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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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那道传讯符我藏在祖师堂的牌匾后面。”
  孙进听了后匆匆离开,当晚夜深人静时偷偷潜进祖师堂,果然在牌匾后面找到了一张使用过的传讯符。
  第二天他再想去找王频时,却传来他在狱中自杀身亡的消息。
  第163章 万剑穿心(上)
  孙进拿着传讯符去找刘凝,要他为傅铭一行人之死讨回公道。刘凝衡量再三不肯轻易问罪蒋翊,说:“孙师弟,我知道你怀疑蒋仲宣是幕后凶手,可是单凭这么一张传讯符证明不了什么,别说王师弟已死,就是王师弟死而复生亲口指证他,只怕也奈何不了他,还会得罪溟剑宗,引起两派纷争,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此遭殃。最近咱们跟长天门摩擦不断,好不容易跟溟剑宗关系有所缓和,这个时候不能再挑起事端,腹背受敌。”
  孙进明白他想息事宁人后,不由得满心失望,“那傅师兄他们就白死了吗?”
  刘凝拍着他肩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蒋仲宣势大,咱们只能先忍着。我看他这个溟剑宗掌门当的未必顺心遂意,得位不正,人心不服,将来总有倒霉的时候,到时咱们再新仇旧恨一起算!”
  孙进想起血玉蝙蝠的事,明明就是长天门驯养的妖兽害死了傅师兄他们,证据确凿,不也奈何不了长天门吗?为大局着想,他只得暂且按捺下复仇之心,可是他却不能让蒋翊好过,将王频临死前说的话还有那道传讯符一股脑儿转递给了司天晴。
  司天晴看了孙进托人送来的信和传讯符后,当即脸色惨白,心如死灰,她最不愿相信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也许她内心深处早有预感,之所以一直替蒋翊开脱,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她呆坐半天,将这段时间蒋翊的所作所为仔细想了一遍,忽然想起钟显,她本来想找钟显打听傅铭死的时候蒋翊人在哪儿,钟显却推说不知道,可是等他一走,蒋翊第二天就赶到晋原城,半强迫的把她带回了溟剑宗。想到钟显和蒋翊昔日名为主仆情同师徒的关系,她顿时坐不住了,发了封传讯符给钟令仪。
  钟令仪看完司天晴的传讯符,叫来钟显,冷声道:“你给我跪下!”
  钟显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情不愿跪在地上。
  “五月份的时候,师姐找你去晋原城问话,是不是你给蒋翊通风报信?”
  原来是这事爆了出来,钟显顿时低着头不说话了。
  钟令仪看他神情便知道是真的了,气得深吸口气,“你个孽障,做的好事!我问你师姐为什么找你,你还敢骗我,小小年纪就阳奉阴违,以后大了还得了!”
  钟显见她横眉怒目,忙说:“姑姑,你别气了,这事是我不对,我甘愿领罚。”
  钟令仪哼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我问你,傅师兄死的时候,蒋翊是不是刚好不在晋原城?”
  钟显顿时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钟令仪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逼问道:“蒋翊是不是去了大荒山,傅师兄之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钟显一直拿钟令仪当双亲师长看待,尤其是因为曾青石断臂的事被钟令仪狠狠教训过,心里对她颇为敬畏,此刻在她盛怒下,哪还敢耍滑头,被问的是冷汗直流,战战兢兢,脸都吓白了,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钟令仪见他这样,当真是怒不可遏,抓起手边的鞭子便甩了过去,喝道:“你说不说?”
  她这一鞭,用了上灵力,下手着实不轻。钟显被打的整个人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爬起来,看着钟令仪一脸倔强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令仪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骂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五条人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钟显明明又疼又怕,还是咬紧牙关说:“姑姑,你别问了,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这番动静,早把大家惊动了。钟令仪恨他是非不分,还欲举鞭行家法时,景白走过来拦住她,“先消消气,问话可不是这么问的,就是城主审案,还禁止严刑逼供呢。”从桌上端了杯茶递给钟令仪。
  钟令仪灌了两口冷茶,心头的火压下去了些,看钟显这样,是宁愿拼着挨一顿毒打也绝不肯背叛蒋翊了,一时拿他没办法,又不能真把他打坏了,只好学以前父母对付自己的法子,恨恨道:“去钟氏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笙歌忙跑过来搀扶着钟显走了。
  钟令仪看了眼钟显背上的鞭伤,知道有笙歌在,定会给他上药,无需自己担心,待众人离去后,一脸苦涩对景白说:“师姐想必早就有所怀疑,才会特地发传讯符向我求证,钟显越是不肯说,越证明傅师兄的死跟蒋翊脱不了干系。”
  景白暗叹一声,亦是无言。
  钟令仪给司天晴回复时只说当时确实是钟显通风报信,蒋翊才会来得这么快,至于其他,钟显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司天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若不是其中有猫腻,钟显何必这么维护蒋翊?蒋翊又何须如此做贼心虚?多方求证下,她已经确定傅铭之死是蒋翊下的毒手,顿时悔恨交加,只觉无颜面对傅铭在天之灵,又恨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再也不想看见蒋翊,简单收拾了些要紧的丹药灵石,当即就要走。
  她收拾丹药时,甘棠已察觉到不对劲,忙禀报蒋翊。蒋翊御剑赶来,在围屏山脚下拦住她,“晴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吗?我正好无事,陪你一起去吧。”
  司天晴也不答话,冷冷看着他。
  蒋翊说:“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司天晴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悲痛愤怒,此刻见了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睛质问:“傅哥哥是不是你害死的?”
  蒋翊神情冷下来,皱眉道:“你听谁胡说八道?”
  司天晴将王频一直留作证据的传讯符扔给他,“王频什么都说了,你刻意结交他,就是为了找机会对傅哥哥下手,傅哥哥出事那晚,你就在大荒山!”
  “一派胡言!”蒋翊矢口否认,“谁说当时我在大荒山?我问傅铭一行人在哪儿怎么了?我确实认识王子厚,当时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在此之前,我还给他发过好些传讯符呢,就凭这么一张掐头去尾的传讯符,你就认定我害了傅铭?”
  司天晴盯着他说:“你不用狡辩了,我对你知之甚深,若傅哥哥的死跟你无关,你万万不会如此紧张,甚至杀人灭口,王频临死前亲口指认是你害的他。”
  蒋翊冷哼一声,“王子厚之死我也听说了,明明是他卖假丹药贻害无穷,事发后羞愧自尽,怎么变成我害了他?王频为了几块灵石连假丹药都敢卖,利欲熏心,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司天晴被他问的语塞,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但心里已经认定他是罪魁祸首,连连摇头,“你再怎么否认也没用,傅哥哥到底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恨自己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修为低微,没法替傅哥哥报仇,只愿从此一别,生死不复相见!”
  蒋翊难以置信,情绪激动说:“你要离开我?”
  司天晴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蒋翊岂肯任由她离去,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里?”
  司天晴挣扎道:“放手,我回我的灵飞派,你当你的溟剑宗掌门,从此以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蒋翊再也忍不了,“为了一个死去的傅铭,你竟要离开我?我哪里不如他了,你对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司天晴冷笑道:“剖出你们的心比一比,看看谁黑谁红,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如他了。”
  蒋翊登时被激怒了,“既然你认定我的心是黑的,那我就干脆恶人做到底!”一掌劈在司天晴脑后,将她强行带回木屋,关了起来。
  司天晴一开始大哭大闹,蒋翊却是无动于衷,无论怎样都不肯放她离开,甘棠等侍女也是又哄又劝,好话说尽,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哭闹了,时常一个人坐在屋里,呆呆望着窗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夏去秋来,落叶纷飞。这天甘棠提着一个鸟笼进来,里面有一只红嘴绿羽巴掌大的鸟儿,笑道:“夫人,掌门让人送来一只灵雀,陪您解解闷,听说这鸟儿可聪明了,不但唱歌好听,还会学人说话呢,您给它取个名儿吧。”
  司天晴看着那关在笼中里的鸟儿,如同自己一般不得自由,一时心有所感,说:“我不喜吵闹,放了它吧。”
  甘棠说:“夫人,您不知道,这种鸟儿都是从小养起来的,从来没有自己觅过食,咱们要是放了它,要不了两天,它就得饿死。”见她不喜欢,提起鸟笼,拿到别处去了。
  司天晴却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不由得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跟囚禁的鸟儿又有什么区别?蒋翊把她关起来,不就是在熬鹰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熬的她认命臣服乖乖听话的一天,到时她还是原来的她吗?一想到这里,只觉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她出了木屋,径直往围屏山深处走去。陈开见她不是往外走,只当她要去山里散散心,便没有阻拦,而是不远不近跟着她。她沿着山路一直往下走,很快进了一处山腹。陈开拦住她说:“司姑娘,再往前走就是本门禁地了。”
  司天晴说:“我知道,剑冢,我有观尘令牌。”她手持观尘令牌,值守剑冢的弟子不得不放行。立即有人通知蒋翊。
  蒋翊到时,司天晴正站在剑池外围,背对他看着清池上方密密麻麻悬停的灵剑,见到他,语气平静说:“你来了。”
  蒋翊察觉她有些不对劲,语气尽量温柔说:“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危险得很,咱们回去吧。”
  司天晴淡淡说:“怎么会危险,我还记得端木宁把我绑来这里,是你不计后果不顾危险救了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吗?就是那时,我的心便沦陷了,万劫不复。结果短短两年时间,便由爱生恨,一切都变了。”
  蒋翊一听她说起这些,心里更急了,伸手去拽她,“晴儿,你想做什么?你就是恨我,也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剑池中心是不能随便动用灵力的,不然会被灵剑误以为是攻击,遭到围攻。司天晴一步步往剑池中心退,“你别过来——”
  蒋翊忙止步,“好好,我不过去,你快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司天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蒋翊从没有觉得这么惶恐害怕过,咬牙道:“你若真这么恨我,恨的不惜自残报复我,那你回灵飞派吧,我绝不阻拦!”
  司天晴轻笑一声,“我哪有面目回灵飞派。你还记得黄弢吗?”
  蒋翊神情一愣,“黄弢是谁?”
  “谭纶偷袭卢师祖那天,我爹让我去请卢师祖赴宴,你百般阻拦,让我随便派一个小弟子去,结果这个小弟子被谭纶杀了,他就叫黄弢。”
  蒋翊闻言脸色惨白。
  司天晴惨笑道:“你事先就知道谭纶会偷袭卢师祖,卢师祖之死,想必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杀了傅哥哥不够,还和长天门合谋,害死了卢师祖,又想方设法灭了王频的口,你到底作了多少孽?”叫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蒋翊颤抖着嘴唇,大声说:“你就是为了傅铭的死耿耿于怀,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傅铭的死跟我无关——”
  司天晴摇头说:“你不用发誓了,你这种人才不怕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傅哥哥是不是你害死的,很简单,找申纪问一问就知道了。”
  蒋翊顿时不说话了。
  “你看,你到这个时候还在骗我!”司天晴嗤笑一声,运转全身灵力,毫不犹豫跳下了剑池。
  蒋翊飞身扑上去,却遭到灵剑攻击,只能任由她的衣角从自己手中滑落,绝望大叫:“你就如此狠心吗,你就算不要我,阿吉也不要了吗?”
  剑池里的灵剑以为外敌来袭,发出危险的嗡鸣声,全都蜂拥而上。司天晴很快便被万剑穿心,重重跌落池底,慢慢闭上眼睛。
  第164章 万剑穿心(下)
  蒋翊抱着司天晴的尸体,肝肠寸断,悲恸欲绝,痛哭流涕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恨我,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这样报复我?你要我以后怎么办,阿吉以后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心!”
  司天晴静静躺在他怀里,浑身都是血窟窿,早已生机断绝,鲜血仍在不停往外流。她之所以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性命,实在是对蒋翊爱之深恨之切,一来愧对傅铭在天之灵;二来无颜回灵飞派,无法面对父母同门;加上阿吉被强行抱离,本就愁怀难解,何况被蒋翊看管起来,行动不得自由,了无生趣;想到将来,又想到自己不妻不妾的尴尬身份,更是灰心绝望,多方打击下,又悔又愧又恨,不知该如何自处,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死求得解脱。
  蒋翊心如刀绞,摇晃着司天晴,痛心疾首说:“你就是为了傅铭!我杀他怎么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就是重来一次,我照样杀他!”过了会儿又哭道:“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宁愿成全你和傅铭。”伏在尸体上痛哭不止,恨骂不绝,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抱着司天晴尸体呆呆坐着,失魂落魄,如同泥塑木雕。
  陈开冯时等人远远见他如此伤心,也不敢上来劝,都在剑冢外面守着。
  过了一夜,蒋翊仍是一动不动,司天晴尸体都僵硬了,他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放手。陈开特地请来赵桓劝他,只得来他一个“滚”字。赵桓狼狈而退。陈开愁眉苦脸说:“赵师叔,现在怎么办,司姑娘已去,掌门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啊。”
  冯时也说:“司姑娘的后事,也该准备起来了,还有,通知灵飞派。”
  一想到这里,大家不禁棘手起来,好好的姑娘香消玉殒,到时候灵飞派来人,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赵桓唉声叹气说:“事已至此,灵飞派要打要骂,咱们也只能受着了。阿吉送去暖玉坞了是吗,把他接回来,掌门师兄看见阿吉,说不定会振作起来。还有衣衾棺椁,也得赶紧置办。”
  大家听了赵桓的调派,各自忙碌去了。
  钟令仪得知司天晴死讯时,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剑,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景白忙扶住她,“阿如,你怎么了!”
  钟令仪泪流满面骂道:“都是蒋翊,害了师姐!”一把推开景白,咬牙切齿说:“我要去溟剑宗,我要找蒋翊算账!”
  景白不放心她,坚持送她去溟剑宗。两人到时,徐珣带着几个灵飞派弟子已经来了,正和溟剑宗的人僵持。司天晴自戕的消息传回灵飞派,颜佑真当即伤心过度病倒了,司宪亦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徐珣带人来溟剑宗,除了查证司天晴的死是否有隐情,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把她尸体带回灵飞派,落叶归根。
  司天晴停灵在观尘殿。蒋翊木然跪在灵前,短短几天面色憔悴,形容枯槁,虽然没有流泪,却比旁边那些大声嚎哭的下人瞧着更让人心碎。徐珣本来要痛骂他一顿,见他如此,都骂不出来,得知司天晴确实是一时想不开自杀,唯有一声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司师妹就是太重情了,才会有此不幸!”当即表示要带司天晴回灵飞派安葬。蒋翊岂肯答应,拦在司天晴棺材前,声音低沉一脸坚决说:“亭岳兄,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杀我,我也绝不还手,不过晴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带她走,万万不行!”
  徐珣气道:“蒋仲宣,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害死司师妹不够,连她尸体都不放过吗?司师妹含恨而亡,你要她死后魂魄连家都不能回吗?”
  蒋翊面无表情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钟令仪一声冷笑,排开众人走过来,“蒋翊,你何必假惺惺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师姐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你跟师姐下过三书六礼,拜过天地,跪过父母师长吗?你要真这么有担当,你现在就跟端木家和离,再抱着师姐的牌位成亲,我就让师姐葬在你蒋家的祖坟里!不然,师姐堂堂灵飞派弟子竟然葬在溟剑宗,她算什么?你将她置于何地?你到底有没有为她着想过?”
  蒋翊脸色煞白,颤抖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令仪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走过去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耳光响亮,整个观尘殿顿时为之一静。蒋翊乃一派掌门,地位尊崇,当众挨了钟令仪这一下,本人倒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司天晴打的,默默受了。其他人却看不过去,赵桓站出来,不悦道:“钟姑娘,掌门就算有错,也容不得你在此撒泼。”
  钟令仪当即怒道:“怎么,你还想打回来不成?”她走过去,一掌推开棺材盖,指着里面恨声道:“师姐尸骨未寒,我打他一巴掌怎么了,就是要他赔命,那也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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