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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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倒是不假,今天在场的不论是记录人员、技术人员还是法医,大家在现勘任务上配合的多了,彼此之间有足够默契,出入现场不仅快速而且保质保量。
  要说“初来乍到”也就陆俨一个,可他今天不仅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还是现场勘查的总指挥,若是现勘人员和指挥之间的配合不够密切,就会直接影响应急处置效果。
  最主要的是,陆俨今天刚上任,还没来得及和各部门同事沟通,就接到狱侦科递过来的手续文件,连水都没喝一口,就直奔女子监狱,不得已,就只能赶在进去之前,抓紧时间对一下工作重点。
  薛芃说的情况,其实孟尧远也心里有数,可她偏偏用了“出丑”二字。
  若说刚才孟尧远还只是对薛芃的态度有怀疑,这会儿就基本确定了,薛芃对陆俨何止是有意见啊,简直就是有敌意。
  孟尧远反应迅速,很快来了个“同气连枝”:“嗨,默契这玩意儿提前聊也没用啊,都是靠经验磨出来的,多大官职都不管用。”
  可薛芃却没接这茬儿,朝后面看了眼,就把话题带开:“对了,今天是陈法医还是季法医,怎么没见到人。”
  孟尧远一转头,扬起下巴:“这不来了么。”
  说话间,从入口处开进来一辆车,很快走下来三人,两男一女,率先下来的男人身材精瘦,皮肤偏白,唇色偏浅,脸上带着一点倦色,正是法医科的季冬允。
  季冬允迎着太阳眯了下眼,先向四周扫了一圈,略过刑侦支队和树下两个男人,随即看向薛芃和孟尧远。
  隔着一段距离,孟尧远抬手示意,薛芃微微笑了。
  等季冬允走近了,孟尧远问:“刚出差回来?我还以为季法医会休息半天。”
  季冬允笑道:“本来是想找机会打个盹儿的,但听说这案子狱侦科很重视,一早就递交了文件,要求协助,我一听就来精神了。”
  话落,季冬允又问薛芃:“家里的事处理完了?”
  “嗯。”薛芃并不多言。
  这时,陆俨和冯蒙走了回来。
  陆俨个子本就高,人又结实,刚走到跟前,几人便一同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加上不了解他的脾气性格,一时间全都沉默了。
  陆俨站定,率先道:“季法医,你好,我是陆俨。”
  两人握了手,季冬允笑道:“陆队,你好。”
  陆俨:“今天要辛苦你了。”
  季冬允:“应该的。”
  又是两秒的沉默。
  陆俨不再多话,跟冯蒙点了下头,很快走回刑侦队伍。
  薛芃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从地上掠过的影子,便垂下眼一言不发,接着就听冯蒙将刚才的情况转述一遍。
  简而言之,今天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很有可能没机会再返场,绝不能留尾巴。
  另一边刑侦队,陆俨已经折回,正在闲聊许臻、方旭、李晓梦等人立刻站好,等待陆俨发号施令。
  说实话,大家在这里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都来到大门口了却站在外面看风景,真有点吊人胃口。
  陆俨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口时语气很淡:“我知道,或许各位的现勘经验都比我丰富,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们也懂,但是在进去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三条原则——‘手揣兜,睁大眼,闭上嘴’。这里不比其他现场,里面人多眼杂,而且现场已经被人为破坏过,这个案子的难度已经增大,咱们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令情况变得更复杂。最主要的是,咱们是以协助的名义过来的,有些尺度一定要注意,切勿越权,避免矛盾。”
  陆俨所说的三条原则,最早是源于美国对巡警保护现场的要求,后来传入国内,国内刑警借鉴之后,就逐渐将侦查学中的保密原则延伸到现场保护。
  “手揣兜”指的就是不碰触现场的任何物品,只要不触碰,就不会留下痕迹;“睁大眼”就是时刻观察四周的人事物,对于有变化的、可疑的、危险的情况要立刻做出判断,采取行动;至于“闭上嘴”,不是真的让刑侦人员闭嘴,而是除了询问情况做笔录之外,不要对现场的任何证据和犯罪情况随意评说,尤其是对破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有些犯罪现场会有群众围观,犯罪嫌疑人或许也会混入其中。
  陆俨一番话落下,方旭几人立刻挺直腰板,不敢怠慢。
  而另一边,冯蒙也刚好讲完话。
  陆俨侧身时,和冯蒙的眼神对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迈开腿,两队人马一同朝监狱大门进发。
  *
  进了女子监狱的地盘,按规矩要做一些登记和交接手续,狱侦科派来的接待员小刘早已等在里面,见到陆俨一行人,立刻迎上来,一边引路一边表情沉重的交代事发经过。
  就在今天清晨,差不多到了囚犯该起床的时间,七号房突然传来呼救。
  管教民警赶到时,见七号房的囚犯全都围在一个床位面前,进门一看,发现其中一名叫陈凌的女囚,已经死在床上。
  因为陈凌死状可怖,现场痕迹有扩散,当时围在床边的囚犯和陈凌的尸体均有接触,其中还有两名女囚进行过施救,不仅自己身上沾到血迹,或许也将自己指纹或是皮屑留在尸体上。
  比较可疑的是,其中一名施救的方姓女囚和陈凌一向不睦,两人之前还多次发生过口角和推撞,有一次甚至打起来。
  陈凌当时一巴掌打到方姓女囚脸上,造成她轻微耳穿孔。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囚犯的宿舍区,这个时间女囚们都在外面做工,宿舍区只有管教民警。
  小刘接着说,狱侦科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时,因为现场散发腥味和臭味,管教民警和七号房的女囚已经简单打扫过,对现场造成一定面积的破坏。
  换句话说,现场保护原则基本都违背了,想要复原是不可能的。
  情况讲到这里时,众人也来到宿舍c区的,案发宿舍就在前面不远。
  陆俨站住脚,先向四周扫了一圈,随即回身说道:“大家就在这里换装备吧。”
  因为现场勘验有一定风险,在危险发生时谁也无法预料将会造成怎样的危害,所以现勘人员在进入现场之前都要求穿戴防护服,最低配置也要配齐头套、手套和鞋套,这样既能保护自己,也是为了防止破坏现场的痕迹。尤其是提取生物物证的时候,更要戴橡胶手套,遇到强光源或是紫外线这种特种光源,还要戴护目镜。等到了化工厂或是生物实验室一类的地方,防毒口罩更是必不可少。
  无论是痕检还是法医,大家都不是第一年上战场,换装备这种事早就轻车熟路,在最短的时间,避免最少的环境接触,尽快地换上装备。
  不到五分钟,所有人准备就绪,陆俨和队员先一步来到七号房宿舍门口。
  只是乍一看到屋内情形,几人都是一怔。
  宿舍内有四张床,都是上下铺,其中一张床上铺有床褥,其余三张床包括陈凌的上铺都是空置的。
  死者陈凌身着囚服躺在床上,衣着有些凌乱,尸体明显被人动过,死者面色发绀,双目紧闭,鼻下有流柱状液体,脖子上有一道马蹄形缢沟。
  要说缢死的案发现场,现勘人员都见过不少,只是这次的现场有一点非常不一般——死者陈凌的口唇部,竟然从外面被棉线缝合上了!
  别说在场几人,就是有多年侦查经验的老刑警,也未必见过。
  陆俨将心里的震惊压下,眯了下眼,开始观察陈凌口唇上的走线。
  部分缢死的死者,会有舌头少量顶出口唇的现象,但因为陈凌的口舌已经被缝合,所以舌头没有顶出,她的唇角还有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只是这种血迹颜色很不自然,其中掺杂着咖啡色。
  陆俨的目光缓慢移动,发现陈凌身侧,也就是枕头旁有一截麻绳,麻绳附近的枕头和床单上也沾着一些咖啡色血迹,地面上还明显有擦拭清理过的痕迹。
  而这间囚犯宿舍整体还算整洁,女囚的私人物品摆放也都按照监狱的规定,一眼望过去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并无其他可疑。
  只是这屋里始终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儿,虽然对面墙壁上的窗户开了半扇,灌进来的微风将气味冲淡了些。
  陆俨不动声色的将现场环境收入眼底,收回目光时,转向小刘:“窗户是谁打开的,什么时候打开的?”
  小刘:“哦,是案发后住在这间房的犯人打开的,因为这屋里一直有股异味儿。其实这味道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
  陆俨没接话,再次扫了一眼现场,在经过了一番思考和初步判断之后,很快将照相、测绘、记录和场外证据收集的任务分配下去。
  随即陆俨检查了一下宿舍门锁的位置,没有撬痕,再将门关上、打开,来回试了两次,均有明显的“吱呀”声,这基本就排除了有人深夜进入作案的可能。
  另一边,方旭几人很快行动起来,第一步就是照相,这是在技术人员进场前必须要做的步骤,只有先将现场环境和方位记录下来,等到后面的取证、验尸之后,才能一路倒推回最原始的情况,重建案情经过。
  随即轮到技术人员进场。
  陆俨让出门口,对冯蒙说:“冯科,到你们了。”
  痕检科几人二话不说,拎着箱子依次入内,冯蒙和孟尧远走在前面,薛芃在第三个,经过陆俨时目不斜视。
  再一抬眼,见到了床上的女尸。
  薛芃下意识眯起眼。
  第8章
  狱内女囚自缢案
  chapter?2
  通常来说,侦查人员接到报案来到案发现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判断案件性质,到底是犯罪案件、自为事故还是意外事故,而死亡事件的死因也有他杀、自杀、事故、暴病猝死四种可能。
  有些案件会用一些犯罪行为来掩盖另一种犯罪行为,有的会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就好比说伪装自缢的他杀案。
  像是陈凌的这种死法,别说是陆俨和薛芃了,就是冯蒙也没见过。
  不管是是自缢还是他杀,为何要先缝合口唇呢?
  所有人心里都落下同一个疑问。
  因为案发地点环境比较特殊,是在平日人来人往的囚犯宿舍区,而且还是狱侦科的管辖范围,公安刑侦在这里设置警戒线不现实,所以现勘工作要尽可能的一次到位。
  但也因为是在监狱宿舍里发生的案件,囚犯的人身行动得到限制,在休息之前宿舍的门都会锁上,外面还有管教民警值夜,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有第二案发现场,或是有外人潜入作案的可能。
  而技术进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地面处理。
  足迹和一些微小物证通常会在地面上发现,只是据狱侦科小刘说,在发现陈凌的尸体之后,宿舍里进出过很多人,不仅有住在这间宿舍的另外四名女囚,还有管教民警、狱医和急救人员。
  而且管教民警和囚犯都有顺手扫地和整理房间的习惯,当时就有女囚拿着笤帚清理地面上的污渍。
  薛芃和孟尧远正在用静电吸附器,提取宿舍地面上的足迹。
  陆俨一边看薛芃和孟尧远操作,一边在想,以陈凌这种死状,当时在场的囚犯见了应该都非常惊慌才对,在慌乱之间能想到施救倒是不奇怪,在事后情绪稳定下来想到整理房间也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会在大家最混乱且忙着救人的时候,顺手清理地面呢?
  思及此,陆俨问小刘:“当时清理地面的人是谁?”
  小刘说:“好像是今天的值日生,叫李冬云。”
  另一边,几人采集完足迹之后,冯蒙很快开始分配任务,除了用记录和拍照来“固定”现场,还要进一步提取痕迹物证。
  尤其是记录这个环节非常重要,不仅要清晰准确,还必须和物证完全吻合,如果其中产生偏差,就算是关键性痕迹,也有可能在庭审中排除。
  像是宿舍这种案发现场,取证最大的难题就是面临的痕迹和信息太多,显然大部分物品都和本案无关,但是如何能大海捞针的提取出有效痕迹,这才是关键。若是技术将一大堆和案件无关的证据带回去做鉴定,这又会直接误导侦查,延误破案的最佳时机。
  从陈凌脖子上解下来的麻绳,就放在陈凌的枕头旁。
  程斐正在拍照,薛芃则拿着多波段灯在床上缓慢搜寻,通过不同的特种光源,试图找出肉眼在自然光下难以发现的痕迹。
  就在薛芃小心取证的时候,陆俨也听小刘讲述完大概案发经过。
  住在这间宿舍一共有五名女囚,清晨到了起床洗漱的时间,宿舍里其它四名女囚都已经相继起身,可陈凌却迟迟没有动静。
  临近陈凌床位的女囚就去叫陈凌起床,谁知走近一看才发现陈凌双目紧闭,脖子被麻绳缠绕,嘴唇还被棉线缝上了。
  一声尖叫后,其它女囚也纷纷上前查看究竟。
  小刘说,陈凌被发现的时候是仰卧在床上的,脖子上捆绑着一条粗麻绳,麻绳的一端就系在上铺的床头杆上,这种吊死姿势大家都没见过,有悖过去的认知,而且她当时身上还是温热的,其他女囚都以为她只是休克,所以立刻把人解下来进行施救。
  听到这里,陆俨皱了下眉,问:“陈凌生前和其他女囚的关系如何?”
  小刘想了下,说:“这个嘛,因为陈凌身体不好,经常胃疼,还要定期去找狱医拿药,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其他几个女囚也会比较迁就她。她话很少,也没见她跟谁大小声过,不过就在前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和同宿舍一个女囚起了口角,还动手了,吓了所有人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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