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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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只是临时居住的院子,桌椅衣物还有书籍都整理的十分妥当,一天下来就没有见他闲下来过。
  殿试当日林肃起身时衣衫就在床头,素青色的衣衫并不如何显眼,在这样的日子里穿却是再合适不过。
  林肃系着腰带,卿唐便在那里打理衣袖的摆子,连绾发的事情都大包大揽了。
  簪子固定发冠,玉带飘下,林肃对镜看,不枉费他多日苦练,如今的精神样貌比之一月多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少爷今日穿的爽利。”卿唐笑着说着讨喜的话,“今日必然是要旗开得胜的。”
  “那便借你吉言了。”林肃笑着登上了马车。
  皇宫巍峨,又有御林军把守,一眼看不到尽头。
  进士们齐聚于此,此次殿试并不会落选,只是还是要分个一二三等。
  未到时间,先到之人两两问询,日后同朝为官,彼此都要给个好印象才是。
  “博文兄,好久不见。”
  “无争兄也来了……”
  “此次清河府的人倒是不少……”
  “尚书府的马车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在场之人皆是习惯性的整理衣冠迎了上去。
  “齐公子来的好早。”
  “文珏兄。”
  齐清逸下车,同在京城来往之人此次取中者也是不少,只是人才济济,齐清逸回礼后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像是林肃的人。
  旁边一人一眼看破他的心思,开口道:“会元还没有来呢,倒是不紧不慢的。”
  “据说是清河府的人。”齐清逸开口道。
  “清河府的人都在那里呢。”身旁那人指了指。
  齐清逸扭头看了过去,本来只打算随意打量一眼,却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
  文人如此直白打量他人实在失礼,齐清逸蹙了一下眉头道:“那是何人?”
  “好像是清河府一位同知家的公子,那样的排名顶多也就是二甲之流,文珏你的竞争之人乃是那清河府的林肃,跟那人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那人并未将杨丞放在眼里,只是瞥了一眼也是蹙眉,“不过他那眼神倒像是要将你吃了一样,让人实在不悦了些。”
  齐清逸也是觉得那人失礼,正想着什么的时候,却听人道:“致远兄来了。”
  “致远兄……”
  一辆相当简单的马车停下,林肃打开车门的时候对跟来的卿唐道:“今日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你也不必在此处苦等,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便是。”
  卿唐到了京城哪儿哪儿都好奇,却没有冒失的四处张望,而是展颜一笑道:“少爷您放心的去,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必担心。”
  他虽年龄小,行事却不如何的慌张,林肃点了一下头走下了车,虽是预料之中会被诸人围观,可那齐刷刷的视线还是让林肃滞了一下。
  “诸位赶早,倒显得林某懈怠了。”林肃回礼并不带丝毫的傲慢,一如往昔的恭谨。
  “致远兄谦虚了,此时还有许多人未来呢。”有人笑道。
  此时天色都未大明,有人还打着灯笼,正是朦胧晨起,还需要等上许久。
  林肃笑了一声客套了几句,当时放榜之时未见他人,其他人皆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何等文章,询问者不少,林肃以谦逊为主一一答过,倒是不疾不徐。
  齐清逸在远处看着,此人生的一副好样貌,也不同于一般文人的孱弱,行事举动皆有章法,自有不同于他人的俊雅与气韵。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给他的印象应该很深刻,可他对此人之前却无半分的印象。
  “文珏兄不过去打个招呼?日后恐怕是同僚,若是不去,还不知那些多嘴多舌之人会怎么说。”旁边一人说道。
  齐清逸抬了抬下颌道:“便是去打招呼,那些人难道就不说了?”
  不去旁人会说他输不起,去了旁人会觉得他是挑衅,不论如何做,都会有人多嘴多舌。
  齐清逸自有自己的傲气,他虽知道那些道理,却也不必如同旁人一般讨好的。
  他立在原地,却蓦然听身旁人说了一声:“文珏兄,人来了。”
  醇厚如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特殊至极的韵律:“齐公子,不知致远可有幸结识?”
  远看觉得俊雅,到了近前齐清逸蓦然抬首却是怔愣了一下,不是眼前这人生的如何的好,而是那双黑眸不带恭维,也无高傲,只是带着三分笑意,仿佛他齐清逸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位友人。
  “致远兄客气了,在下齐文珏。”齐清逸到底见过能人无数,很快回神回礼,不至于落了他人口舌。
  “久仰文珏兄大名,昔日虽远在清河府,却也拜读过文珏兄的文章,一篇迷惘赋便让人如同醍醐灌顶。”林肃笑道。
  虽是恭维的话语,却听不出什么恭维的意思来,只是如同友人一般诉说着。
  林肃不至于讨好齐清逸,却也不会贬低他,吏部尚书府虽然会在一年后落败,但是这一年想要收拾他一个新进官员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没必要得罪人给自己惹麻烦。
  “致远兄涉猎倒是广泛。”齐清逸客气笑道,“倒是我不如了。”
  “此次不过侥幸。”林肃笑道,“在下不过刚好对会试题目多加了解过。”
  他如此谦逊,齐清逸倒不好太过于刁难,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只可惜不能拜读致远兄的文章,不知可否复述于我等一听?”
  诸人皆是探耳过来,林肃婉拒道:“文珏兄说笑了,殿试在即,文珏兄若是好奇,此次殿试结束默后与你一观,只盼文珏兄能够指点一二才是。”
  你来我往,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谦恭。
  卿唐在林肃下车后掀起车窗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肃少爷说有人同他长的相似,卿唐本是不信这世上除了双生子外有生的极其相似之人的。
  然而那一眼看过去,却是看到了那立在人群中极为显然之人,一为肃少爷,二便是那相似之人,那张脸让卿唐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但细细看来却有许多不同之处。
  那人站在一众读书人中如同明月一般被簇拥,眉眼之中自有傲然,他人不可轻易冒犯,且谈吐文雅,自有风流,不像他这样,若是被围在人堆之中,只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相似的容貌,却有不同的命运,只是少爷说他便是他,不必因为外在而觉得低人一等,各人缘法不同,做好自己便是。
  卿唐自己安慰,又看了林肃一眼,只觉得他家少爷站在人群中哪里是明月,那分明是烈日之辉,即便被乌云笼罩,也能将其他人的光辉遮掩个干净。
  只是烈日与星辰明月同天而临,却不会与尘埃同处一处。
  马车驶的远了些,卿唐看着林肃主动靠近那相似之人时喉头哽了一下。
  那人同少爷站在一起,当真是不同的,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殿试在即,杨丞倒是寻着机会同齐清逸说了一句话,只是齐清逸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之前冒犯的目光,连应付都带了几分懈怠。
  时间一到,诸位进士按名次排列,纷纷随宫人入内。
  林肃为首,齐清逸此之,此时虽是排列有先后,可齐清逸自认不输此人,只是从后方看那人,红日初升,光芒打在那人脸上,蓦然间竟觉得那人能够扛起天地一般。
  齐清逸摇了摇头,甩去了那些杂念,跟随入大殿之内,行礼后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其上笔墨已经摆好,诸人无人敢抬头,林肃更是不会在此时出头冒进。
  头顶轻轻传来一个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此次题为民之于官何谓?”
  又有宫廷内监传音三遍,响彻整个大殿之上。
  大殿肃穆,又有无数大臣旁观,更是让诸位进士们心神提起。
  此地不比贡院,更像是面试,只是非口述,而是笔答,林肃坐的端正,沉吟片刻便开始提笔书写。
  其他人本就紧张,更有那等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的,偏偏林肃已经开始动笔,对其他人更是冲击极大,内心焦灼,其中也包括齐清逸。
  他还在破题,正是思虑之时却见林肃已然开始动笔,且笔无滞涩,显然胸有成竹,难免蹙眉,却又思虑此地不宜分神,只能强压思绪,刚刚落笔却是重了一下。
  林肃写的很快,此次用的也不是原身用的柳体,而是颜体,只是带了些从前的痕迹,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改学了字体,而不会追究其他。
  他落笔之时,很多人尚且刚刚动笔,听他轻轻放笔之声有人直接脸色煞白。
  林肃虽是不紧张,面上仍带着恭谨之意,高座之上昭阳帝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他,不是他的样貌有多么出众,而是第一眼的气韵让人觉得不似他人那般怯懦,自有风骨。
  样貌不差,又是地方官员出身,结党之嫌甚小,且之前文墨的确出众,如今那三篇于贡院中所作还摆在帝王的床头,每每读来都有不同的感受。
  林肃放下了笔墨,帝王只是示意一眼,便有内侍匆匆下去取走了林肃面前的文章捧到了帝王面前。
  此举更添紧张之意,连齐清逸都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帝王在上面静静看着林肃的文章,本以为这样快做出来的文章会有敷衍之意,可细细看来却是每句都值得细细品读,那一手好字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朕记得你会试之时用的并非这种字体,可还会其他?”昭阳帝问道。
  林肃恭谨低头行礼道:“微臣所学颇杂,其他字体皆有所涉猎。”
  “狂草可会?”昭阳帝又问。
  帝王年龄不大,虽是广开圣听,却也不是时时都如同老学究一样按照礼法来的。
  林肃恭敬道:“臣会。”
  “那你……”帝王正要说什么。
  殿上却有一着一品大员服饰的人咳了一声,此时若是失礼,那可就是让天下学子看笑话了,帝王也知道自己太过于见猎心喜了,遂改了口风:“朕观你文章不错,师从哪位大儒?”
  这倒是到正道上了,林肃带着三分笑意,恭恭敬敬道:“臣所学甚杂,教过的先生也多,若是一一道来只怕陛下要听上许久了。”
  “哦?你说一二来听听。”帝王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文人们颇为无趣,旁边那些老学究只知道劝他守礼守礼,倒是这人说话不疾不徐,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林肃开口道:“有伯贤先生教了策论,旭谏听先生教了诗赋,罗汉华先生教了四好……”
  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让人听来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像是个上朝多年的臣子,倒不像还未定下官位的进士。
  做官要对上恭谨,却又不能过于胆小,见了面如过街老鼠一般怎么能够做好官,便是去了外面也是惹百姓笑话了。
  有如此行事,才是文人之风,殿内重臣心中认可的不在少数,况且与其让对手的依附上位,还不如选个之前与京中无挂靠的。
  帝王又问了几个问题,林肃皆是对答如流,对比其他人的文章只是由内侍收上去,今年的状元会花落谁家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殿试结束出了皇宫,有人面上欣喜,显然觉得文章做的不错,有人却是面露失意,只是也不好太过于失落。
  内宫之中文章无数,帝王却是捧着林肃的文章看了又看,蓦然问道:“若是点此人为头名,可扛得住那些人的压力?”
  新帝登基,总有一些老臣拎不清轻重,处处掣肘,昭阳帝自认不是父皇,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便罢,若是想不通的便只能去除了。
  “这……奴婢哪里懂这些,都是要陛下做决定才是。”一旁的内侍笑道。
  昭阳帝看了他一眼,赞誉道:“如此锦绣文章,当真是难得,既是众矢之的也是机会,想来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也不会拒绝。”
  殿试三日后放榜,金榜张贴,极是热闹瞩目。
  “状元郎清河府林肃!!!”
  “果真是他!!”
  “可惜没有得解元,若是如此,那可是三元及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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