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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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个月给家里留四两银子,孩子们什么肉吃不得?怎么二宝还会为了几口肉哭鼻子?是孙氏管家有问题,还是她在家用上动了手脚,胆大包天到敢把自家孩子的口粮都克扣下来去贴补娘家了?
  顾策出门没多久就折返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客人,正是苏染染的好友,满头珠翠能闪瞎人眼睛的金如意金大小姐。
  金如意见了她,眯眼看了看她那缠上了的手腕,双手一叉腰,就站在石家院子门口开始兴师问罪:“我说苏小染,你越来越本事了啊,婶子不在家,你病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不告诉我你倒是照顾好自己呀,怎么还被人欺负成了这副模样?你给本小姐说说,是谁欺负你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的,敢欺负我金如意的闺蜜,是觉得我金家的婆子巴掌不够重呀,还是觉得我金家的家丁不够壮啊?”
  苏染染看到她那得瑟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扑了上去,惹的金如意又叫又笑:“哎哎哎,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你慢点啊,要是撞到手我可不负责任。这是想我想成什么样了呀?我就说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苏染染紧紧的抱着金如意,心中的万千思念,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如意,你今天好漂亮呀,这裙子是……。”
  金如意被她一夸,整个人都发光起来:“染染,你今天眼光天下第一好,这裙子可是我外祖母从府城给我带回来的,是那边的最新款式。“
  顾策轻咳一声,笑着插言道:“染染,你先带金姑娘家里坐吧,我找石伯父说点事。”
  金如意一把拉起苏染染的左手,欢快的道:“对对对,走走走,咱们去你家细说。我听表哥说你家里现在没有人照顾,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咱们边吃边说。”
  苏染染回头对着石青歉意的笑了笑,然后就被金如意拉走了。
  到了石家,几个丫鬟婆子熟门熟路的将食盒送到了苏染染的房中,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好,就告退回马车上等着去了,只留了一个大丫鬟远远的侯着差遣。
  顾策那一份是单独备好的,送去了灶间。
  金如意原地转悠了两圈,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显摆她的新衣裳新首饰,而是双手插腰,故作凶恶的道:“苏染染,你老实交待,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一向不耐烦搭理那个女人的吗?怎么好端端的为了那丁点东西把自己弄伤了?你说,是不是为了那个石青?你赶紧老实交待,要不然,要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赖在这里和你挤着睡。”
  苏染染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又起身过去抱了抱她:“那可太好了,我巴不得呢,就怕你家伯父会找上门来,管我要女儿。”
  金如意一脸嫌弃外加狐疑的推开了苏染染:“老实点,说话就说话,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啊。苏染染,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今天受伤不会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石青?还有,你这两天生病在家,怎么不让人通知我,如果不是表哥正好撞上这事儿,你是不是受伤了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大概是性格不合,金如意一直不喜欢石青。
  苏染染一脸的冤枉:“没有没有,这个真的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再说这次也不是为了石青姐,是我不想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拿我们当回事的小人嘴脸。我没约你的事,更不能怪我了,我不是以为你已经去庄子上避暑了吗?上次你不是说要和你家那位表哥一起走吗?怎么改了行程?”
  金大小姐撇撇嘴,摆了摆手:“别提了,那个呆子有事去府城了。”
  她总算没有继续纠缠之前的话题,而是拉着苏染染,开始了她的展示,从头上的新钗子,到手上的金镯子,再到身上府城带回来的裙子,脚上的绣鞋,一一显摆到位。
  苏染染双手托腮,一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还时不时的配合着点评几句,可惜说出的话却十分气人,钗子太贵重不适合她,镯子有点老气,只有那件裙子,苏染染真心实意的夸好看,惹得金如意气的跺脚:“你这是赤祼祼的嫉妒。”
  苏染染诚实的点头:“是有点,可惜没钱,买不起这么流光溢彩的裙子,只能过过眼瘾,赏裙赏美人啦,人美裙美,若是美人能把那满头的珠钗摘掉几根,就更美啦。”
  她这样坦然的说出来,金如意不但不生气,还认真的思考起她的意见来。
  要说这人和人之间,真的很讲缘分。
  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家境却相差巨大,性情也不同。最初能成为好友,还是因为两人的爹爹都是上门女婿,有同病相怜之处,后来却是全凭对心思了。
  当年,是小小的金如意主动跑来敲她家的院门,吵着说要和她交朋友,还放言说以后只和上门女婿的女儿做朋友,再不要搭理其他人了。
  许多年后,顾策出了外任,她被独自留在顾家,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也是如意常常上门来探望陪伴她,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等到她去了,又是怀着身子的如意,双手叉腰将顾策和那个秋氏骂的狗血喷头,又年年拜祭她们一家三口。
  这边顾策目送两人进了自家院子,转身对石青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径直进了院子,高声唤道:“伯父在吗?小侄顾策,有事叨扰。”
  石大富一脸笑的迎了出来,顾策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小侄要带染染去县城接师父师娘,租车的银子和路上的花费没有着落,只好过来叨扰伯父,想与您商量一下,先前伯娘从师娘那里借的银子,您能不能先还一些,不用多,三两足矣。小侄可以立下字据,等师娘回来,咱们再一起将那借据上的钱数改了。”
  石青端了炒好的青菜从灶间出来,就见她爹黑着一张脸递了三个银锭子给顾策,连客气客气留饭都不曾,就甩上门回屋去了。
  她爹做这个行当久了,习惯了见到谁都笑脸迎人,如今却不知被什么事儿气的狠了,连习惯性的笑脸都维持不住了。
  她吓的不敢做声,端菜端饭出来都踮着脚尖。却不想,石大富又特意出来将她喊进了屋去,问她家中平日饭食花销的事,多久吃一次鱼虾肉蛋,什么时候做新衣裳,还有孙家父子多久上门,每次上门都有何事。
  石青想起刚才顾策在门外问她想不想掌家,想不想把做绣活赚的钱自己攒着当嫁妆时提点的那些话,一颗心砰砰跳着,将自己知道的都如实说了出来,因他问的多是钱财之事,她便壮着胆子道:“是最近生意不好做吗?爹爹不必忧心,这两年我卖绣活的钱都在娘那里攒着呢,回头我就和娘说,让她拿出来做家用。”
  第9章 孙氏被打。
  顾策从石家出来,回家就去见了苏染染,将银锭子交给她,又悄声给她透露了几句他与石大富的交谈,最后拜托金如意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便回屋匆匆忙忙的用了饭,又出门去了,说是突然想起有问题要向夫子讨教。
  金如意看着他出了门,叹了一口气:“原来天下书生皆呆,脑子里除了那点文章就没别的了,看来竟然是我冤枉了某人。”
  金如意口中的某人,说的是她的表哥冯哲,是她外祖母娘家那边的晚辈,也是她之前口中的呆子。
  金大小姐美够了,这会儿也饿了,终于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吃饭了。
  金家家风极好,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家中在吃食上却从不允许铺张浪费。金如意这次带来的菜式多,每样却都没有多少,两个人吃刚刚好。
  “染染,我家这个厨子是外祖母特意给我娘找的,做的菜式口味比较清淡,正适合你这种病患,你多吃点。我听子洛表哥说,你要去县城找你爹你娘?”
  苏染染点头:“嗯,算着日子,我爹我娘明天应该就能到安县了,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他们,接他们回家,所以我想明天一早就去,到城门那等着。”
  “行,那就明天一早出发。”
  金如意立刻拍板,定下了行程:“我来之前已经让人收拾东西了,阿朱,你出去让她们派个人回去给表哥报信,就说咱们明日吃过早饭就走,染染和她师兄与咱们一起走。”
  那个唤阿朱的大丫鬟得了吩咐,立刻出去传话了。
  金如意一直想带好友去给外祖父外祖母看一看,可是她每次邀请苏染染去县城玩,她都不愿意,如今难得有了一次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等到了安县,我先陪你去一趟镖局,看看有没有叔叔婶子几时能到的消息,顺便给他们留个口信,若是到了就来金家找我们。我再让人一直在城门口守着,肯定不会和他们错过了的。咱们去完镖局,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可是一直想见见你呢。等陪他们吃完饭,咱们就去逛街,晚上我带你们去逛夜市,那里有好多小吃,保证你吃到之后就迈不动步了。这次你可得都听我的安排,不许说扫兴的话。”
  苏染染眨了眨眼睛,到底没忍心现在就扫了好友的兴致,没有将那傍晚之前就要赶回来的话说出口。
  两个人饭吃到一半,隔壁院子里终于有了点动静。苏染染冲着金如意比了比手势,两个人一起悄悄的溜到了院子里偷听。
  孙氏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没察觉出异样,还大嗓门的唤石青出来帮忙:“阿青,青菜炒好了没有?快来给娘帮把手,把这烧鹅切了,再把酒摆上,娘去唤你爹出来吃饭啦 。”
  石青应声出来,低着头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又回了灶间。
  没等孙氏去唤,石大富就听到动静出来了,他盛怒之下,上前一把扯过孙氏,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孙氏直接被打懵了,他还要再打,就瞄到乐颠颠跑出来嚷着吃肉肉的石二宝,只得忍着气对着灶间喊:“阿青,把那烧鹅端着,带二宝去你屋里吃去。”
  等两个孩子进了屋,石大富不知怎么孙氏了,疼的她嗷嗷的叫唤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认错:“当家的,这回的事我真的错了,我明儿就去找那个丫头认错去,我认错,我赔他们还不行吗?”
  石大富听了这话更气了,一边揍她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你这个败家的娘们,到现在还想着糊弄我,你在家用上动手脚贴补娘家不算,你还给我丢人丢到外面去了,你还敢出去借银子供给他们,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孙氏的声音像被人掐断了一般,没了动静。
  这边家家户户都是独门小院,有院墙隔着,石大富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能听着说话声却不真切,只有孙氏那杀猪一样的叫唤声最清楚。等石大屋扯着人回了屋,就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了。
  两个小姑娘只能一脸遗憾的回了屋,将饭吃完了,便窝在一起说东说西,苏染染也没瞒着金如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
  金如意立刻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了呀,苏小染。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家顾策也不是书呆子,人家厉害着呢。我看隔壁这家人没一个好的,以后不管他们老不老实,你都离他们远点。”
  苏染染心有同感,孙氏固然有问题,石大富这样一个天天笑的弥陀佛似的男人,却是一个会打老婆的,也让她心惊。
  石家这边,最后孙氏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倒是石大富出来,带了两个孩子痛快的吃了一顿,还喝了不少的酒。他酒足饭饱正要回屋,石大宝吊儿郎当一身酒气的进了院子,石大富见了,火气又涌了上来,对着自家儿子就是一顿臭骂。
  像石大宝这样大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自然不会乖乖听训,顶了几句嘴,惹的石大富满世界找棍子要抽他。
  两个小姑娘很不厚道的躲在院子里又听了一场热闹。
  顾策迟迟没有回来,苏染染便催着金如意回去休息了:“你一个姑娘家,太晚回去不合适。这边治安好得很,等你走了我就把院门锁上,不会有事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好好检查检查你喜欢的那些宝贝裙子有没有被落下的,然后美美哒睡上一觉,我还等着你明日招待我呢,你可别到时候一路打瞌睡。”
  金如意虽然被劝走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好友一个人在家,特意留了一个小厮守在旁边的巷子口,一直等到顾策回来才离开。
  顾策回来的时候一头的汗,却神采飞扬:“师妹,明日你先和金姑娘坐马车走,可好?我明日有些事要办,走山路过去,到安县与你会合。”
  如今的苏染染早就不是当年的小黏人精了,自然应允,顾策立刻笑着对她施了一礼:“多谢师妹,改日一定……。”
  顾策的“买绿豆酥答谢”与苏染染的“不要绿豆酥”同时出口,两人怔住,又齐齐的笑了。
  “我央了如意的丫鬟帮忙烧了一锅热水,师兄洗漱一番,早点休息吧,我先去睡了。”
  顾策看着苏染染转身,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次生病之后,小师妹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主意了许多,胆子大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
  “染染。”在顾策自己都没想明白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开口叫住了苏染染:“你今日做的特别好,对付孙氏这样的妇人就得这样。有了这次,她以后就不敢随便算计咱们了。”
  “还有,这次还要谢谢你与我提起你的梦境。”
  她今日如此懂事,还知道关心体谅人了,他便忍不住想要和她多说一些:“徐夫子爱好观测天象,我与他学了许多,本已观测推断出近日要降大雨,却不曾想过要做什么。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才鼓起勇气去寻夫子,不想夫子与我判断一致,还愿意带着诸位同窗以锻炼之名与我一起努力,看看能不能在暴雨来之前做些什么,减少一些灾祸的发生。明日我就带着几位师弟去山中看看,若果然有危险,便想方封了两边路口,免得真有百姓走了山路被暴雨所困受伤。”
  苏染染的心一颤,赶紧双手合什道:“若是真能提前做些什么,那真是太好了,明日师兄且去忙正事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师兄说话可要小心,不要把我告诉你的话说出去,要不然人家会笑话你的。你也不要说的那么肯定,万一那只是梦呢。”
  两人分开之后,苏染染回到屋中,抱膝坐在啵啵床上,心情很是复杂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看看人家顾策,再看看她自己。
  刚才顾策与她说那些打算的时候,她差点以为那个忧国忧民的顾大人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现在是太成三十四年六月,她十二岁,顾策十三岁。
  看看人家顾大人,十三岁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胸和智慧了。再看她自己,上辈子只想着自己的小家和谈情说爱,这辈子重生归来,也只把心思放在了改变自家命运上,不曾想过其他。
  苏染染敬佩上辈子的顾大人,也欣赏现在的少年顾策,却并不打算改变自己要走的路。她这点能耐自己心里有数,能守好这个小家就不错了,救国救民的本事是半点没有的。
  这次想借着孙氏索要东西又出尔反尔的事发作一下,帮一帮石青,再借机疏远一下两家的关系,清除一下身边的隐患,最后还是在顾策的帮助下实现的呢。
  不过,以后她倒是可以少扯一点顾策的后腿,还可以想法子多赚些银子,帮爹娘好好的将顾策早日培养成才,让他能不再蹉跎多年,也照样是功德一件啊。
  前一夜睡的晚,第二日苏染染却醒的很早,醒过来左右张望,确信自己还在这间闺房,她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苏染染的爹娘就是这一日到达的安县。
  他们夫妇到达安县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了。陈大勇在镖局有住处,又有同僚夫妇约他们去家中用饭,二人便准备在县里先歇息一晚,第二日采买一些东西之后再回青阳镇。
  二人到了镖局,却收到了顾策托人送来的信,知道苏染染生了病,家中无人照顾,夫妇二人便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临时决定要走,一时雇不到马车,两人便决定走回去。
  从安县到青阳镇,若是乘马车走官道,要半个多时辰。若是步行,因为下了官道还要绕行一段才能到镇子上,走下来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到。可若是从山上抄近路,却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
  第10章 安县。
  陈大勇夫妇选择了走山路。
  结果行到半途,暴雨突至,又有山石坠落阻断了前后的路,两人被困在了山道上整整一夜,第二日下晌才脱险归来。要不是爹爹有功夫在身,反应的快,在时不时仍有落石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能回不来了。
  苏染染不知道暴雨倾盆下爹娘是如何苦熬过来的,她不敢想,却忘不了他们被救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狼狈,浸湿衣衫的除了雨水还有血,爹爹的血,还有娘亲的血。娘回来的时候,下身的裙子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彼时的她还不懂,后来偷听到爹娘的对话才知道。因为这次意外,爹娘失去了他们好不容易盼来却无缘的第二个孩子,娘本就体弱,子嗣艰难,经历了这一次劫难,再也没有了当娘亲的机会。
  从那以后,娘亲就心病难解,很长时间都没有了笑颜,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身体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每到换季,都要缠绵病榻一段时日。
  她被娘亲当时的样子惊吓到,本来就不见好转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家里一下子倒下去两个人,爹爹身上也有皮肉伤,还没等养好就被召回了镖局。
  那段时间顾策突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天天忙里忙外,眼见着就瘦了下来,功课也耽误了不少,时常被徐夫子训斥。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在安县截住他们,到时候雇一辆车,一家人赶在雨前赶回来,或者直接在县里住下来,等这场暴雨过后再返程。
  因为金如意计划了一大堆行程,金家的马车辰初就到苏家门口了,金子洛骑着马护在车旁。
  将人接上了车,金如意将丫鬟打发到了后面那辆车上,拉着苏染染一起坐下,好奇的看着她带的大包袱:“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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