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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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珹心中忽然感到很高兴,皇后虽然一直不算得宠,但毕竟是六宫之主,得皇阿玛敬重,自己的额娘获罪早逝,姨母又获罪太后而亡,自己的养母是她,已是绝大的幸事,但想起五阿哥才跟了容妃几天,二人便那般亲近,总是羡慕。于是他道:皇额娘不在的这段时间,舅舅舅母托人去阿哥所看过儿臣。
  永珹觉得那拉氏似乎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那拉氏已经站了起来,恰好他的哈哈珠子克图进来了,那拉氏便道:好好伺候你主子,永珹,皇额娘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今晚你就歇在承乾宫。说着便出去了。
  傅恒回了养心殿,皇帝还在见客,见他进来,拿眼神询问,傅恒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皇帝放下心来,便继续笑着和藏边来人议事。
  午宴过后,皇帝带着海兰察李玉去了承乾宫,那拉氏见他来了,十分高兴,立刻带他去看四阿哥。四阿哥还躺在床上,见皇帝进来,忙要起身,皇帝按住他,坐在床边对他笑道:你好些了吧?
  四阿哥道:是,谢皇阿玛!皇阿玛专门来看儿臣,儿臣惶恐,又高兴!皇帝笑着道:永珹,没事,朕小时啊,骑马也摔过,不是什么大事,太医都仔细查验过,没事儿,你放心吧!四阿哥道:是,儿臣知道了,儿臣好久没见皇额娘了,明天就回阿哥所。那拉氏忙道:是的,皇上,是臣妾留他在这里的。皇帝一笑,道:好,你们娘俩儿说说话。永珹,你好好休息,朕准你过两天再上骑射课。
  皇帝出来以后,那拉氏跟上几步,道:皇上,今晚永珹难得在这里,您要不来一起来晚膳,臣妾叫厨房预备您爱吃的菜,到时候再叫十二阿哥一起,一家人一起说说话,永璂也好久没见过您了。皇帝看着她,道:朕还有事,改日吧,改日去阿哥所叫他们一起便是。那拉氏又跟上几步,皇帝温言道:皇后,你留步吧,保重身体。说着自去了。走了一阵,李玉回头,只见那拉氏还怔怔地站在那里,忽然心里起了一股子悲凉,忙快步跟上前面的海兰察和皇帝。
  晚面以后,傅恒回家已快子时,璎珞却还坐在床上等他。他上床以后,说璎珞不早点睡,璎珞却问道:怎么今天这样晚?因为四阿哥的事?傅恒点点头,道:皇上怕有人拿此事作文章。璎珞道:他竟然已如此怀疑皇后?傅恒道:钱正源坠马而亡在他心里应该有很大的阴影。四阿哥是皇后抚养的,她不会对他不利,但今天的坠马事件,恐怕意在别的阿哥。
  璎珞吃了一惊,道:永琪?傅恒点点头:只能是他,皇上快要成年的皇子只有他和永珹,而且永琪他给了容妃,后宫就是皇后和容妃两人的对峙。璎珞想了想,道:少爷,我不认为皇后娘娘会这么做。她现在有了身孕,她不会对阿哥下手,雅尔哈善儿子的事是因为是霍集占那件事的延续,她想绝了后患,但现在,我觉得她不会想手沾血腥。
  傅恒只把手放在她小腹上,笑道:因为你明白?璎珞道:对,腹中有一个生命,再狠的女人,她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而且对马作手脚,哪儿那么容易控制,四阿哥也会有危险。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意外,我们再看看。傅恒又道:过些日子,皇上要来我们这里。
  璎珞诧异道:什么?他又来干什么?傅恒道:他要来看戏,叫我们先建戏台子。于是把皇帝的旨意详细说了,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不要担心,没事,我也会在。赶紧睡吧。璎珞苦着脸,哀叹了一声:我真是给自己找事儿!
  彩云觉得容妃今天从宫里回来便郁郁不乐,觉得她是因为去马场看阿哥骑射,触动了心事,想起了霍集占。晚膳之后,容妃又拿出都塔尔琴来,自己弹唱——
  我是一朵千年的雪莲
  风中摇曳你给的美
  而你只是轻轻的一个吻
  结束我对你的眷恋
  -
  今生只愿做一回你的雪莲
  为你绽放最美的花蕾
  在每一次冰雪飘零
  等候与你来生相见
  -
  我是一朵千年的雪莲
  静静凝望着远方
  你说好了花开时你会出现
  我痴痴等待望眼欲穿
  -
  今生只愿做一回你的雪莲
  为你绽放最美的花蕾
  在每一次冰雪飘零
  等候与你来生相见
  彩云已很久没有听她唱这首歌。歌声止了,只听她低声说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彩云知道这是容妃最近唱的《长恨歌》里的句子,心里面也为她难过。于是便道:奴才今天看五阿哥,觉得他又长高了。容妃将琴递给她,道:五阿哥长得像皇上,但是皮肤白,想来她的额娘皮肤白。
  彩云去收琴,一边说道:是,愉妃娘娘皮肤又白又细,性子也好,五阿哥的性子也好。容妃道:傅恒大人性子也好,但福康安就很执拗,他可能也是像他额娘吧。彩云想起了尔晴,道:他额娘性子也很温婉,不像……如今的纳兰夫人。
  容妃叹了口气,说:那些天在哥哥府上,我没带你去,就是怕她知道你知道她是谁。纳兰明蕙,是皇上给她的新名字,就像皇上给了我沉璧这个名字。她和傅恒大人早就在一起了……在令妃病死的那天……孩子应该也早就有了……
  彩云道:她不知道您知道了,皇上知道吗?容妃摇了摇头道:不能告诉皇上我知道了,他不知道我会和她私下见面。彩云道:我本是愉妃的小宫女,五阿哥九岁时,奴才的娘死了,我回家了一阵,再回来就没再让回永和宫伺候,那个时候令妃还没入宫为妃,或许她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容妃道:我不想她和傅恒大人知道我知道。这么大一件事,绝对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他们若知道我知道了,都会很不安的。不觉又想起了皇帝年三十第一次到宝月楼歇中觉那天,傅恒再婚那天,皇帝的种种异常。还有前几日在养心殿,皇帝主动说起令妃的事……忽听彩云说道:主子,您在想什么?
  容妃幽幽地说道:那天在玉京园,皇上情急之下叫了她的名字,所以我知道了,回来又问了你以前的旧事,我就全明白了。她和傅恒大人应该是由先皇后许婚,因皇上赐婚给傅恒大人,他们俩没能在一起,后来她为先皇后报仇入了宫,成了皇上的令妃,但她喜欢的还是傅恒大人,皇上最终是成全了他们,这是后宫的秘密。太后她老人家自然知情。还有庆嫔,纳兰夫人在我面前提起庆嫔。所以如果他们知道我知道了,都会很不安。彩云诧异地问:难道五阿哥也知道?容妃道:他应该快知道了,愉妃已由太后下旨,搬入了城东的白衣庵,纳兰夫人应该很快会让他和愉妃见面。
  彩云道:那太好了!奴才真为五阿哥高兴!璎珞姑娘,就是纳兰夫人,奴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璎珞姑娘,长春宫的宫女,可伶俐了!那时候她在永和宫救了怀着五阿哥的愉妃主子,我们都很佩服她的勇敢和聪明,弄不好,她自己是会没命的,后来高贵妃,傅恒大人,索伦大人和先皇后就来了,但说些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后来高贵妃就气鼓鼓地走了。再后来,五阿哥的命也是她从高贵妃手里救下的。她真的是一个好人!
  容妃道:嗯,她是一个勇敢聪明的好人,她和傅恒大人一样,都非常勇敢聪明。在太后那里和她见面的那天,我突然明白了,清真寺那张字条是她派人给我的,她在太后身边多年,定然知道和安忌辰的日子,而她在宫中日久,自也了解皇后。彩云道:傅恒大人,那时候他还是皇上的侍卫,您不知道宫里多少人爱慕他,原来他早看上了璎珞姑娘!
  容妃道:傅恒大人那样的人,他……应该喜欢她那样的,皇上……也应该喜欢。说到皇上那里,声音已几不可闻,彩云并没有听见,她诧异地说道:璎珞姑娘那时只是一个宫女,和我们一样的包衣奴才。傅恒大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容妃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明白。傅恒大人,他……从来都没喜欢过他的前妻。而皇上把五阿哥给了我,也是因为令妃。彩云诧异道:是吗?可皇上又怎能将自己的妃子给了傅恒大人?容妃道:因为他知道令妃不喜欢他,从来都不喜欢,而且永远都不会喜欢。然后又轻声说道:永远……
  彩云自不会细想,道:怪不得,这宫里不准再提令妃,但又一直不宣布令妃薨逝。主子,您别想那么多了,皇上现在宠爱的可是您!容妃一笑,道:我听太后说,开春就要选秀了,到时候皇上宠爱的可还不知道是谁呢。
  彩云摇头道:不会的,这世上没有比您更美更好的女人。就算皇上真地宠上了别人,您有太后还有五阿哥,这宫里啊,将来就是您和皇后娘娘了。容妃点点头,道:皇上,他待我是真的很好的。太后现在对我也好。
  彩云道:您比以前的高贵妃还美得多了!那时候皇上是很宠高贵妃的!容妃道:你不是说她很坏?彩云道:嗯,可坏了,对宫里的所有女人都很坏,不管是对主子还是对奴才。对了,奴才想起来了,她也没有孩子。霍集占事后,容妃也告诉了彩云自己不能生子一事。
  容妃叹息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她喜欢皇上吧。彩云道:您不是也喜欢皇上,但您对别人就很好,皇后娘娘那样对您,您也没说什么。容妃一笑,心想:说了,但你不知道,李玉知道。又听彩云道:您对人,就像先皇后娘娘,对所有的人都是很好的,可惜她的命不好,两位阿哥都没留住。容妃点了点头,轻声道:皇上……还有傅恒大人,是很伤心的吧。
  一个月前,奕禄见皇帝在圆明园宠幸了魏湄但将她留在圆明园,便知这女子不合皇帝的心意,不过就是皇帝的一时兴起,皇帝叫他去调查魏湄的家世,他也不知究竟是何意,但皇帝后来便没再问起过魏湄,吴敏开始在圆明园出入,但也只字不谈此事,就像不认识魏湄,他知道吴敏应是奉了皇帝旨意,他便丢淡了。
  直到圆明园的太医发现魏湄怀孕,他才不得不报,但皇帝还是没有什么特别旨意,只说不要对外泄露此事,他觉得皇帝是因为才昭告天下皇后怀孕的事,这魏湄和皇后时间差不多,怕皇后心里不快。所以他对这魏湄还是不冷不热,除了按制供给看诊,绝无丝毫额外照拂。而且魏湄是唯一一个待在圆明园的皇帝嫔妃,他事务本繁杂,懒得给她单独整一套,基本就是普通的大厨房膳食,只是比宫女的略强。但这魏湄却常来给他和他的夫人请安,因他们一家现在就就近住在园子里,且离魏湄所居的五福堂不远。他的夫人倒是喜欢魏湄的温顺,他偶尔也见她一见。
  魏湄长日无事,又无伴儿,和吴敏一家彻底断了联系,便常在奕禄家里和他夫人作伴,帮他夫人料理家务,包括一些圆明园的杂务。开始的时候,他夫人李氏还顾忌主奴界线,毕竟魏湄是皇帝封的贵人,但魏湄自己全不在意。奕禄已年过五旬,子女全部立业成家,儿子女婿都在京城里供职,李氏在圆明园照顾老爷,为奕禄分担一些园务,并为奕禄找了两个年轻的侍妾在房里伺候,自己好得清静。
  魏湄告诉她自己原来在愉郡王府伺候郡主格格,并不觉得自己如今就和原来有什么大不同。李氏自己是汉人,本是大家出身的小姐,待人宽厚,所以她们俩倒是颇合得来,魏湄有时候还帮李氏作针线活儿。待知道了魏湄的喜讯,李氏就真正地为她高兴,说她诞育皇嗣立刻就会晋位,如果生了阿哥,将来前途更不可限量。魏湄却一笑,说后宫那么多女人,她到现在谁都没见过,但她知道自己不过中人之姿,又无家世背景,从不奢望什么。
  李氏知她喜欢皇帝,便说晋位了之后回紫禁城便可伴在皇帝左右,魏湄只笑笑道,自己没想到能有这个孩子,但只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满足了,不论是男是女,都是皇帝的骨肉,就是她最好的念想。李氏见她毫无其他心思,心中也自感佩,在奕禄面前赞她。奕禄只道:她能这么想,是好事,我看,她也确实奢望不了什么。李氏知奕禄的两个侍妾都比魏湄年轻漂亮,于是抿嘴一笑,不言语。
  不想,过了十余日,皇帝突然给奕禄下了密旨,说是让魏湄在圆明园读书习字,并学习琴棋书画,而且还指定了所有师傅,但依然不准他外泄此事。奕禄实在不明白皇帝的用意,但自此对魏湄好了不少。魏湄本是官家小姐,父亲是读书人,家道没有中落前,读过几年书,颇有些基础,奕禄听师傅们回报,说她聪明勤奋,更对她刮目相看。李氏为魏湄感到十分高兴,觉得总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魏湄只是说,皇帝给她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她一定不能辜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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