姜禾到达大都市,高耸入云的楼房,错综复杂的立交桥,是他们那个小城很少见的。她在机场门口吹了十五分钟的冷风,人清醒了后,又花重金打车去了沈逸所在的医院。
  一路得奔波,在想着就快见到心里的那个他时,疲惫感瞬间荡然无存,连饥饿都忘记了。
  路上车师傅问她:“小姑娘,第一次来帝京吧?”
  他普通话很标准,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是个实实在在的本地人。
  姜禾没多想,回道:“经常来,我对这段很熟,我姨家在这里。”
  师父听她说话,后视镜里看了姜禾一眼,笑得很随和,他说:“听这口音,小姑娘南方人?”
  姜禾警惕性很强,没回他话,心里总归是有些胆怯,网上的新闻她看过很多,打车出事的不计其数。
  “小姑娘别担心,叔叔女儿跟你一般大,今年高三,我见你一个人坐飞机,又一个人打车,怕你紧张所以才跟你说说话。”,车师傅继续和蔼可亲说着。
  姜禾礼貌说了句:“谢谢”,便再没回话。
  车到医院时车师傅苦口婆心又劝说了她许久,让她以后一个人不要这么晚出门,不安全。
  她由衷地鞠躬道了声谢!
  道理她都明白,安全意识她都懂。可心里装着一个能让她忘记理智,忘记距离的人,一个让她爱到骨子里不顾一切的人……语言上的危险已经不足以震慑住姜禾,牵引她一路爬山涉水而来的,始终是那个让她废寝忘食魂牵梦绕的沈逸。一想到即将看见他,兴奋之余,竟还有些害羞。
  凌晨两点,姜禾拖着饥饿与疲惫走到值班室,询问沈逸的病房号。
  因为想给他惊喜她之前没多说,所以并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
  护士翻了翻电脑,揉着眼问:“请问您是他什么人?”
  姜禾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下,回道:“女朋友。”
  护士笑了笑,说道:“姑娘大晚上的咱不闹好吗?今天冒充他女朋友前来探病的就有一百多个,您啊,算是最晚的。”
  姜禾强调道:“我是真的,我真的是真的。”
  “是是是,你别急,你是真的!但病人家属特意嘱咐,非亲属谢绝探病。您请回吧姑娘,白天再来,白天可以看,晚上人家家属特地嘱咐过的,怕打扰沈公子休息,实在抱歉。”
  护士态度还算好,但从她的眼神中,姜禾看到了她并不相信自己是沈逸的女朋友。
  谢绝探病?姜禾拖着双腿找了个椅子坐下,想去想来决定还是给沈逸打个电话。
  她手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只得狼狈地蹲在医院墙角,找了个插孔边充电边打电话。
  好在对方电话没关机,她这里刚刚打通,那边的铃声不仅在电话里响,手机居然也在附近。
  姜禾正要寻声而去,见沈公子一身西装革履从电梯里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类似于……记者之类,有好几十个。
  应该是考虑的医院不能宣化的缘故,所以记者们都没出声,但跟得很紧。
  午夜三点,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对视不过一眼,姜禾匆匆将眼睛移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因为她认出了那种眼神,淡漠,不论是装的还是认真的,那种陌生让人太难受。
  姜禾低头挂电话的手都是抖的,挂了好几次才挂掉。
  沈逸从看见姜禾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已经崩溃了,但他并没太表现在脸上,匆忙一眼,直朝大门走去。
  大半夜的,那帮疯狂的记者把他堵在了医院门口,七嘴八舌的问着:“沈董,请问您与风云巨变新闻社千金之女的事是真的吗?是否如传闻中一样,两人是青梅竹马?”
  “沈少,您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请问今后家族产业是否会由您继承,方便透露一下吗?”
  “我父亲尚在人世,你这是咒他死吗?”,沈逸冷冷一句,怼得那记者一句话说不出来。
  “沈董,刚才那位女孩,我看你们好像认识,方便透露一下是谁吗?”,还有人问。
  姜禾背靠着墙壁,旁边就是医院大门,凌晨三点,她从放学到现在,滴米未进,晕机,打车,一路风尘仆仆奔波而来……
  她听到沈逸回了三个字:“不认识!”
  ☆、暮色
  沈兴楚突然病危,沈氏集团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沈逸虽从没承认过那是他父亲,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不问。他肩上挑的担子,是别人想象不到的重。
  商业和舆论往往共生共存,对于蹲守了几天的记者们,他不能甩脸就走,毕竟网络时代,公司的生死存亡不是一场罗曼史。哪怕是搪塞,他也要应付完那些记者。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姜禾会千里迢迢而且还是深更半夜孤身一人来找他。天知道他有多崩溃,心有多痛。
  网络是面双刃剑,有心之人的添油加醋,是她那样一个远离喧嚣与人际的学生想像不到的,那种无形的攻击,会给她带去多大的伤害,沈逸想都不敢想。
  他太清楚这些,所以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才不敢也不能冒险把姜禾推到风口浪尖上。
  三两句搪塞完那些记者已是十分钟后,沈掉头回到医院大厅,姜禾早就不知去向了。
  天塌了也没此时此刻这样让人窒息和难受。他问值班的护士刚才那位女孩呢?护士看了看四周,说好像是走了。
  沈逸给姜禾打电话,铃声却在角落里响起,她刚才蹲在哪里充电的样子像尖刀一样直戳他的心窝,想一次,戳一次……
  凌晨三点半,沈逸一通电话把睡梦中的朋友全拉起来帮他找人。他忘了自己膝盖还没痊愈,大半夜围着医院附近一顿好找,他们兵分几路地毯式搜索。
  只要一想到在医院里二人四目相对时,姜禾泪水夺眶而出的画面,只要一想到她挂电话时颤抖的双手,沈逸心都碎了,也化了。
  如果不是爱到骨子里,哪个女生会这般犯傻,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找他。他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太该死了。
  沈逸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把车飙到极限。午夜的市区车辆不多,一条条暗黄的路灯长不见底,伸向那黝黑的暮色里。黑夜让他觉得压抑,变得狂躁,变得心乱如麻。
  报警的心都有了,可这样的事件一不是失踪,二不是受害,报警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沈逸手机上查看了当晚诏城的飞机,夜间没有航班,意味着姜禾暂时走不了。又动用人脉查了附近所有大小酒店,没有姜禾的入住登记信息。
  “逸哥,车站没有。”
  “逸哥,机场没有。”
  “地铁站公交站都没有。”
  ……
  一个小时并不算长,但那天沈逸却觉得一辈子也不过如此。他疲惫不堪,他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支烟,一口下去,足足吸掉半支。他沈逸敢指着天发誓,姜禾是唯一一个把他那颗心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也是他刻在心上放在心上的人。如果当晚那女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去想。
  一连抽了三支烟,沈逸把车开回了医院。
  雪下得很大,公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他把车开得很慢,不停地左右环顾,但凡看见路人,他都会认真打量,深怕错过什么。
  车子开到医院附近,远光灯照到的地方,谢天谢地终于出看见了姜禾萧索的背影。
  她穿得不多,很明显走得仓促,连双肩背包都是她每天背着上学的那个。那样的背影在寒风中,在大雪里,显得孤独又无助。
  沈逸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跟了过去。
  前面的人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并没回头,疾风一样跑了起来。
  沈逸三两步追上她,一把将人扯进怀里,他恨不得把姜禾揉到自己骨头里去。
  姜禾受惊,条件反射放声尖叫,拳打脚踢一阵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熟悉的味道……她足足愣了半分钟,虽然从医院出来已经哭过很多次,但仰头的那一刻,依然泪流不止。
  她哭到哽咽,哭到抽气缩气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沈逸……你……你混蛋,你太混蛋了,你说你不认我,你不认识我?我……我为了见你,跟老师撒谎;为了见你,放学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奔去机场。我没坐过飞机,不知道怎么换登机牌,找不到登机口,怕错过时间厕所都不敢去一下……风尘仆仆来见你,你说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
  姜禾终于爆发,在马路上哭得肝肠寸断,“沈逸你知道吗?那天你逞英雄差点摔死,当时我吓得……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我第一时间冲过去,却被你的朋友和你父亲的保镖们挤出了人群……那分钟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什么都不是。你就是天上的星星,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论怎么努力,先天条件就在这里,始终无法真正意义上地靠近你。
  你昏迷住院,我连你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之后又是各种新闻报道,说王爱媛是你的青梅竹马,说你为了救他命都不要了……沈逸,我们之间的鸿沟,就像……”
  “姜禾。”
  沈逸听没允许她往下说,沙哑地喊了她的名字。
  姜禾像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两个字像晴空霹雳一声巨响,砸在即将高考的人头上,足够她消化好久。
  “姜禾,我们结婚吧!”,沈逸再次强调。
  “别跟我扯这些天马行空有的没的,我现在很生气!”,姜禾大声说道。
  沈逸用自己的大衣包裹着姜禾,心平气和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所有问题的答案,再怎么解释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想去想来,不知道要怎么才让你更有安全感,才能让你不这么患得患失。只有你嫁给我,从此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任其天地崩塌,任其人言可畏,我们始终属于对方。”
  十八九岁的爱情,能想到结婚,不是冲动,而是单纯,单纯到只想拥有对方,一生一世一辈子。
  见姜禾愣住,他继续说:“天地良心,我爱你!”
  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欣喜过度,姜禾那没出息的眼泪啊,像水一样流淌,她委屈道:“可是……可是……你明明说你不认识我,我听得清清楚楚。不论什么原因,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你在医院里的淡漠,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口气,仿佛都在说……”
  再多的委屈,再多的心痛,都在那个午夜的雪地里,被沈逸吞进了他的吻里。那带着无比的歉意和坚定信念的吻,那满是愧疚和心疼的吻,那热血沸腾和爱意满满的吻……
  千言万语都不低一个温暖的拥抱,不抵他低头炙热一吻。姜禾在心里骂自己一万遍没出息,可依然深深,深深地陷了进去,而且越陷越深。她那时甚至想到,如果有一天沈逸不爱她了,她或许会去死。
  不过这个可怕的念头只是一种情到深处时的不理智想法,她从没敢当着沈公子面说,沈公子如果听到那种虎狼之词,定不会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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