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嘉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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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复礼忙道:夫人说笑了,钱家满门的身家性命如今都在您手里,别说这些身外之物,而且钱家这点子微末,夫人和您的客人哪里瞧的上!福全在边上直笑,马春花也笑道:钱老爷言重了。您的宅子可是一个大宝贝,我都瞧得上的,可惜不能得了。说着扶着福全的手,上轿去了。
  轿子走远之后,钱复禹也走出来,对钱复礼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钱复礼边往里走,边摇摇头,道:东西回来就好。皇上如今正在嘉兴,这事儿幸好没有走漏消息。钱复禹也长长吁了口气,道:好险好险,这些强盗,别的东西倒也罢了,这匾拿去有什么用?钱复礼道:定是有人要构陷钱家,专门趁皇上在这里,立刻要了我们一家性命,可钱家并无和人结怨,更早已不与官场中人往来,此事委实奇怪。钱复禹问道:那大哥觉得这妇人是什么来头?钱复礼摇摇头,道:想不出,但她说话是京片子。
  马春花和福全正是璎珞和傅恒夫妇。原来才到嘉兴,太后便将璎珞秘密召了去,知道皇帝来嘉兴定是要去走访钱家,说了自己的担忧,要璎珞随时待命。皇帝去钱家那日,太后心里有数,因没有带李玉,皇帝回来后她问了随去的侍卫,那日的情况便都知道了。然后又叫璎珞来,说要完成皇帝的心愿,璎珞便给太后想了这个办法。于是傅恒自己在某天夜里潜入钱家,拿走了那匾额,和春晖堂里的几件东西。钱家出了这等大事,自然不敢声张,又苦无线索。
  接着璎珞夫妇就上门做了这一出戏。回来后,璎珞便请面见皇帝,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因璎珞一早知道皇帝的身世,所以皇帝自然不会怪她,还很感谢她,之后璎珞便告诉皇帝,东西是傅恒去拿的,因为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而傅恒是到嘉兴太后要璎珞想办法后才知道的皇帝的身世的,当时也回禀了太后,太后认为也只能这么办。皇帝自然也没说什么。
  后来傅恒打趣她,问她那天自己和她在钱家的眉来眼去,她为何要脸红。她于是拍傅恒,傅恒笑道:老爷是……嘛!你说什么,他敢不听嘛?!那钱老爷不就是那么想的嘛,他觉得我和你是……呵呵。她很生气,没想到傅恒是这个意思,使劲打傅恒。傅恒笑着把她拥在怀里,道:好好好,老爷是我,是我不敢,夫人,行了吗?她也笑了,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少爷最坏了,就知道欺负我!哪天我一定要告诉额娘!
  于是三日后午时正,傅恒还是打扮成福全的模样,自己来钱家拿钥匙,钱复礼同时双手奉上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就是璎珞胡扯的买价的三倍。傅恒接过银票和钥匙,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这日天黑后,皇帝一行便微服来了钱家。璎珞和傅恒已微服在门内候着,见容妃也来了,璎珞惊奇地看着容妃,容妃微微点点头,璎珞觉得欣喜,皇帝竟然告诉了她这等天大的秘密,可见对她是有多信任多喜欢。却不知太后一早告诉了她,其后,皇帝也自己告诉了她。皇帝没带侍卫,只带了镶黄旗的亲军,也都着便服,亲军下午便来了,先里里外外搜索了宅子,然后将宅子外暗中把守住了。于是四人一起向那小楼走去。
  到了那小楼楼上,傅恒用细丝开了锁,因这是内库房,自然不便向钱家索要钥匙,但这种锁开起来并不麻烦。然后璎珞和容妃站在门外,皇帝和傅恒进去。亲军都在宅子外面,只有傅恒的亲随两人进宅来伺候,因为还有傅恒可以保护皇帝。亲随两人已搬来了三张凳子,于是璎珞和容妃坐去一楼的廊上。
  傅恒拿着灯进门以后,掌灯到处看了看。其时月光正好,洒入这房里,看得清清楚楚。因是二楼,搬重东西不便,除了家具,地上只有三个小旧箱子,上面都无锁,显然不是贵重之物。箱子边上有几张太师椅,上面都蒙着灰尘。
  傅恒搬了一张椅子,将灯放在上面,就着灯烛,开了箱子,其中一个是空的,其中一个装着器皿,其中一个里面是一些竹子做的小动物,有小马,小娃娃,小兔子,蝈蝈等。想来这些便是钱氏夫人小时候的玩物,贫苦人家,买不起玩具,但看这些都扎得十分精致,多半是钱夫人的父亲给她做的,所以老夫人一直将它们留着,因是竹制,这么多年虽然褪了色,还是好好的。皇帝心中一酸,泪水立刻扑簌簌而下。傅恒默默无语,用衣袖擦好另一张太师椅,让皇帝坐了,再走出去,阖上了门。
  过了一阵,三人见皇帝下来了,都站起身来,皇帝勉强一笑,道:走吧。这一晚,四人都住在钱家的客房。钱家知道马春花要宴客,将一切齐备,水米果蔬,床单被褥全是新置备的,中午已经交代了傅恒。璎珞一早找了两个嘉兴当地的厨娘和两个丫头,这两天在这里服侍四人。但容妃是自己伺候皇帝,因为他自然是不习惯外面的人。
  这一夜,容妃知道皇帝根本没睡着,她一直握着皇帝的手,也时睡时醒。第二日,等她醒来时,天色大亮,皇帝已经不见了,她好好地睡在被子里,想是皇帝走的时候给她盖好了被子。她知道皇帝定然又是去了那小楼,于是自己起来洗漱,吃饭,不慌不忙,吃完饭,便自己去后花园散步。她不要丫头跟着,走了一会儿,只见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莺啼暖日,篱落飘香,花光倒聚,珠彩出生,一派宜人风光。那边南湖浩浩,水波如镜。心情也渐渐舒畅起来。
  她坐在亭子里,四处张望。忽然瞧见了远处的傅恒夫妇。只见他们俩手拉着手向这边走来,她想等二人走近了招呼,却见那俩人在湖边的柳树下站住了。她心里一动,欲想不看,又有点好奇。只见傅恒将璎珞靠在树上,然后吻住了她。烟丝垂柳,一双佳人。容妃不觉脸红了。
  傅恒和璎珞吻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她,两人又手拉着手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容妃才松了一口气,回想刚才二人光景,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去小楼那里。扎提威向她行礼,她拾楼梯而上,站在二楼的门外,敲了敲门,道:皇上。皇帝在里面道:你进来吧。她才推门而入。
  皇帝待在这里的两日,一直都坐在那小楼里,里面满是灰尘,除了那些竹玩具,又无他物,但他就是不肯离开。容妃于是陪着他,给他端饭递水等。璎珞和傅恒常去后花园走走,因为时间很多,又没带书琴剑来,所以回房以后,两人还是说话,说了好多话,说人,说事,说得十分开心。这日下午,歇了午觉起来,璎珞却不起床,抱着傅恒。傅恒道:又哪里不舒服了?璎珞摇了摇头,道:少爷,已经三个月了。傅恒问道:你可以吗?璎珞点点头,傅恒一笑,也抱住了她。
  两人抱了一会儿,傅恒便解她的衣裳。杭州出来以后,璎珞晕得很厉害,又有心悸,上岸以后,用了偏方,才慢慢好将起来,所以他们其实没有亲吻也十余日了,昨天早上容妃看见的那次,是杭州出来后的第一次,璎珞第一次上钱宅那天就已过了三个月,她又等了几天,看自己再无异常,才告诉了傅恒。
  璎珞觉得傅恒十分温柔,她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各种不舒服,他很害怕。但傅恒的手在她身上时,如炭火般的灼热,她觉得自己心里炽热燃烧,就要喷薄而出。她紧紧地亲住傅恒,傅恒也被她的热情所燃烧,再也抑制不住,抱她坐起来,然后用手在她后背捧着她……
  傅恒将她轻轻地放倒在枕头上,低声道:璎珞,把眼睛睁开。璎珞还是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睁开,只见傅恒精光闪烁的眸子灼灼地盯着自己,又要闭眼,傅恒低声道:别,睁着。于是她看着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之间,脑子里又想起了儿子福隆安,可福隆安的眼睛明明长得像她自己……傅恒轻轻地抚摸她的小腹,她知道他在宝贝他的女儿,心里甜蜜之极,自己腹中的绝对是他的女儿……她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了他们俩……
  容妃恰好在这个时候来找璎珞,在门外见到一个丫头,那丫头一看见容妃就忙摆手。她见那丫头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就在此时,听璎珞在里面叫这丫头打盆水进去,忙快步离开。边走边想:纳兰夫人不是怀孕了吗?那定是傅恒大人……他只有夫人一个……想起昨天早上看见的柳树下那个吻,又想起自己和皇帝来,不觉面红耳赤。因宫中妃嫔怀孕后都严禁房|事,所以她自然地这样认为。待她回了自己屋,却看见皇帝已经回来了,忙欣喜地上前。皇帝似乎已恢复了常态,将她抱住,脸贴在她的腰际,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十分甜蜜,知道他依恋自己,于是双手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只听皇帝道:你好香。她于是轻轻柔柔地笑起来,然后挣脱了皇帝。皇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去自己的包袱里抽出那根雪青色的带子来,正是上御舟后开始用的那条,皇帝于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容妃只是走过去,将这带子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回来挽住皇帝,道:出去走走?皇帝点点头。
  容妃出门时吩咐了在外面的丫头。两人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天暗将下来,他们便径直走入饭厅。只见傅恒和璎珞已在那里等着他们俩。见两人来了,忙站起身来。皇帝一笑,道:坐吧,一家人不要这么讲究。自己坐了。璎珞于是便叫丫头去上饭菜。
  这是四人第一次一起吃饭,之前两天的晚饭是各自吃的,今晚是皇帝想一起吃,下午容妃本是去告诉璎珞,后来便吩咐丫头告诉她。安安静静吃了一阵,皇帝见其余三人都十分拘谨,于是一笑,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容妃碗里。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他一笑,又自己吃饭。
  晚上回去后,璎珞对傅恒道:皇上现在已把我当作弟妹了,你别再胡说八道。傅恒略带惊奇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夜晚,容妃和皇帝只有亲吻和搂抱,那条雪青色的带子就静静地躺在枕头之下,因为皇帝亲她的时候,容妃突然想起没有带小红盒子药油,便不让皇帝继续。
  后来,快睡着之前,皇帝心里突然灵光一闪,睁开眼睛笑道:沉壁,你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容妃也睁开眼睛,看着他一笑,道:果然瞒不过您。皇帝板脸道:你故意勾引朕,该当何罪?!容妃轻轻柔柔地笑道:谁叫那日您和那妙妙姑娘……沉壁要报一箭之仇。皇帝大笑起来:你真地会在乎她吗?容妃也抿嘴一笑:皇上,这些天您好好休息,保重身子。
  皇帝才想起,到嘉兴已快十日,除了第二日他从钱家回去,她“故意勾引”自己安慰自己,他和她根本没有亲热过,他也没去过别人那里。她总是这样,似乎一切不经意,又似乎一切都是有意,在他不知不觉间,于是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笑道:朕也是服了你。容妃又轻轻柔柔一笑,道:您明白了吧,您永远是沉壁的,沉壁才不担心。皇帝只觉得心里无比舒畅,闭上了眼睛。
  第三日巳时前,皇帝一行就离开了钱宅,厨娘和丫头也被璎珞重金遣散了。但钱家众人是到傍晚才回来的,见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各种供应也只少少动过,实在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大宴过宾客,而那块“春晖堂”的匾额已经被高高挂回了原来的位置,愈发觉得那马春花绝非寻常,但不知她支走钱家众人的目地何在。第四日,钱氏兄弟去了米行后不久,就来了一个蓄小胡子的后生,他将一个信封交给前面的伙计,说是给钱老爷的,就走了。这人是小全子,但钱家的人自然不识。
  钱复礼知道这是钥匙,拆开信来,除了钥匙,还有自己给了福全的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张短笺,短笺上面是一个女子手迹,写着:钱老爷,你的宅子需要修缮。钱复礼十分诧异,之后回去走了一圈,便吩咐管家将所有年后未修缮的库房包括烧火处茅房等全部修缮了,以表示对马春花的尊重和感谢。自己原来却是想错了她。那座小楼外面被打磨再上了朱漆,看起来十分的有精气神儿。
  皇帝率朝臣们在烟雨楼数次会见嘉兴地方官员,题诗题字,不一而足,但钱家乃商贾,自然未在被邀请之列。只是前呼后拥,笙簧盈座,大是热闹,钱府里远远听见,也都感染了欢快的气氛。甚至御舟离开嘉兴后,南湖岛上的人都觉得有点儿失落,正好应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寂寥,这恰是烟雨楼名字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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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夫人】九岁因家贫被辗转卖入雍王府做丫头,十几岁时为雍亲王侍疾被纳,后来生了皇帝。在太行山为救雍亲王遭匪徒凌|辱,后被赐死。这些都是延禧里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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