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二月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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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宝!”
  杨姐声嘶力竭地尖叫,从石头上蹦了起来,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脸,刹那间就飚出了眼泪。
  “救命啊!谁来救救孩子!小宝他不会游泳!我也不会!小宝,小宝快往岸上爬!”
  她大声哭嚎着,可这时来踩水的人都只是站住脚步往海里看,没人跳入水里去救被浪花卷入的小宝。
  “小宝!不要啊!求求你们了,救他!”
  发疯了一般的女人连滚带爬下了石头,往海边爬去。她的脚踏进海里,被海水打湿,却不能再近一步,那翻涌的浪毫不留情,将她拍在了沙滩上。
  “小宝!”
  在水里拼命挣扎的小小身影,随着浪潮一上一下,却没像他母亲迫切希望的那样站起来,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
  我扔下画笔和颜料盘,站在石头上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心头冲动般涌起一股热烈的激动,感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小时候曾在游泳池里上过游泳课,我学得还算不错,但从没在游泳池以外的地方实践过自己的泳姿。
  反正我也是个活不了多久的将死之人,如果能挽救一条生命,让一位母亲不要失去她的孩子,我还怕什么危险?
  不过一瞬间的恍惚,在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冲入水里。
  十二月的海,冷得刺骨。但不要紧,比这更冰冷的寒意,我也数次感受过。海浪汹涌,我被海水的盐分刺得眼睛生疼,但还是睁着眼,在水中寻找那孩子的身影。
  鼻腔浸了咸湿的水,那种刺激,让我仿佛要流出眼泪。
  终于,我的手抓住了小宝的胳膊,在汹涌海浪中死死地拽住他,就像将要坠下悬崖之人拽住最后一根稻草。
  “小宝!”
  隐约之间,岸上传来女人破了音的喊叫,那声音,歇斯底里。
  我被呛了一口水,原本应该手足无措,但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我硬是撑住了,没有自乱阵脚,忍着被呛到的痛苦紧急地调整好呼吸,就那么拽着已经没力气挣扎的孩子,一点点地往岸上游。
  所幸,从这孩子落水到我抓住他,时间不算长,距离岸边不算远。
  在我筋疲力尽,就要没力气的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借着海水涨潮的力量,把孩子甩上了岸。
  “小宝,妈妈的小宝!”
  杨姐喜极的声音,刺耳得像正午的日光。
  视线模糊,冰冷的海水流入我的眼里,刺得我生疼,所见的世界好像变成了碎片,但我看得到,那孩子得救了,被人七手八脚的拽上岸,回到了他母亲的怀抱。
  真好。
  这些没有被意外和疾病所累,健健康康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愿这对母子,能一直活得幸福美满。
  我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就像逐渐消失的意识。
  没力气了,像浮萍一样飘荡在海里。下一刻,更大的浪打在我身上,铺天盖地的海水一下子淹没了我的头部,我瞬时坠入幽深的水下领域。
  凭借身体本能的卖力挣扎,但还是一点点的窒息——
  我的世界陷入无力的黑。
  原以为,再也不会睁开眼了,可我还是重新看到了世间的光亮。面容憔悴的女人坐在我的床边,满眼泪光的看着我。看见我醒来,她惊呼一声,欣喜若狂。
  “年姑娘,你醒了!”
  杨姐激动得舌头都有些不好使了,口齿不清、逻辑混乱地说:
  “真是,之前太吓人了!我还担心你要接着昏迷下去——你醒了,真的太好了!姑娘,太感谢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和小宝无以为报,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说着,她把睡在旁边床铺上的小宝粗鲁地拽起来,拽到我跟前,拍了那睡眼朦胧的孩子一下,恶狠狠道:
  “熊孩子,还不快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小宝睁大眼睛,有些怯怯地望着我,澄澈的眼让我在瞬间想起了远在沪城的墨墨。
  “阿姨,谢谢你救了我。”
  原本一直聒噪的孩子,偏偏在说这句谢谢时气若游丝,杨姐生气得又拍了他脑袋一下,又是高兴,又是愤怒道:
  “这熊孩子,就知道瞎折腾,之前在海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下水,他偏趁我不注意下水,如果不是遇到了姑娘你这样奋不顾身的大好人,他这条小命,早就交代在海里了!”
  说到这儿,她又推了一把小宝,板着脸说:
  “小宝,给咱恩人磕头。”
  这一次,一向不听话的男孩没有犹豫,真的跪在了地上,我来不及阻拦,就见他给我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以后都记着,老老实实记一辈子,是这个大姐姐,不顾危险救了你!”
  杨姐用力地说。
  我躺在床上,无力地扯出笑容,对杨姐摆手:
  “杨姐,别再谢我了,我该不好意思了。我本来就会游泳,那种情况下,怎么能见死不救?”
  和精明势利的温霏不同,世人说我愚蠢也好,伪善也罢,但我就是做不到在危急时刻袖手旁观。
  杨姐深深吐出一口气,握住我的手,情真意切道:
  “姑娘,这世上哪有什么应该的事,你能救我家小宝一命,我就该感谢你一辈子,这才叫做人。你别看杨姐只是个小地方出去的打工妹,可我得做个人,不能像有些人一样自私自利。
  你看我这人混得不咋样,没什么东西能好好谢你的。但你救了小宝,就等于是救了我,我家那破房子,以后不收你房租,你随便住,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杨姐每天都给你去打扫卫生,给你做饭。”
  她见我一时不说话,还以为我不愿意,立刻道:
  “姑娘,你放心,我在市里给人当过保姆,知道规矩,你是画家,搞创作的都需要清静,我给你洗衣服做饭时绝对不打扰你。你就放心画你的画,粗活都交给我!”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亲生母亲,都从来没这么热忱地对待过我。
  “谢谢你,杨姐——”
  好半晌,我才硬憋出一句话,还要接着再说什么,却听到病房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温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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