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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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开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莽撞了。
  “你,大年三十拜年呀?”叶蔓蔓清了清嗓子给他开门,又再次被他端着的盆吸引了目光。
  这边的老房子面积都不大,一眼能将小厅看尽,只有一间卧室。就算这样,这房子还是显得很大,因为东西实在太少。
  能称之为客厅的地方只有张很老式的折叠圆桌,桌上空荡荡只放着壶凉水,桌下收着一把椅子,其他折叠椅都靠在墙角显然没有人用。
  这张桌子占据着窗边的位置,另一面靠墙是很小的电视柜,上面的电视还是笨如巨石的那种,电视柜边支着衣架,上面挂着叶蔓蔓的外套。
  陆开很顺手地把不锈钢盆放在那唯一一张桌子上,转身看叶蔓蔓挂上门上的四把锁。
  她抓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向后拢时能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珊瑚绒的家居服将她这个随意潇洒的动作称得有点可爱。
  陆开断定自己的病大概是加重了。
  他主动把陆匡明临时有事的事交待了,叶蔓蔓先是愣了下,下一个动作就是翻柜子费劲地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老式电视机不知为什么,放出的画面偏黄,她换了好几个台,然后才意识到今天所有频道都在播春晚。
  这会正在播小品。
  “没事,地方网站上报了,”陆开把手机也甩在桌上,“这会烟花厂仓库里没多少东西了,受伤的都已经送医院,说是有两个伤情较重的。”
  叶蔓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的样子,转头看他,“那你爸不回来了?”
  “经常事,”陆开脱了外套,将里面卫衣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问她,“家里有面粉吗?”
  本来是想说没有,又忽然想起之前朱涟欣回来过一次似乎是买了,叶蔓蔓赶紧蹿进厨房,又是一通翻箱倒柜。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她家,陆开听着那动静,没忍住跟了过去。
  叶蔓蔓正蹲地上挨个看柜橱,听到他进来了,她停下,仰头看他,眼里带着些不耐烦,“这地方小,去外面。”
  陆开的胳膊从她头顶越过去,拿过桌上的面板。他垂目,正与她对视,“嫌我烦?”
  “你该早点说,看我手忙脚乱的有意思?”
  那就不是嫌他烦了。
  他笑了声,拿着面板出去了。
  等了会叶蔓蔓提着袋没拆的面粉回来,一脸凝重地宣布她实在找不到擀面杖了。
  陆开没搭她话,只让她又找了个盆开始和面。他有椅子不坐,为了方便使力就站桌边自己忙活。
  叶蔓蔓在边上守了会,自觉地从墙角搬了把椅子改坐着看。
  老电视的音频也不太灵光,偶尔演员唱着歌就会穿插电波的杂音,一盆面粉在男生一顿□□下变成了松软的面团。
  叶蔓蔓看得有些呆了,她完全忘记了半小时前自己还在奥数的海洋里。
  她好像才意识到,今天就过年了。
  “这个馅这么稀包得成饺子吗?”她坐在餐桌边啥也不用干,像个等待被喂食的家猫,这让她觉得有点没面子。
  她提出个自认为老道的问题,陆开只是瞥了那盆馅一眼,“放的时间长了,拿筷子搅一搅就好了。”
  叶蔓蔓拿了筷子抱着盆搅拌。
  “按一个方向搅。”他提醒。
  “知道,试验课又没少上。”她不耐。
  陆开切面,笑她,“妳试验课学和馅啊?”
  “都是一个道理。”虽然这么说,可肉馅的阻力可比实验试剂大多了,她越搅越费力,罕见地意识到自己搞不准其实很笨拙?
  她一副与命运抗争的样子,明显是这辈子还没参与过包饺子这项活动。
  陆开突然才有了点真实感,这还真的是朵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花。
  “妳在家都吃什么?”他突然问。
  这可真是被小瞧了,叶蔓蔓眉毛一拧,十分硬气,“我会炒米饭。”
  “就吃炒米饭?”
  “有菜有肉,省时省力,少油健康。”
  “那是妳没吃过我们家的饺子。”
  叶蔓蔓并没表现出她的不服气,等到陆开忙中有序地切好了面,她才问他没擀面杖怎么办。
  陆开叫她又拿了两根筷子,垫在手掌下面竟然就那么擀起了面皮。
  叶蔓蔓惊呆了,这在她眼里无异于某种民间绝技,而使用这项绝技的人还是陆开。
  如果刚才还只是无所事事等待喂食的猫,现在就成了痴呆儿童,除了瞪眼什么都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她发出灵魂的质问。
  这话从学神嘴里问出来,配上那由衷的语气,就让人听着那么舒服。
  陆开甩给她一张像用圆规画出来的饺子皮,“真想知道?”
  “不会是刚学的吧?”
  他又不是浏览器男孩。
  陆开好脾气地自己先包了个,没说是做示范,但叶蔓蔓瞧得很仔细。他边把饺子边捏出漂亮的折痕,边不紧不慢说:“我奶奶是个特别注重传统的人,尤其在过节吃食这方面,就是这两年身体实在跟不上了,直到前年的端午节粽子她都是亲自准备,枣核都要自己挖掉,像年三十这种日子饺子更要是自己家人包,我爸和叔叔们还没桌子高时就已经会打下手了。”
  他说,“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过年的饺子必须自己家人一起包的才行。”
  他顿了下,不是很自然的停顿,不是很自然地往边上女生那扫了眼。
  叶蔓蔓很认真地捏着饺子皮,精准地按照陆开刚才放馅的比例跟着做。他突然不出声了,她奇怪看他,“然后呢?”
  “然后我们家的孩子都继承了这项传统,拥有为了吃饺子可以克服任何困难的能力,不然咱们就只能喝丸子汤了。”
  叶蔓蔓排队一样把她的成品一一码放整齐,胖胖的圆圆的饺子,像她的字一样,规矩里透着可爱。
  电视的声音被外面传来的炮声遮掩了去,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出去放炮了。
  窗上因此被映出火光,陆开往外看,是有小孩在楼下放花。
  “出去放炮?”他提议,考虑到她肯定是没准备这些,又加了句,“现在还能买着。”
  “不去,”叶蔓蔓端正地坐着,捏着她的作品,答得很认真,“我要吃饺子。”
  小孩子的喊叫声夹杂着大笑声以及大人们的喝斥声,杂乱的,吵闹的占据着这个狭小老旧的空间。
  “那明年再一起去吧。”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叶蔓蔓抬眼,男生倚在窗边,露出的小臂沾着白色面粉,他的手边摆着她刚包好的饺子,像一颗颗元宝,像无尽的财富。
  “行啊,”她想了下,“放那种特别大的,一个人在放,半个城的人在看的那种。”
  陆开像开了震动一样低声笑了起来,“我看行。”
  饺子煮好,叶蔓蔓单准备了份给邻居刘奶奶送去,陆开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不给自己好眼色的老太太。
  才知道她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她姥姥的,他们家的两套房早在给叶琛还债时卖掉了,那老太太是她姥姥的老邻居,从小看她长大。
  难怪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防贼,在那老太太眼里他没准还真是个小贼。
  等他们吃上饺子,电视里正开始放难忘今宵,新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竟然一个破的都没有。
  所有人都出去放炮,外面顿时如轰炸般,屋里人说话声都听不清楚,只能靠喊。
  叶蔓蔓忽然开了窗,冷风袭面而来,将饺子的热气一股脑全吹到了陆开脸上,冻得陆少爷一哆嗦。
  两人把桌子推开点,并排站在窗旁看外面雷动的火光。手机界面闪个不停,祝福的信息蜂拥而至。
  陆家祖传的饺子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就连叶蔓蔓这种对吃没什么特别追求的人也直到觉得撑了才放筷子。
  两人洗了碗,叶蔓蔓把剩饺子放冰箱。
  陆开在擦桌子时就在想,自己该回家了,然后又开始愁怎么回去的问题,后半夜肯定没出租车了,难道骑公享单车?
  觉得自己也太惨了,可脸上就笑了出来。
  叶蔓蔓出来时就看见他对着空桌子笑,而陆开则看到她手里的一叠疑似试卷的东西,顿时笑不出来了。
  学神在半夜两点把试卷摊在了桌上,并邀请他一起学习。
  看看,想回家的自己是多么天真。
  陆开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在看到叶蔓蔓给他做的是物理卷时,眼前还是黑了下。
  他现在对物理已经有点又爱又恨那意思了。
  “真是独特的守岁活动。”他评价。
  “比谁做得快?”叶蔓蔓转着笔,问他。
  陆开摇头,“那可就有点欺负人了,换英语比?”
  “那可就有点欺负人了。”叶蔓蔓把这句话还给他。
  陆少爷叹气,问她能不能借自己物理书。如果非要做物理卷,那他恐怕要从理论开始。
  叶学神感觉到了冒犯,有她在还要教科书,瞧不起谁呢?
  在叶家教的一对一针对性辅导后,他们才正式开始做卷子。
  叶蔓蔓做完试卷看了眼表,惊讶已经三点半了。她喘了口气想问陆开喝不喝水,一转头却见陆少爷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她顿时放弃了喝水的想法,也止住了自己欲起身的动作。
  想陆开这一夜先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肯定是累坏了,但他还是做完了试卷。
  叶蔓蔓轻轻从他胳膊底下抽出了那张卷子,和自己的对比了下。
  果然涉及到刚教过的知识点的题他全都做对了。
  叶蔓蔓自认自己就不是天才型选手,所以她也不相信什么天才,天才做事是靠灵感,而她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有天赋的,她不愿承认那来自于她爸爸的遗传,但对于数字的敏感让她付出的努力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她必须感谢这样的天赋。
  陆开在她看来,也是有天赋的,他的天赋则更接近于那种灵感。
  她并不是痴迷学习到非拉着身边人一块学并一定要达到某种程度,只是为验证自己这样的猜测,陆开总是给她一种“非不能也乃不为也”的消极感。
  他好像获得的方式总要比别人轻松,但又非常地抵触去利用这项优势。
  有时候,会让她觉得,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她有点想多了,而在想这一切时,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陆开的脸。
  男生单薄的眼皮放松地阖着,明明是很别扭的姿势,却睡得很香的样子,毫无对于初次来到的陌生场所的防备。
  他像是瘦了点,但叶蔓蔓已经想不起来初见他时他的样子了。那个时候,他只是陆匡明的儿子。
  在她的记忆中,他就是现在的样子。轮廓清晰的五官,脾气却总是好到像没有棱角,不笑时显得冷漠又薄情,开口就又露出诱哄的语气。
  她知道,他并不是对谁都如此柔软。
  外面天空突然炸开一朵花,闷声带着绚烂的红照亮了整扇窗,也照亮了男生的睡脸。
  很多年以后,这张被映出温柔色彩的睡脸仍会伴随着她入梦。
  当她想起陆开,他就是这个样子。
  男生的眼睫动了动,像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照得不太舒服,狭长的眼缝眯开,朦胧幽深的瞳孔正对上她的。
  她吓了一跳,但并没因此回避视线。
  她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陆开的眼睫忽闪了下,仍不太清醒似的,就那样伸手在她脸颊蹭了蹭。他的指腹有些粗糙,不知跟打拳的习惯有没有关系。
  被他摸过的地方泛起层小小颗粒,又麻又痒。
  他像是困极了,没等她做出反应,又重新找了个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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