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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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砚洲食言了,说回来做午饭,临近一点才匆忙进门,早上穿走的那件深色衬衫湿了个透,几乎能拧出水来。刘海杂乱地贴在额角,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狼狈至极,哪还有一点儿叁好学生,优秀团干部的样子。
  傅未遥气呼呼地背过身,在檐下阴影处踱步,阴阳怪气的:“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农忙时争分夺秒,程砚洲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听到她的讽刺也不辩解,闷头钻进厨房里。
  热气蒸腾,比初秋的暑气还要难耐,程砚洲从前在家是做惯了饭的,书岚早已将菜洗净码得整齐,只需要翻炒熟透即可出锅,没多会儿,便端出了叁菜一汤放在桌上。
  一顿饭,傅未遥吃得没滋没味,倒不是说他厨艺不好,只是看到他明明累得手都发抖,却仍强撑着做饭,连一句软话都不会说,只会自己独自承担。
  心里更堵了,真讨厌!
  程砚洲知道自己水平一般,做的饭菜远比不上姜姨做的可口,她吃不习惯也是有的,可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如果今天能回来早点就好了。
  偏偏,世上没有如果。
  饭后,事先从村里联系好的车快到了,从家里到路边还要走上一百来米,程砚洲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行李箱,打算将她送到车上。
  短短的一程路,傅未遥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
  “戒指哪里来的?”
  “为什么总感觉他有心事?”
  “能不能别去帮别人干活?”
  林林总总,憋在心口,真想对着他的后背打上一拳。
  途径一方池塘,遇见两叁个扛着锄头结伴往外走的村民,她落后于程砚洲数十步,看着他亲亲热热地跟人打招呼,偶尔会回头向她投来一瞥。
  傅未遥便转头去看碧绿的池塘,看当中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岸边倾斜的树,总之就是不看他。
  总算到了路边,车还没来。树下,程砚洲将拉杆箱把手递到她手里。
  一贯地不讨喜:“县里酒店,我在网上看过,环境一般,你要是不习惯,也可以让司机送你去高铁站,坐下午五点的高铁去省城,那边肯定要好得多。”
  她语气不咸不淡,“要你管啊?”
  程砚洲被堵得哑口无言,手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一直颤个不停,半晌,他缓缓开口,“以后别来找我了。”
  傅未遥嗤笑,“破地方,谁稀罕来啊?”
  说完,她意识到不对,两眼瞪着他,“程砚洲,你什么意思?”
  “当初在王老师办公室,你是为了替我解围才说我们是恋爱关系,现在,这段关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各不相干,回归到原有的轨道。
  她很冷静,“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微风和煦,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傅未遥从容地将手搭在行李箱上,神色淡淡,“程砚洲,你长本事了。”
  滴滴——
  灰色的五菱宏光来得很不合时宜,司机没发现这边的异样,从车里探出头来喊程砚洲。
  傅未遥甩开他欲提箱子的手,转头毫不留情地拉开车门。
  没有电影里展示离别时特有的慢镜头,和傅未遥的最后一面,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方雪白的衣角,同初见时一样。
  再见,也许永远不会再见。
  *
  车内空调呼呼吹得眼眶痛。
  师傅看起来二十来岁,问道:“美女,去车站还是酒店?”
  “车站,能赶上五点的高铁吗?不然你送我去省城也行。”
  “可以啊。”司机爽快答应,“但是,程砚洲只给了我到县里的钱。”
  言下之意,得加钱。
  谁还付不起个车费了?要他假好心。
  “你们同村的对吧?你把车费还给他,我来给。”傅未遥拉开包,还未触到钱包,一个信封映入眼帘。
  是信?傅未遥拆开一看,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还以为他会给她写信,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沓纸币,她乐意给程书岚买机票,要他多管闲事?
  傅未遥把车费转给司机,让他掉头回程砚洲家里,拉黑都阻止不了他是吧,她要亲手把这笔钱摔到他脸上,看他还敢不敢再塞钱给她!
  没想到,来时好好的,回去的路上,车出了点问题。
  司机琢磨了半天也启动不了,眼看地图上显示只有一公里,傅未遥咬牙道:“我在这下车吧,等会车修好了,你把行李箱送到程砚洲家里。”
  “怎么会这样?啊,好的没问题。”
  烈日炎炎,下了车,她按着地图往程砚洲家里走,可实际走起来远比想象中要长,等走到池塘边,傅未遥也顾不上防晒了,扯下遮阳帽,坐在池塘边的石椅上扇风。
  刚才还有点风,现在空气仿佛静止,她把帽子随手搁在石椅上,翻出那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币。
  等会儿,她是横着抽他,还是竖着抽他呢?纸币边缘锋利,可不能划着脸,还是抽胸口吧,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每一步都设想地很完美,傅未遥随手把钱放在遮阳帽上,翻出手机准备给程书岚打电话。
  只是电话还没拨通,一阵邪风,直直刮在面门。
  裙子被风吹开,她忙伸手按住裙角,再一回头,钱没了,帽子也没了,探头一看,都在水里飘着呢。
  傅未遥环顾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那可是程砚洲的血汗钱,她还准备拿着抽他呢。
  怎么办?
  *
  回家的路上,程砚洲被住在路边的一户人家拦住去路,家里有小孩明年要高考,想让他帮忙指导几句功课。
  一时半会哪里说得完,他正心神恍惚地听家长吐槽孩子不听话时,只听“嘭”地一声,池塘边传来异响。
  奔跑的孩童,稚嫩话语叫人不安,“有人落水了!”
  午后村民大多在田中劳作,程砚洲顾不得闲聊,忙起身去外边查看。
  岸边石椅上溅满水珠,微波荡漾的水面,涟漪一圈一圈散开,将几张纸币冲往岸边,远处一只遮阳帽沉浮间几乎要坠入水底。
  一同坠进水里的,还有他的心脏,沉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不会看错,那是傅未遥的帽子。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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