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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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你对每个问题究根问底,问问题时眼里的光熠熠生辉,仿佛那才是你的生长的养分。”沈青慈如水道:“我记得你趴在我的腿上讲你对世界的理解,好像那是你的积木。”
  他说:“爸爸见过的天才多了,但你是唯一一个我会用‘通透’去形容的小孩。”
  沈昼叶眼眶通红,瞳仁却清澈,死死映着父亲和他身后的星空。
  “所有诗人写诗时都该看过你的眼睛,这世上再不会有比它更纯粹的事物。”
  “你眼里有热爱最本源的模样——在生你之前,爸爸没在别处见过,生了你之后也没见过能像你一样的人。你的热爱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我有时甚至以为你是为此而生的。”他道。
  “——叶叶,你是为了探索世界而降生的孩子。”
  温柔的风穿过沈昼叶的身体。
  她哭得太厉害了,连鼻子都水泄不通,但在刻骨的痛苦之中,一轮簇新的朝阳脱骨而出。
  “你所真正热爱的是什么,你为之痛苦的是什么,”她父亲道,“每一个见过你幼时的样子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开口叫了他避讳了许久的青年的名字:
  “——对么,啸之?”
  陈啸之眼眶赤红,被叫了后迭然一愣。
  “你见过她五岁的、十五岁的模样,”沈青慈道:“——是什么让长大的她这么痛苦,她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她应该是某种……”
  沈青慈停顿了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陈啸之声音沙哑,替他说道:
  “……应该是更一往直前的、明天的、死不旋踵的——她是更锐利的、将要扎破黎明的□□和光。”
  沈青慈平静的目光望向陈啸之。
  “——对。”
  父亲对握着他女儿的手的青年说。
  而和第一次不同,这次父亲没有从中作梗,只是深深地望着两个孩子紧握的手。
  “可爸爸能做到的不过是帮你搭线,”那个父亲说,“啸之用尽了浑身解数,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为你挡下风雨。”
  “……这是你一人的战争,是你和理想乃至世界搏斗的过程。在你所处的那片战场上,外人永远无从插手。”
  沈昼叶望着他们,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继续哭出来。
  “——而你一个人打赢了那场仗。”他说。
  女孩子泪水吧嗒滚了下去。
  “昼叶,是你取回了自己的宝物。”
  沈青慈缓缓道,“你的理想和每个理念,少年嚣张跋扈的白日梦境,刺破世界的野心——人离了梦不能生存。这所有,自始至终都是你的自救。”
  ——「自救。」
  在名为自我的战场中,唯有自己能将自身拖出泥淖。
  无论是十五岁的,二十五岁的——她是名为沈昼叶的船上铁打铜铸的锚与桅杆,驶过暴风骤雨的长海,是列宁格勒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战士,是屹立暴风山巅对世间怒吼的狂想者,船上永恒的船长。
  全世界的飓风呼啸而过,而船长永不屈服。
  沈昼叶眼中满是泪水,脊梁挺直,忍着哽咽,开口道:
  “……我明白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仍身处在这片渺茫星空之中——可是太温暖了,实在是太温暖了。
  像是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满江的冰碎了,鱼儿沿着碎冰溯游而上,春天折返人间。而她站在春天的心脏上,望着一个曾经永不可能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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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带来了一连串的奇迹。
  它带来的第一个奇迹,是消失在首都机场的男孩儿出现在了她推开的一间办公室中;第二个奇迹是她束之高阁的少年梦在海里咣咣敲开她的门;第三个奇迹是她最青涩的青春,淅过纸张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最后一个奇迹,是一个永不会回归之人。
  时间长河潮汐涨落,泥沙之中,露出一个蒲公英纷飞的、鹅黄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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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昼叶哭得肝肠寸断。
  第140章 我们终将与他们重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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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昼叶哭得太厉害了。
  陈啸之本来想察言观色一下, 可她在哭。管他爸拿的是aug还是ak呢,陈啸之小心地低头把小青梅抱在了怀里——于是小青梅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样抱着他,哭得气都喘不匀了。
  陈啸之觉得心都要碎了。
  这世界怎能对她这么温柔, 又这么心狠。
  星河万里倾泻, 沈昼叶爸爸忽然又开口道:“陈啸之。”
  陈教授一僵, 试探道:“叔……叔……?”
  “——我见过你。”沈昼叶爸爸平淡地说。
  陈啸之也平静了些,不卑不亢道:“我也见过您。”
  两个男人间一阵沉默。而沈青慈打破了它。
  他淡淡道:“或许冥冥中的确有命运。如果我活着时有人告诉我,1998年我回国时见到那个晒得黢黑的小男孩儿会陪我女儿走过这么漫长的人生路,我是不会信的。”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想了想,低头看了看沈昼叶毛茸茸的脑袋, 酸怅道:“放在过去, 我也不会信的。”
  他们不信的原因各不相同。
  两人间又沉默了一下, 沈昼叶哭累了, 趴在陈啸之胸口上偷偷看俩人的对峙。
  “——我不喜欢你。”
  沈爸爸忽然开口道。
  陈啸之苦笑了下:“我……”
  “别误会我,”中年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一摊手:“养女儿的爹没有喜欢这个场合的。也没有能对女儿男朋友有好感的, 我博士老板甚至差点儿没让女婿进家门,他女婿第一次上门的那天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堵了快五分钟,笑眯眯地不让女婿进,最后被他老婆叫进了厨房——那年轻人这才进去。”
  陈啸之又想说些什么,而沈青慈又冷冷道:“所以我在克制自己。”
  陈啸之:“……”
  “你是我见过的, ”当爹的表情不容乐观,拧着眉头道:“最自大、最死缠烂打、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后生仔。”
  陈啸之说:“……”
  沈昼叶趴在陈教授怀里不露头,小声bb:“我爸说得对。”
  陈教授:“…………”
  “一开始我都不懂我女儿看上了你什么,”沈青慈冷漠道:“叶叶通识课上遇的那个学弟比你活泼十万倍。我家闺女长得漂漂亮亮学习又好做事又认真,桃花一串串的, 干什么吊死在你一个烂脾气的初中同学身上?”
  沈昼叶在他耳边蹭了蹭,相当受用地讲:“好好听我爸说话哦。我爸相当中肯。”
  陈啸之:“…………”
  “脾气坏就不提了,”沈青慈嘲道:“谁表达喜欢的方式是挖苦?现在年纪大些了终于坦诚了点儿——但也就这么一丁点儿。”
  当爹的看了眼陈啸之,见他想辩解,讽刺道:“别不服,你心里想的那些事儿和话儿有哪句是告诉了我女儿的?”
  陈少爷终于,徒劳无功地张了张嘴。
  “内心波澜壮阔脸上古井无波,”沈青慈停了下,再开口时却不再嘲讽他。
  “——好在会落实到行动上。”
  那句话说完,陈啸之垂着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面孔,仿佛不愿承认。
  然后那青年紧紧抱着她沉默了许久,沉闷地嗯了一声。
  “……”
  “对许多人来说,爱情是奢侈品。”沈青慈说。
  一颗星穿过他们的发间。沈昼叶睁着水濛濛的眼睛,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陈啸之把沈昼叶按回了自己怀里。
  “——人的一生,遇到爱情不易,”沈青慈低沉道,“遇到一个能相爱的人更为困难。”
  “是。我发现了。”陈啸之低声道。
  他年轻气盛,沿着世界走了漫长的一遭,他五岁那年的迎春花却永恒地拴在他腕上。
  沈青慈望着这个后生,沉默了许久,终于说:“而爱也分很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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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的爱可能只是短暂的欣喜,也可能只是片刻的激情;可能是清晨草叶上的朝露,太阳出来它就会消散无踪;也可能是春末的一朵花,会在某一刻坠落进夏夜长河,消失在季节轮转、岁月消磨之中。”
  沈昼叶的父亲说完微一顿。
  面前跪着抱他女儿的的年轻人自幼也算得半个少爷,父母爱他如珠宝,天性聪慧而懂收放又生得英俊,本是个万物唾手可得、整个世界近在他的眼前的青年人。
  可这青年身上有四条刀疤缝针若干,那伤口流出的血曾在一个下午染红了女孩书包里的千纸鹤;长大后的他连夜横跨北半球,踏过满地海啸过后的疮痍,他语言不通地、目眦欲裂地找着人,连走路的模样都是在自毁的边缘徘徊。
  中年人不忍地闭了下眼睛。
  “——而你将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他说。
  “甚至于说,是视为自己的生命的。”
  陈啸之被击中软肋,颤抖不止,抱着那个梨花一样的女孩儿,垂着头不肯作声。
  于是沈昼叶以自己的额头依赖地磨蹭他,犹如一只小猫认准了她的饲主。
  那是他们绵延了二十年的、永恒温暖的春。
  “而你们有着相近的志向,”她的父亲说话时有些酸涩地道,“和其他人不同,你们自幼生活在同一个步调里,向往着同一个将来,十多年来做着同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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