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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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有此事。”
  “您不是说那贱籍制度在我朝几百年,根基深牵扯多,不能取消吗?”
  “朕不是也说过曾与欧阳丞相商议此事,早就动了取消的念头吗?”
  “哦是。”荀肆低头思索,她有意提一句西北卫军的事,但话到嘴边又作罢。总觉得眼下时机不好,若是说了二人又要徒增一些猜忌。于是住了嘴,深深打量云澹一眼,又一眼。
  她那眼睛根本藏不住事,云澹看一眼便知:“想说什么?”
  荀肆摇摇头:“没事。”
  “贱籍制度是是根深蒂固,依亲疏远近罪责大小分批取消方能将此事办妥。第一批取消贱籍的是那些被发配充军之人。”言罢斜眼看着荀肆,见她眉眼开了,心中舒爽。再看一眼,她的头已枕到他肩膀。
  荀肆难得这样小鸟依人之时。
  云澹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这小鸟就变成了雄鹰,不仅要飞走,还会伤人。
  “那臣妾还有一事呢!”娇滴滴的。云澹想起静念说雪鸢,大意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管它呢,自己受用的狠。侧过身去将她揽在怀中:“是刀子是鞭子尽管招呼过来。”
  荀肆被他逗笑了,又不是要他去死。
  头又朝他怀中拱了拱:“臣妾想跟皇上要个人。”
  ?“谁?”
  “裴虎。”
  “为何?”
  “裴虎与臣妾说过,他一心想去西北卫军。无奈他父亲看的紧,不许他去。他想要圣上一道圣旨。”裴虎这人别看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却心怀天下呢。这两年西北战事紧,他却站在后花园里看嫔妃们嬉闹,担忧日子久了他便废了。
  云澹捧起荀肆的脸:“你能不能不揽事儿?裴大人舍不得裴虎。”
  “舍不得便不许人家远走了吗?阿大还舍不得臣妾呢,臣妾不一样在皇上身边吗?臣妾来得了京城,裴虎就去不得陇原啦?”这么一说,倒显出她心酸来了。云澹看她眼睛红了,知晓她又想家,便捏她鼻子:“说裴虎呢,你扯自己做什么?”
  “这是一个理儿。”
  “若是去了战场,出了事…”
  “臣妾问过裴虎,您猜裴虎如何说的?”荀肆站起身,一板一眼学裴虎:“末将宁死不做花下鬼。您瞧瞧,在后宫守园子,多屈才。”
  云澹被她逗笑了,拉她到怀中坐下:“此事不急。待从徽州归来再议如何?”
  荀肆坐在他腿上,略微不自在。欲起身坐回对面,却被他掐住腰:“去哪儿?”生生将她按在腿上,圈进怀中。荀肆刚歇了两日的色心这会儿大起,见云澹揽着她腰不松手,便指着自己脖颈:“皇上,再来一回合。”还惦记自己那声音打哪儿出的呢!
  云澹闻言轻笑出声,唇凑上去,轻咬一口。荀肆那音儿差点冲出喉咙,被她生生咽下。不可思议的看着云澹:“这是什么妖法!”
  云澹大笑出声,这小东西太好玩了,遂念了一句:“相公的妖法多着呢,回头一一带娘子尝一尝滋味。”
  一个相公,一个娘子,也不知是谁着了谁的道。
  荀肆眼中柔光一现,再眨眼一瞧,没了。
  分明是错觉一场。
  第52章 无情笑叹他人痴(十四)  撞腿儿
  一路踏春而行, 将那小花小草碾碎,春泥又粘在轱辘上, 香气挥散不去。
  荀肆闻了闻自己衣袖,而后递到云澹面前:“您闻闻看,香着呢!”
  云澹一闻,可不是?“喜欢?”
  “喜欢。”
  云澹叫停了马车,率先跳下车去,将手递给荀肆:“不急着赶路,下来走走?”
  这人真是好。荀肆将手儿塞到他手中,就着他的力气下了马车, 与他行在早春艶之中。云澹身上的青豆色儒衫格外衬这春色,面容又和煦,无论怎么看, 都是一个极好的男子。荀肆看看他, 又看看远山, 他衬这春色, 亦衬那远山,眼前的男子忽远忽近, 趁这大好人世间。
  这会儿的荀肆觉得云澹真好。
  云澹发觉她心不在焉, 偏过头看她:“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人间真好。”
  云澹从未听荀肆说过这样柔软的话, 她本就不是那样柔软之人,亦或是从前将那一点软给了旁人。这会儿听到这句人间真好,竟有点心酸。云澹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荀肆, 这些时日他放眼寻常男女,真正相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男子家宅清净身世清白。
  云澹不清白, 他遇到荀肆之时,已有了后宫,还有了儿女。这些事是后悔不得的,从前他只想做一个无情无欲的帝王,除了江山社稷不愿放其他事在心上,而今有了牵挂,便觉得自己不好。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在荀肆面前就小心翼翼。生怕她嫌弃。
  倒是看不出荀肆嫌弃。她待修年好,甚至待修玉也好。修年在她那住了小一年,如那雨后的竹子,一节一节拔高。无论体魄还是心智,都比从前好。云澹感激荀肆,也因此更爱她。他有时会想,若是与荀肆有个后,心中会不会就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您为何不讲话?”荀肆见他许久不做声,手指在他掌心搔了搔。
  “朕也觉得这人间好。”停下步子去看荀肆,她不知打哪儿摘来一朵花插在耳旁,语笑嫣嫣,有些好看。“朕从前在王府之时,与太后去踏青,母后时常编花环戴在朕头上,一边戴一边说这要是个女娃娃该多好看。”
  荀肆笑出声:“是母后能说出的话。”
  云澹眼向一旁望去,春草中点缀几朵春花,有心为荀肆编一个,便松了她的手前去。他向来认真,编花环就是编花环,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荀肆躺在一旁的地上,口中咬着一支草,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尖一晃一晃,闲适自在。
  过了良久,云澹举着手中拿个花环,帝王对美体悟深,那花环红的黄的紫的小花,拧在青草之上,还有白色的花骨朵,甚是好看。“来,试试。”
  “给臣妾的?”荀肆坐起身子,任他将那花环套在头上,笑着问他:“好看吗?”
  “倒是能遮遮你的不羁。”云澹逗她,而后对不远处的静念说道:“帮朕搬个小桌来,纸笔也拿来。”有心作画一幅。
  “那臣妾呢?”
  “坐着不动即可。”
  “哦。”
  荀肆老老实实坐在那,见云澹聚精会神的画,间或抬头看她。荀肆好动,一盏茶的功夫便坐不住,抬抬手,搔搔头,伸伸腿。云澹笑道:“起身吧。”
  “不是未画完?”
  “在朕心里。”
  这话太过动听,荀肆红了脸站起身前去看他画的如何,他却遮住那画:“不许看。”
  “画的什么?”
  “一只白馒头。”
  …
  荀肆见他又揶揄自己,一跺脚去旁边与正红和定西玩,三人玩的也野性,斗鸡。一条腿架起来互相撞,腿先落地为输。
  荀肆这一身武艺可算派上用场了,架着那条腿横冲直撞,直撞的正红哎呀呀认输,定西单腿逃走。他逃,荀肆在后头边笑边追,那场面别提多逗,就连静念都低头笑出声。
  几人玩了许久,云澹才作好画,晾画之时抬头看荀肆,她玩的一头一脸汗,哪里还有适才娴静之态。见他撂了笔,还在远处招呼他:“来呀!皇上!斗鸡呀!”
  …云澹假意没听到,低头看画。却有一只肉手拉住他衣袖:“来嘛!输的晚上吃酒多罚三杯。”
  云澹哪里肯玩,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朕得看着这幅画,被风吹走了可惜。”
  荀肆这才想起他作了画,探头去看,春色如许,远山如黛,美人如斯,纤巧动人,这画的是谁?指着那画中人问道:“皇上这画的是谁?臣妾坐了这许久,皇上画的竟是旁人?”
  …“不是你吗?”在云澹心中荀肆就是这样。
  荀肆啧啧出声:“皇上还有这等本事,将眼前人画成心底人。”这话讲得颇有深意,她以为云澹画的是思乔皇后。
  眼前人就是云澹心底人,这话没错,是以云澹笑着看她没接这茬,叫静念将画收起:“到了徽州找间字画铺子裱起来,回宫后挂在书房中。”
  荀肆也不计较,爱画谁画谁,又去拉云澹:“来嘛,斗一局。”
  云澹拗不过她,只得将衣摆缠到腰上,露出修长双腿,双手拉起一条:“来吧!”
  荀肆见他愿意与自己玩,自是十分开心。跳着到他面前,轻轻去撞他腿。云澹向后一跳,倒是灵巧。他亦是玩过斗鸡的,只是当时年幼,一群孩童玩在一起。云澹斗鸡用的是脑,有窍门儿的。躲了荀肆几个回合,逮着机会,见荀肆跳了起来,便猛抬膝盖,荀肆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云澹大笑出声,蹲下身看她:“晚上喝酒多罚三杯,你可记得?”
  荀肆不服,嚷着再来!
  云澹应了声好,又去迎战。这回换他进攻,他不温不火,时守时攻,无论攻守,都不叫荀肆碰到他腿。待荀肆一个愣神,杀将过去,荀肆支不住,那条腿着了地。
  “再三杯。”云澹说道。
  荀肆不肯认输,又嚷嚷玩了一局,还是斗不过他。哼,嘟起了嘴。她以为他这样的老夫子不会斗鸡,本想灭灭他威风,这下好,自己一败涂地。
  云澹在一旁笑出声,倾身到她面前与她平视:“你可知你输在哪儿?”
  “输在皇上是男子。”
  云澹摇头,指指定西:“定西也是男子,你赢他几局。”手摸摸荀肆后脑:“你输在没有知己知彼。仔细想想,你可知朕喜爱什么擅长什么?可知朕读过哪些书做过哪些事?你大体没心思琢磨,在你心中,朕文弱书生不如,不值得研磨,你轻敌了。”云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兴许是荀肆极少正经瞧他,而这些日子二人又相较从前近了些,便巴望荀肆能正经与他相处。
  帝王犯了大忌,帝王心急了。
  “除了斗鸡还会什么?”荀肆一心在输赢上,无暇去钻研他话中深意,巴巴问了这样一句。
  云澹见自己适才那句虽一时改变不了什么,但好歹这人问了句自己还会什么。于是一边将衣摆放下一边说道:“文的会下棋,会抚琴,会吟诗,会作画;武的善骑射。”这会儿倒不谦虚,他骑马荀肆见过的,很厉害。是以郑重点头:“知晓了。”
  云澹见她似是有些失落,上前拉住她手:“上马车吧?赶去驿站喝酒。”
  荀肆点头,随他往马车走。这会儿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不值得研究,想来他发觉了自己从前心猿意马。这可不行。
  朝他站近些,头靠在他肩膀:“皇上说的不对。”
  “什么?”
  “皇上说臣妾认为您不值得研究,这话说的不对。”
  “哦?”云澹站定,看向荀肆:“那你说说你研磨什么了?”
  “臣妾发觉皇上爱吃的东西与臣妾相同;皇上对后宫嫔妃不偏不倚;皇上偏爱修年;皇上喜欢惠安宫的银杏;皇上脾气好…”
  云澹笑出声,她还是小,瞧瞧她平日里研磨的都是什么?摇摇头:“好好好。你用了心,朕心甚慰。”遂将她拉入怀中:“你何时能长大?”
  ……“臣妾这么大个人,您说臣妾没长大?”
  云澹摇头:“朕觉得你什么都不懂。”
  荀肆不做声了,他今日讲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话,她只能听个表面,再往深处琢磨便发觉琢磨不透。琢磨不透干脆不琢磨,从他怀中起身拍拍自己的肚子:“您听听,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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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宿在冀州城外驿站中。
  安顿好后荀肆便张罗饮酒。云澹也开怀,难得出宫远行,自然不比在宫中拘谨。命人在驿站外的山脚下花丛中摆了桌,可谓花间一壶酒,不能言下句,下句不应景。又命人备了手炉脚炉,对酒当歌,举杯望月。
  云澹记得荀肆输那几杯酒,于是逗她:“今儿斗鸡输的酒还作数不作数?”
  “作数!这会儿就罚!”荀肆自斟自饮,连喝九杯,云澹也不拦她,由着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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