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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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好处就是师门长辈特别多, 反正以薛庭儴脑子, 他也是勉勉强强才记全了。
  之前鲁桓卿外出一趟, 昨日才归, 这不林邈就带着学生来见老师了。毛八斗等人之前就见过, 薛庭儴还是头一次, 自然要把这礼数给走完。
  鲁桓卿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老人, 从样貌上看,没有任何令人惊奇之处。穿一身宽袖儒衫,身材较为干瘦, 面色带着笑容。但薛庭儴却不敢有丝毫轻忽,需知在那梦里,他走到首辅之位, 鲁桓卿在士林中的地位, 依旧是不可动摇,而他也未曾有幸与人见面。
  如今又成了他的师祖。
  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后, 便回到下方站定。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的事了, 这一趟鲁桓卿出门的时间有些久, 知晓山长回来了, 各处的人都来了。薛庭儴就感觉这些人似乎是一下子冒出来的, 也是之前清幽太过,猛地一下看见这么多人不习惯。
  鲁桓卿是仁字派领头人, 同时也是五脉之首及北麓书院的山长。
  他少年成名,二十四进士及第, 得头甲第一名。后在翰林院任修撰, 又至侍读学士,给太祖讲过经,给当今做过老师。
  在其四十六那年,因心有所感,辞官归家。之后便游历各地,给各大书院的学子们讲经,所到之处,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又有诗赋及制艺文章广泛流传各地,堪称一代大文豪。
  而其他分支的领头人,俱都是他的师侄辈儿,于是薛庭儴多了许多师伯。而师伯又收了不少学生,于是又多了许多师兄。
  更不用说他的老师本来还有六位师兄,虽如今有几位在外做官,但四师伯和六师伯在书院中,这两位师伯也有许多学生。
  按着辈分和年纪算下来,他算是排到最末了。之后一通礼见下来,薛庭儴的脸都笑僵了。
  这些人秉性各异,暂时不一一表述,之后薛庭儴和毛八斗、陈坚、李大田,从鲁桓卿的所居的院子中出来,几人一阵面面相觑,薛庭儴有些感叹:“这么多人,你们都能一一记住吗?”
  陈坚比较老实,苦笑着摇摇头。李大田也是如此,毛八斗嘿嘿一笑:“现在记不住,以后多见几次就能记住了。”
  当然,有这么多师伯师兄们,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能被北麓收进书院,必定不是一般人,而北麓一系在朝为官的人不少,而那几个师伯什么的,大多都是举人的身份,甚至还有进士的。却是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入朝为官,宁愿待在北麓教书育人,采菊东篱下。
  这一份资源可不是常人可以拥有的,而北麓一系因为这种怪异的模式,师门中人之间感情特别好。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这里且不提。
  薛庭儴终于明白清远学馆的氛围,为何和一般学馆族学不一样了,都是受北麓书院的影响啊。
  其实说了这么多,他只有一个认知,他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而这些都是他现在以及未来的资源。
  *
  之后的日子,薛庭儴等人便沉浸在用功之中。
  乡试不同院、府、县试,院试之前只重八股,可从乡试开始,就不光只看八股文了。
  乡试与会试一样,都是考三场,首场是八股文,试《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各一道;第三场则是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而五经中,因为大昌秉承前朝旧俗,士子研读五经只用治一经,其他四经略微只是学一学即可,是时应试随意选自己擅长的应答即可。在那梦里,薛庭儴治经治的是《尚书》,之前择五经治一经时,薛庭儴考虑再三,选了《春秋》。
  这也算是对自己一项挑战,虽有那个梦可以参考,可学过一遍尚书后,薛庭儴并不想重复一次。
  当初林邈对此是极其不赞同的,所谓术有专攻,汉朝时设五经博士,一经设一博士,以家法教授弟子。当时许多学者多是治一经,兼顾两经极少。到了近代,研习经学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大儒都是身兼多经,可教起学生来,却是让其先择一经。
  林邈修的是《诗经》,若是薛庭儴也治诗经,当是事半功倍。毕竟林邈已经研习了多年,像李大田便是治的《诗经》,若是治其他经,林邈就有些爱莫能助了。
  可薛庭儴依旧坚持如此,不光是他,陈坚择了《尚书》,甚至毛八斗也不太喜欢诗经,而是选了《周易》为本经。
  薛庭儴且不提,陈坚和毛八斗择其他经为本经,是因为圣人的一段话所影响。
  孔子论六经时,曾说过:“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絜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
  其实这段话大义就是在说,不同的经典培养出来的人是不同的行为性格。
  诗经教人温和柔顺、朴实忠厚,尚书教人通达事故人情、眼光远大,通晓远古之事,乐经教人心胸广阔坦荡,易经让人清洁沉静、洞察细微,礼记教人懂得恭敬庄重,而春秋则教人如果是善于辞令和铺叙。
  而薛庭儴坚持改治本经,不过是犯了执拗。虽然那个梦让他感觉那是自己的前世,可就是因为前世,他才想有所改变。究其本心,他不过是恐惧,不想那一世的一切重演,才会下意识在细枝末节上也选择不同的方向。
  改修《春秋》对他来说,虽是走了弯路,却不是难事。因为在那梦里,他虽本经是尚书,但对春秋也是颇为了解的。
  就是需要一个媒介,可以让他借此将对春秋认知展现出来。而北麓书院里,因为人多,治经治的也是五花八门,刚好他六师伯吴明吉便治的春秋,他也可以讨教讨教。
  不光是薛庭儴,毛八斗和陈坚也找到了治经师傅,俱都是师伯,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回到之前,乡试和会试同样都考三场,首场考的便是八股文,也就是俗称的时文、制艺文章。院试之前重首场重八股,可从乡试开始,第二场第三场同样重要。
  如果说第一场考的是士子对四书五经的理解,那么第二场和第三场考的主要是士子有没有做官的能力。
  例如第二场的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各一道,主要考的是士子对《大诰》、《律例》等认知,及辨别是非、公文撰写及日常行政能力。
  而第三场的策论题,考的是对时务、国计、民生等问题的见解,亦是经邦治国的能力。
  这后面两场光靠死记硬背,研读死经书可没用了,需得有实践。
  什么是实践?
  如果做不到行万里的路,那就只有多听多了解。多了解民生,多听多关注关于朝堂的一些国之大事。
  北麓书院举人进士不少,都是可以吸取经验的,同时北麓书院还有一样别的书院没有的,那就是拥有各种邸报和抄报。
  所谓邸报就是朝廷发行,只供官员内部流通的报纸,其上会将圣上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刊登,这样有助于不是京官的一些官员,了解朝廷的时局和各项变动政策。
  至于抄报,则是更隐秘一些,只在官员之中流通。正确的是说只在极少数的官员中流通,既不是官方,也不是民间,更是极为罕见。
  像北麓书院的抄报,则是北麓一系较为关心的一些详细的事务,非嫡系不可传阅。
  什么才是嫡系?反正以林邈如今的身份,还算不得是嫡系,更不用说薛庭儴等人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北麓书院收学生的日子。
  到底也算是三年一次,北麓书院也较为重视,提前就命人开始准备了。
  他们所谓的准备,就是几个分脉你推我搡,拱着其他分脉出头。这还是薛庭儴等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颇为目瞪口呆。
  一个个平时看起来或是仙风道骨,或是优雅从容,或是翩翩君子的师伯们,唇枪舌战、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争抢什么,殊不知都是在往外推。
  连番几次都没论出来个究竟,师伯们甩袖而去,丢给下面学生们。而这些师兄也是各种推脱,不同于师伯们,还要注重些为人师表的仪礼,师兄们可就不讲究了,反正是平辈儿,只要不大打出手,怎么来都可以。
  后来这些师兄们也不知是怎么论的,事情倒是被摊在薛庭儴几人的头上,让他们出面收生。
  根据他们的说法是,反正你们都是生员,其中一个还是案首,这些来求学的人最多就是个生员,足够有资格了。
  薛庭儴几人入门最晚,辈分最小,连推都没处推,一番无奈之下,只能应承下来。
  这一应承可不就光他们四人的事了,还把林邈给牵扯进了,毕竟林邈是他们的老师。收学生这种大事,哪能是几个小学生能出面的,自然还得个长辈。
  师生几人一番面面相觑后,林邈抚了抚胡子道:“此番正是考验你们处理俗物的能力,以小见大,一叶知秋,你们最近不是发愁民生、时务上的一些事情,正好多做多观察。”
  李大田向来擅长老实人说老实话,道:“老师,这替书院收学生,跟民生、时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难道以后考中了做官不用打理时务?小到一家一户,大到一乡一县,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要知道这书院也算是一室的。”
  说完,林邈就施施然离开了,留下薛庭儴四人面面相觑。
  说了这么多大道理,还是推呗。
  四人无奈,只能搁下书本,暂时出来打理这些俗物。
  幸好这些师伯师兄们也不算是太无情,北麓书院还有一些专门负责打理杂务的斋夫,都可以从中引导,倒也不会让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
  *
  由于每年前来北麓书院求学的人太多,让书院中的人烦不胜扰,便制定了三年一收生的规定。
  一年变成了三年,到了这一日人数可想而知。而要想入北麓书院,需得经过入门试,北麓书院安居一偶,地处偏僻,说白了就是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些学生远道而来,一日自是不够用的。
  早先有学生前来求学,天亮之时上山,日上三竿考试,考完已是下午,等结果需得一日到两日的时间。许多学生无处可居,只能露宿野外,吃喝拉撒自然也只能自己解决。
  解决方式可想而知,实在有辱斯文,北麓书院就特意建了一处待客之地。
  而这次薛庭儴等人主要的任务,除了安排待客不要出纰漏,展现大书院的风范以外,就是主持入门试等等事宜。
  到了这一日,天还没亮,平时紧闭的书院大门就敞开了。
  门前和沿道俱是洒扫得一尘不染,数十名衣衫整洁的斋夫立于门前,恭候前来求学的学子们。
  随着东方渐渐泛白,一个个身穿学子衫的学子纷纷而至,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生员衫,也不乏衣衫华丽者,一看俱知出身不凡。北麓书院虽说是非生员不收,但若是天资出众者,能过入门试,也可收入门下。
  这些人读书人平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养尊处优惯了,从山脚下爬到半山腰,早已是强弩之末。而为了表示尊重,都是步行上山,有许多人都是由小厮书童或者随从搀上来的,简直是狼狈不堪。
  不过到了地方,一番整理,又是衣着光鲜,翩翩有礼。
  到了大门处,这些书童小厮们就不能跟上了,北麓书院有规矩,闲杂人等一概不能入内。也是为了锻炼这些学子,山中求学本就刻苦,若是事事都需要人服侍,那么不来也罢。
  毛八斗、李大田两人穿一身深青色的宽袖儒衫,人模人样地立于门前,一看就知是书院里主持事务的人。
  这些前来求学的学子们,虽有些惊诧两人的年轻,可人在屋檐下,也知道要想入这门不懂礼可不行,纷纷对两人施礼。还有些处事八面玲珑者,免不得和两人套近乎的。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风光和体面,李大田且不提,毛八斗可是干劲十足。本来薛庭儴和陈坚还想与两人换换的,最后在毛八斗强烈要求下,把这项光荣伟大的任务都交给了他。
  这入门试一共是五日,第一日用来安顿,若是到了这日太阳下山还未到者,就等三年以后再来了。
  第二日是正场,剩下三日就是等结果了。
  成则入门,不成者还是归家。
  别看北麓书院收生如此严苛,可每次前来求学人还是如过江之鲫。无外乎是看中了北麓书院在朝中的地位,其中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者比比皆是。所以这安顿的第一日主要就是摸底,摸清楚谁是谁,也好方便下面操作。
  例如若其中有名学子是某一派系下面的子弟,自然是不能收的。北麓书院地位超然物外,就是因为打得是保持中立的旗号,不党争不派系,搀和一人进来,后患无穷。
  薛庭儴等人也是经历了这一次,才知晓藏在北麓书院下面的一些事务。
  这也是薛庭儴没有犹豫,便拜在北麓书院门下的主要原因所在。在那梦里,他深陷党争,遭形势所迫,做了许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哪怕是之后居于首辅之位,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
  这一次,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到了晚上,薛庭儴、陈坚、李大田本是劳累了一天,正打算歇下。毛八斗手持一张纸匆匆而来,还没进门就嚷道:“好你个不知道马王爷有两只眼的,终于落在了老子手里。”
  三人一问之下才知,毛八斗所说之人竟是和林嫣然定亲却又毁亲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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