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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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只能祝愿大家平平安安,
  但愿这场劫难早日过去。
  第217章 烈火焚心
  端午过后, 沉寂许久的柴府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
  一夜之间, 那些素淡的纸屏青帘便被统统收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精致的夏日装饰。当浅杏色的细长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摆,淡碧色的窗纱映衬着阶前盛开的榴花, 整座府邸似乎也随之苏醒过来,人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多了些笑意,脚步也都轻快了几分。
  当然, 最欢喜最忙碌的还是来自李家的奴仆们, 到了这日的午后,不但主院已被他们收拾得焕然一新,就连通往府门的石径都被细细地冲洗了两遍。在五月的艳阳下,那一块块水洗过的青石当真是明净如玉, 光可鉴人——反正莫姨娘在上头没走几步,便觉得双眼都快被晃花了。
  她原是准备去主院看上几眼的,如今瞧着眼前这条纤尘不染的石径, 突然间却没了心情, 再瞧瞧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奴仆,那一张张带笑的面孔竟仿佛比反光的青石更加刺目。她越看越觉得心里发闷,索性一甩手,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还没走进院门, 她就听到了柴青的嚷嚷声。
  这几个月以来, 柴青愈发不喜欢在后院呆着, 话也不爱多说了, 还动不动就跑得人影不见,莫姨娘已有两天没见着他了,听到他的声音自是心头一喜,忙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情形却实在算不上好。莫姨娘不爱被人打扰,院子里只留了个洒扫的婆子和两个随身伺候小丫头,此时这三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台阶底下,柴青挽着袖子,跳得宛如被烫了尾巴的猫:“我的东西明明就落在堂屋里,如今怎生就不见了?不是你们弄丢的还能是谁?”
  那三人本来胆子便小,被柴青这么一吼,更是话都说不清了,瞧见莫姨娘进来,那仆妇才叫道:“姨娘回来了,二郎不如问问姨娘看,我等如何敢乱动姨娘屋子里的物件?”
  柴青回头也看见了莫姨娘,忙丢开那三人,蹿上来便问:“阿娘阿娘,你瞧见我上回过来时带的那个盒子没有?当时我就随手放在堂屋里了,是这么大……”
  莫姨娘看着柴青着急比划的模样,嘴角禁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却还是白了他一眼才道:“你还有脸来问!让你留下吃口饭,你跑得比鬼都快,这么个小盒子往案几上一搁,谁能瞧见?眼神不好的,还不顺手便当破烂给扔了!”
  柴青差点没一蹦三尺高:“那怎么能是破烂,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物件,花钱都买不到的,搭了我老大的人情!”
  莫姨娘这才“呸”了一声,伸手从袖子里拉出了一块白玉,在他眼前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柴青怔了一下,这玉佩韘莹白温润,正是他前些日子找到的那个,只是此刻已系上了丝绦,还打了个络子,看去倒像是个寻常配饰了。他不假思索一把夺了过来,顿足道:“阿娘,好好的佩韘,你绕这么些丝带作甚?”
  莫姨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娘我又不拉弓射箭,什么时辰才能用上这佩韘?也就是这件玉质雕工都还不错,既然你送给我了,我也只能勉强拿来当个腰坠,难不成你还想要我带在手上?”
  柴青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阿娘,这佩韘不是送给你的,是我寻来送给、送给……”
  莫姨娘的笑容顿时凝住了:“这是送给大郎的?”
  她忙拿回佩韘往自己手指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合适,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的:“你挑这么个尺寸,你阿兄如何戴得?”之前她也疑惑过,只因为自己戴着正合适,才以为是送给自己的,没想到竟是白欢喜了一场。不过她这傻儿子打小便只服他家阿兄,自己从来都要靠后站的,这次看来还是一样……
  柴青却摇头道:“这不是给我阿兄的!”说完便把这玉佩韘又从莫姨娘手上给取了下来,认真擦了擦,口中问道,“阿娘,我那盒子还在吧?你快让人给我寻出来,再拿把剪子过来,我把这些丝绳都弄干净了,回头才好送人,好在还不算迟。”
  莫姨娘越听越觉得不对,忙皱眉问道:“你到底想送谁?”
  柴青头也不抬地回道:“自然是送给我阿嫂的,她今日就要回府了,可不得赶紧弄好了送过去?”
  阿嫂?莫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送给谁?”
  柴青不耐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阿娘,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嫂,总跟我说她欺负你。可我都问清楚了,那日阿嫂是来救阿哲的,你却要赶她走,那时若是真如了你的意,如今阿哲的坟头上只怕都能长草了!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会对阿嫂那般无礼,谁知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几个月里,我一想到自己那天说的话,心里便跟火烧似的,好容易才寻到这么个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做赔礼,阿娘就不要再跟我说那些昏话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悔恨地摇了摇头:他柴青这辈子最佩服的便是不畏豪强的英雄好汉,阿嫂虽是女流,身手气概,却不输任何男儿,就连宇文家那个不可一世的混账二郎都被她一拳打翻了!就连阿兄都未必能做到吧?可恨他被阿娘蒙蔽,当日竟跑到阿嫂面前质疑她没有救人的本事!如今亡羊补牢,却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莫姨娘怔怔地看着柴青,心头简直有些恍惚起来。柴青跟柴绍生得并不像,但此刻的模样,却似乎跟柴绍有说不出的相似……
  不,不是像柴绍,是像那个男人,他就总是这么冷冷的不耐烦地瞧着自己,可是……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旧日的火焰仿佛从心底最深处的角落腾地燃了起来,烧得她满心焦躁,满眼血红,烧得她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恨。
  抬眸定定地看着柴青,她一字字地开了口:“你给我滚出去!”
  她的笑容,她的声音,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在这夏日的午后,竟能让这小院蓦然冷了下来。三个下人脸都白了,柴青也吓得退后了一步:“阿娘,你这是……”
  莫姨娘寒声打断了他:“滚!”
  柴青心头发慌,却到底疲赖惯了,一时也拉不下脸来道歉服软,只得退了几步,不服气地嘀咕了声:“滚就滚。”说完抓着手里的佩韘几步就出了院子。
  院门被他“咣”地一下撞开,又来回晃了好几下才慢慢地停了下来。院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木门来回晃动的吱扭声一时间竟是无比刺耳,几个下人恨不得掩住耳朵才好,却怎么都不敢轻举妄动。
  莫姨娘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化成了一尊冰冷的石雕。
  过了良久,她才冷笑一声,轻轻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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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韘,就是扳指,不过古代佩韘不是后来的那种空心圆筒,一边会有个坡度,看着更精巧点。
  这两天状态不太好,更新得也少,不过从明天起,会恢复正常更新。
  每天会在12点之前更。
  谢谢大家。
  第218章 高门贵女
  不管外头如何热闹纷扰, 小环这边依然是一片安静祥和。阿哲还在午睡, 小小的院子里, 就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莫姨娘原是一肚子的火气,走进院门后却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待到瞧见依旧眉目柔顺、言语安静的小环,她的脸上的恼怒之色已收了大半, 只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凉飕飕的带着冷风:“你倒真是坐得住!如今那位李家娘子就要回府了,这府里人人都欢天喜地,恨不得掏出心肝来讨她欢心, 你呢?你又给你的这位主母准备了什么大礼?”
  小环却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姨娘就别笑话我了, 我能准备什么大礼?也就是能做点针线。可如今娘子还在服丧,不好给她做什么新衣裳,我前些日子才找周嬷嬷要了尺寸,给娘子做了两双鞋出来, 也算表表心意。别的物件,总要两三个月以后才好送。”
  莫姨娘愣了一下,随即撑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哎呦, 我说你怎么坐得这么稳呢!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好容易止住了笑, 她身子往前一探,盯着小环轻声道,“你是算着她还要给她那个短命阿弟服丧,回来也做不了什么是不是?那你可就算错了!你没瞧见外头的灯笼门帘都换了么?她这是已经脱了丧服, 要回来跟大郎好好过日子了!”
  小环愕然抬头, 脱口道:“不是九个月么?这才过了半年……”对着莫姨娘讥讽的笑脸, 她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喃喃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
  莫姨娘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明白!按理说,娘家兄弟过世是该服九个月大功,可兄弟又不是父母,你见过谁出嫁后正正经经给每个娘家兄弟都守满九个月的?要是这样,那些兄弟多的女人,还过不过日子了?何况我还打听了一下,那位李三郎过世时还没到十六岁生辰,只能算是夭折。就算按照礼法来,李三娘都不用服满九个月!你可别忘了,如今她已年过二十,以前再是疼爱这个弟弟,如今都嫁了人了,难不成还能为了死掉的弟弟继续耽搁时日?”
  小环脸色变幻,到底还是慢慢镇定了下来,点头柔声道:“姨娘说得是,是我想差了,娘子她早些回来才是正礼,回头我便给娘子做两身夏日的衣裳。”
  莫姨娘意外地打量了小环几眼,撇着嘴冷笑了一声:“你看清楚些,大郎没在这屋里,你在我面前扮什么贤良淑德?敢情以前那哭哭啼啼活不下去的人,都是我?”
  小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以前是以前。娘子她,不一样。”
  莫姨娘的脸色蓦然阴了下来,李三娘当然不一样,就连二郎……想到柴青提到“阿嫂”时的热切神色和看向自己时的嫌弃目光,她心里那股邪火又腾地蹿了上来,语气里的愤恨再也压抑不住:“那是!以前的那些人都是不入流的莺莺燕燕,只会撒娇卖痴;这位却是明媒正娶的柴家主母,嫁妆丰厚,手段了得,你的那些手段,的确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不过你可别忘了,正因为她有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本事,等她一旦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再生出个嫡子来,你和阿哲还能有立足的地方?这些世家贵女是什么嘴脸,我还不知道!没在后院站稳之前,各个那叫一个大度宽容,等到自己有了孩子,拢住了夫君,再对付起前头的女人孩子来,手段比谁都狠,有多少人被她们收拾,有多少人被她们连累,却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你更别忘了,阿哲可是大郎的长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阿哲想一想!”
  小环低头听着,听到最后,却还是苦笑了一下,轻声接过了莫姨娘的话头:“我就是在为阿哲着想!姨娘难道忘了,是她救了阿哲的命,我若恩将仇报,日后阿哲会怎么看我?”
  莫姨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什么恩将仇报?若不是她,阿哲根本不会中那什么漆毒!她肯出手,也不过是为了在大郎面前显摆本事罢了。结果你也瞧见了,大郎被她降得服服帖帖的,这半年,她在城外住着,大郎不就见天的往外跑,就算回了府,也是酒肉不沾,丝竹不闻,就是你这里,他也没来过夜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死了兄弟呢!如今她这么大张旗鼓地回来了,你就等着看吧,看日后大郎还肯不肯多看你一眼!”
  小环依旧低着头,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白,就连扶着案几的手指都渐渐颤抖了起来。
  莫姨娘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几分:“小环,你也知道,这半年来,府里早就成了他们李家人的天下,姨娘如今只是个多余的闲人,可我好歹还有二郎,大不了再熬几年,分家出去。你呢?你打算熬多少年?你觉得在这种世家贵女手下,你真能熬出头来?还有大郎……”
  她的话没说完,小环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姨娘,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姨娘以前在这府里过得不痛快,你希望我能过得痛快些,希望我能帮你出掉以前的那些恶气,但如今真的不是以前了,我没这个本事,我只是个下人,我……认命了!
  “姨娘,你也认了吧。”
  她自来低眉顺眼,很少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看,但真这么直视过来时,那双眼睛竟是亮得慑人。莫姨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后才恼得“腾”地站了起来,冷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竟是白为你操了这么多年的心,那我就等着看吧,看柴大郎如何跟李三娘双宿双飞,看你如何在这府里过下去!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再来哭着求我!”
  甩下这句话,她疾步走出了屋子,新换的帘子险些没被她甩得直飞出去。小环却恍若不见,只是怔怔地瞧着窗外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婢女疾步而入,轻声道:“小环姊姊,外头报信说,大郎和娘子马上就要回来了。”
  小环眸子微微一动,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句:“大郎和娘子马上就要回来了?”
  婢女忙点头道:“正是,他们就快回来了,姊姊要不要带小郎君去迎一迎?”
  小环怔了片刻,脸上的迷茫之色终于渐渐退去,像往日般垂着眼笑了笑:“当然要去迎,我去叫阿哲起来,你快给他选身衣裳,要喜庆点的。”
  阿哲迷迷糊糊醒来,听说要去接他阿耶和那位“母亲大人”,倒是立时打起了精神,只是他毕竟还小,等折腾着打扮齐整,再走到大门口,柴绍和凌云的车马也已到了门外。柴绍早已翻身下马,凌云也扶着小七的手下了马车。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不过披帛和腰带都是亮丽的橘色,看去不觉素淡,只觉清新秀雅,和依旧是一身玄衣的柴绍站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谐。
  在大门口伸着脖子等了半日的柴青顿时有些傻眼:他家阿嫂,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他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正想说话,凌云已一眼扫了过来,目光清冷锐利,隔着轻薄的幕篱也能透出几分锋利之意来。柴青心头一凛,随即便咧着嘴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他忙抱手行礼,亲亲热热地叫了声“阿嫂”。
  凌云有些意外,柴绍也诧异地看了柴青一眼,不大明白自家阿弟为何突然这么懂礼了,就是……笑得像个傻子!
  在柴青的身后,小环默然垂下了眼帘,她有些明白莫姨娘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了。被她牵在手里的阿哲早已忍耐不住,大叫了一声“阿耶”,手上一挣就想往前跑。小环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喝道:“阿哲,听话,我是怎么教你的?”
  阿哲委屈地抬头看着她:“阿娘!”
  小环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儿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好好走过去,去给你阿耶和你……你的母亲,好好地行个礼!”
  是的,站在府门前的那个女子,才是他的母亲。
  她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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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情难自禁
  晚上的这顿家宴, 周嬷嬷准备得极为丰盛。
  从焦香四溢的烤鹅到薄嫩如冰的鱼鲙, 从最应时节的糖酪樱桃到最费工夫的雕花红酥, 一道接着一道,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那装着美味佳肴的葡萄纹鎏金银盘,很快便摆满了几个人面前食案。
  柴青一开始还在嚷嚷今日有口福, 待到后来却也渐渐觉出了异样:这菜色也丰盛得太过了吧?当日阿兄阿嫂的婚宴已算是极为体面了,也不曾这般馔玉炊金啊!
  摸了摸还来不及长出胡须的下巴,他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今日除了替阿嫂接风之外, 还有别的什么大喜事?”
  这一句问出来,厅内顿时静了静。正在给阿哲夹菜的小环手上一抖,那颗裹着饴糖乳酪的樱桃顿时掉了下来,在案几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留下了一个甜腻腻的叹号。她忙掏出帕子想收拾干净,阿哲却似乎觉得此事甚是有趣,指着案几上的樱桃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响亮快活的笑声顿时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柴绍也跟着笑了笑:“今日难得团圆高兴, 便是最大的喜事, 再说沈前辈打算离开长安了,也得为前辈践行。”说完便对沈英举起酒杯,颔首为礼, “前辈辛苦了,这半年来若不是有前辈坐镇, 我等还不知会如何忙乱。”
  沈英笑吟吟地举了举杯:“大郎客气了。”
  凌云也默然举杯喝了一口, 这半年以来, 其实师傅也没做什么,她只是一直沉默地支持着自己,但只要师傅在身边,不管自己如何决断,心里都自有一股底气;如果不是师傅,她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来,所以……
  目光在屋里这几个人的脸上微微一转,凌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声叹息。
  一旁的柴青却已是瞪圆了眼睛:“沈前辈这就要离开长安了?那、那前辈何时才能回来?”他适才听说这位前辈就是阿嫂的师傅时,心里已来回琢磨了两百多遍:自己如何才能拜到她的门下?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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