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诀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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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拉氏道:嘉嫔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助纣高贵妃,得罪了先皇后,皇上要罚他,和本宫有什么关系。嘉常在道:你胡说!姐姐被贬入这里,第二日就死了,难道也是皇上杀了她?那拉氏道:如今你也看见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身子骨儿弱的人啊,第二日就死了很奇怪吗?嘉常在身子忽然颤抖起来,用手指着她,道:是你是你……姐姐自小便比我强壮,她根本不可能到这里第二日就死的……是你是你……
  然后她凄然一笑,道:枉我还一直把你当成爱护了四阿哥的好人,真是太可笑了!姐姐在地下也死不瞑目!那拉氏道:哼,本宫自小养育四阿哥,对他关心备至,而且你去问问,他还记得你姐姐不?!他现在叫我皇额娘。嘉常在大笑起来,道:是,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要死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那拉氏道:逞口舌之快容易,但别忘了,你还有十一阿哥呢!你还不知道吧,太后问本宫的意思,本宫便把他给了舒妃了,舒妃也是可怜哪,没有个一儿半女,本宫就体恤她一下。嘉常在流下泪来,道:永瑆永瑆,额娘对不住你。
  然后又指着那拉氏道:是你,那日你故意在承乾宫诱我上当你要对付容妃,我本要去告诉皇上,结果他去了宝月楼,我愤恨之下,在和安忌日那天抢了和安的画像给太后,然后明明是你,买通了萨满太太,并教佛花起火,要置容妃于死地,结果她没事,还得了太后的宠,你便把所有的一切推到我头上!那拉氏冷笑道:哟,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无辜。难道你不想她死吗?你说的那些话,可是句句要置她死地呢。
  嘉常在道:对,我是想她死,但我有什么能力让她死?我虽然位列四妃,其实自永瑆出世,皇上就再没真正看过我一眼,他都好几个月没去过储秀宫了。说着大咳起来,嘶着嗓子道:水......水......那拉氏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嘉常在坐起来,抢过喝下。那拉氏见她捧着满是污垢的破瓷杯子,如获珍宝,心中无限感慨,叹了口气,道:皇上,皇上,他对谁不是那样?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嘉常在将空杯子扔在一边,空洞地说:他只对先皇后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宫中处处还是她的影子,富察容音这个名字还被常常提起,长春宫一直还保持着原样儿……那拉氏心如针扎,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对不起富察容音。嘉常在苦笑了一下,看着那拉氏道:你也很可怜啊!他始终不能忘记先皇后,你贵为六宫之主,又如何?
  那拉氏见她眼光里充满了怜悯和嘲笑,心中大怒,立刻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榻上,道:你知道吗,高宁馨,富察容音,苏静好,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嘉常在被她卡住脖子,心中惊恐,但说不出话来,脸颊通红,双目圆睁,使劲挣扎,最后慢慢抽搐,终于再不能动弹,阖上了眼帘。
  那拉氏满头大汗,几要虚脱,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尸体鄙夷地一笑,道:本宫来告诉你吧,高宁馨是因为铁水里的金汁全身溃烂而死,富察容音是因为苏静好得不到傅恒,苏静好是被一条风筝线勒断了脖子。然后顿了顿,低声道:而这些都是因为我,你懂了吗?还有你那可恶的姐姐,她和你一样,竟敢嘲笑本宫,哼!说着,轻笑起来,走到榻边,吹灭了蜡烛,拿起烛台出去了。
  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月光隔着纸窗破洞,静静洒满了这空旷的屋内,榻上的死尸看起来都柔和地像睡着了一般,满处的蛛丝儿随风飘荡。
  第二日一早,值守的太监才发现嘉常在已死在榻上,于是报了病卒,由内务府检验后,草草送去城外乱葬岗埋了。金简府上从宫中得了信儿,阖府大哭起来,但因嘉妃是获罪而死,不能举丧,只得重重地关了府门。皇帝在养心殿也得了通报,叹了口气。李玉见他难过,便低声道:嘉妃娘娘,不,嘉常在,她要是知道,您方才同意把十一阿哥交舒妃娘娘抚养,走的也安心。皇帝眼中隐有泪光,道:所有人,所有人,都离朕而去了。李玉心中也十分黯然,不再言语。
  容妃在寿康宫太后处。太后道:这是我的不是,我见她没有好好思过,狡辩,不认罪,还要攀扯皇后,本来只想罚她几日,再令她出家便罢了,没想到就病死了。容妃坐在下首,滴下泪来,道:皇额娘,保重身体。太后道:还有永瑆,又一个没娘的孩子!容妃心里十分难过,闭上眼睛,轻轻念道:「我们变成枯骨和尘土后,难道我们还一定会被复活成为新人吗?」
  太后也听见了此话,心中的各种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起来,良久,叹了口气,对容妃道:孩子,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是好事,这些个生离死别,真的很折磨人。容妃道:是,阿妈也这么说,她走的时候,那么舍不得我和哥哥。将来我走的时候,就没有舍不得的人了。
  原来容妃已告诉了太后她不能生育而皇帝早就知道的事,所以太后明白了皇帝:容妃就是再受宠,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麻烦”。当时她拉着容妃的手说:孩子,这都是我的和安拖累了你,我这个作额娘的,应该补偿你,你一定要叫我皇额娘。
  太后一笑道:你能舍得皇帝?容妃低声道:皇额娘,沉璧争取和皇上一路。太后道:快别说这样的话,别人听见是要杀头的。容妃道:是,沉璧再不敢了,皇额娘和皇上千秋万载,万寿无疆。太后笑道:孩子,这都是骗人的好话,但我看你,对皇帝是真心呢。
  容妃道:皇上对沉璧恩重如山,沉璧无以为报,只能将此生奉献给皇上。太后刚要说话,忽然看见皇帝站在门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见了些什么。皇帝示意她不要告诉容妃,太后于是一笑,道:好。我也乏了,你跪安吧。说着自进去了。容妃忙起身,行礼道:恭送皇额娘。
  她保持了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方转过身来,这才看见皇帝站在前面,对着她微笑。皇帝见她满面泪痕,快步走上前去,为她擦眼泪,一边道:别再伤心了。容妃一笑,道:皇上,沉璧知道您从圆明园回来好几日了,不敢去打扰,您好吗?皇额娘,她歇息去了。皇帝道:朕不是来见皇额娘的。
  两人一起朝外走去,皇帝问:为什么不敢来找朕?容妃道:因为上次和亲王和沉璧说,妃嫔不可以去养心殿打扰皇上,皇上政务忙,还要休息。皇帝点点头:他也是好心。两人出了寿康宫以后,容妃对皇帝说:皇上,您回去忙吧,沉璧要去永和宫看看福康安,他很调皮,庆嫔姐姐管不了他。说着便要上自己的轿子,皇帝拉住她,而且使劲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彩云,李玉,所有抬轿的太监,皇帝的侍卫,和容妃的卫队,都立刻低下了头。容妃脸红了,低声说:皇上,这么多人呢。皇帝道:朕怎么觉得,你是在躲着朕。容妃道:皇上,沉璧怎么做都不对,见您也不行,不见您也不行,那沉璧不去永和宫了,沉璧直接回宝月楼。皇帝低声道:朕和你回去?容妃推他道:您饶了臣妾吧,大白日里,又有人要说话了。
  皇帝问:谁在说?容妃道:皇额娘......还有和亲王,刚才您不还说他说的对。皇帝听了这话,不好发作太后,怒道:弘昼!他到底是谁?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所有人呼啦全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周遭安静地让人紧张。皇帝兀自生气,李玉便给容妃使眼色,容妃于是也跪下,拉着皇帝的下袍,勉为其难地说:都是沉璧不好,是沉璧教您生气了。那......您去宝月楼吧。
  待回了宝月楼,皇帝立刻拉着容妃去了里间。进去以前,皇帝对李玉道:谁再管朕的事,朕要他好看!李玉忙道:是。心想:看来这太后也不好使了。然后和彩云相视一笑,彩云自去吩咐厨房为皇帝另备午膳,李玉照例守在内门外。
  容妃给皇帝脱外衣,才脱到一半,皇帝不耐烦起来,直接自己脱了,容妃一笑,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扣,皇帝一扯,扣子全掉了,他给她除了外衣,拉她上了床。容妃心中暗喜,但使劲地推拒皇帝。皇帝把她按在床上,重重地亲她……
  结束以后,容妃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躺在皇帝怀里,皇帝推她道:朕要看你梳头。容妃一笑,坐起身来,掀开床帐,两边用钩子钩好,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半月形的梳子来。皇帝见她肌肤胜雪,闻着幽香,忽然觉得恍如隔世,闭上了眼睛。
  只听容妃说道:皇上,沉璧知道,这次去圆明园有别的女人伺候了您。皇帝吃了一惊,道:胡说!朕谁也没带。容妃道:她是谁?皇帝不说话。容妃又道:沉璧不是吃醋,您就告诉我嘛!听了这话,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她,说:你不吃醋?容妃见他的神情,慢慢说道:所以您明白了,沉璧为什么躲着您了吧!
  皇帝心中欢喜,想来她刚才的抗拒挣扎也是为此,笑着把她拉下来,道:你不是不吃醋?容妃伏在他身上,幽幽地说道:皇上,您太坏了,沉璧不能伺候您,您就......皇帝忽然打断她道:可朕心里想着的全是你。容妃抬起身来,看着皇帝的眼睛问:真的?皇帝见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心里霎时柔情万种,自己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吃了一惊,然后回想,“魏湄”,其实他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她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于是他把容妃拉下来,又开始亲她,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当然是真的。容妃叹息了一声。
  皇帝感到无比快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他又在她耳边轻声道:沉璧,你也是说真的吗?容妃问:什么?皇帝含糊地道:你要把此生都给朕。容妃这才知道皇帝听见了她在寿康宫说的话,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何一定要和自己回宝月楼,于是坐起来,坐直身子,郑重地道:是,您是沉壁的丈夫,沉璧以阿拉真主的名义起誓。然后把左手放在心口。
  皇帝又道:那如果霍集占来找你呢?容妃道:我和他早就结束了,但皇上,您总不能不让我和他说话吧?皇帝沉默了半晌,道:朕真地不愿意你和他说话,最好谁都不要看你。容妃一戳他的鼻子,笑道:皇上!皇帝为自己刚说的话又吃了一惊,原来,自己是真地喜欢沉璧,而且已经如此喜欢!
  李玉在外面几乎都听见了,心中觉得欢喜:皇上早上还在伤心,但终于要忘了璎珞姑娘了。容妃娘娘,果然厉害!忽听容妃又道:有人老看沉璧,沉璧也不喜欢。皇帝闷声道:谁?容妃道:不能说。皇帝道:讲!李玉在外间吓了一跳。半晌,容妃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和亲王。
  李玉听了这三个字,睁大了眼睛,几乎没吓晕。里面半晌没有动静。李玉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心里怦怦直跳。又过了一会儿,只听皇帝缓缓地说道:不要胡说。就听容妃轻笑道:我说吧,不能说。然后容妃自己下了床,走出来,对李玉道:李总管,你去找彩云给我和皇上准备沐浴,告诉她,把皇上从园子回来后新赐的春装备好,我要试试。李玉忙如获大赦般答应着去了。
  容妃这才回来坐在床边,道:皇上,您别想了,也许就是沉璧想多了,以前不知多少人成天盯着沉璧看,所以沉璧疑心重。皇帝还躺着,忽然想起来那日在养心殿外,弘昼一直盯着容妃缓缓走下石阶的情景,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容妃继续在说:沉璧,早已是皇上的女人,一辈子都是皇上的。沉璧可以跳舞了,您想看吗?说着便拉皇帝起来。皇帝由着她拉起来,一笑,道:朕赐给你的衣裳,你竟敢不穿?说着,亲在她脸颊之上,容妃只笑着一避,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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