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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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案发之后,贺汉渚第一次亲自来到傅家。
  傅家宅邸中西合璧,整个天城,论占地之大,宅邸之豪,唯一能和王家相媲美的,就是傅家的大宅。
  船王依然病中不醒,傅健生的妻子平常就管不了家,这会儿更是一蹶不振,只会哭,傅家的事,全是傅太太和过来帮忙的娘家人在管着。
  傅太太自然也知道了侄女去替傅明城顶罪的事,眼睛通红,贺汉渚一到,她就痛骂傅玉敏没有良心,和二房狼狈为奸,这回一定是受了二房那边人的指使,替傅明城顶罪。傅太太请求贺汉渚务必不能相信,更不能放过傅明城,要给自己惨死的儿子一个交待。
  贺汉渚没作声,带了人先去傅小姐的房间察看。
  傅小姐应该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房间里有个书架,装满书,多是文学类,囊括中外。
  豹子带着人找的时候,贺汉渚浏览书架,又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
  豹子找完房间,说没有医学方面的东西,更不见所谓的人体模型。
  贺汉渚出来,又去了那天发现尸体的地方,后院犬房旁的水池附近。
  水池和犬房被封,即便傅家人也不能随意进入,里头原本养着的几只猎犬,现在也暂时换了个地方,关在外面。
  贺汉渚在几条狗发出的狂吠声中,进去,来到了水池边。
  水池里早几天就全部打捞过了,淤泥也淘了,并没有找到什么注射器之类的有价值的证据。
  凶手思虑严密,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的印迹。池边原本可能留下的足印或者搏斗的痕迹,也因为傅家人发现尸体后,全部破坏。
  贺汉渚在周围看了一圈,出来,再次经过关狗的地方,犬吠声再起,几条狗一起狂吠,声音震耳欲聋。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冲自己吠的狗,站了片刻,突然若有所悟,叫来傅家门房,问出事的当天,傅家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熟人出入。
  门房已经被孙孟先的人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连声否认,说老爷病倒后,傅家现在就自己管的这扇大门能够出入,他白天黑夜都在门房里,要是有人进来,不可能不知道。
  “出去呢?当天,傅家有没有谁出去过?或者,你这边,有没有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无论多小,都不要落掉!你仔细想想!”
  门房思索了片刻,说:“司令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想了起来。有个小事,傅小姐当天下午曾来过,说要出门,临走,又说她有本书要还给朋友,忘了带,她懒得进去,叫我帮她拿,她在门房等我,等我拿过来,她又说改主意了,下次出去,进去了。”
  “那么,傅家平日经常进出往来的熟人里,通医的,除了木村院长和之前的那个江护士,还有谁吗?”
  门房果断摇头:“论熟人,绝对没有了!就只有他们俩!”
  贺汉渚掉头,吩咐豹子:“马上去抓那个江护士!”
  苏雪至坐着司令部来接的车,匆匆来到了位于清和医院附近的一处住所,下了车,看见前面的巷口围满了附近的住户,个个面带惊疑,议论纷纷。
  来接她的丁春山告诉她,豹子带着人去抓最新确定的嫌疑人清和医院护士江小姐,赶到,发现人已经上吊,死在了这里的租屋里。
  在江小姐的房间里,还留有一封遗书,承认,傅家老大傅健生是自己杀的,和旁的任何人都无关。她在杀人后,趁着傅家大乱,混了出去,注射用的器具当时不敢乱丢,怕万一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埋在自己窗台的花盆里。现在自知无路可走,唯有一死,愿就此终结一切,勿再牵累旁人。
  贺汉渚让苏雪至确定,死者系自己上吊自杀,还是有他杀的嫌疑。
  苏雪至进入房间,闻到了一股排泄物的臭气,叫人将遗体放下,经过仔细检查,最后给出了结果。
  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这里是自杀的第一现场,没有任何胁从或者被迫的痕迹。
  基本可以判定,江小姐自主自缢。
  当天晚上,天已经黑了,天城的警局里,却是灯火通明。
  贺汉渚带着苏雪至和她的检验报告一起过来了。
  当听到说是护士江小姐杀了傅健生后,姚能吃惊:“她是怎么进去的?我调查过,门房说,当天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
  贺汉渚说:“傅家有江小姐的同谋傅小姐,两个人里应外合,你还没看出来吗?”
  船王病势日益严重,陆家儿子死了,却还不放过自己,傅小姐绝望之下,和江小姐谋划杀人,江小姐提前辞职,使自己消失在傅家人的视线里,当天,傅小姐打开门放她进来,她预先藏在犬房,等喂狗的傅健生过去,实施谋杀,随后趁乱离开。因为身高力量不够,所以在麻醉傅健生的时候,留下痕迹。
  “至于傅健生书房里用作证明他喝酒的酒瓶,应该也是傅小姐的手笔。可以对比下指纹。”
  贺汉渚用手帕垫手,拿起一只酒瓶,举到头顶的一盏电灯前,众人从后看去,就着光线,在玻璃瓶上,看到了几个清晰的指纹。
  对比从还躺在医院里的傅小姐手上取来的指纹。果然,两边一模一样。
  孙孟先顿时松了口气。
  他只想早点结案。谁是真凶,和他没半点关系,他也不感兴趣。
  现在,就在警局的门外,还蹲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消息闻风而来的记者。
  豹子却实在还是有点困惑,忍不住问道:“司令,你是怎么想到有可能是江小姐的呢?”
  贺汉渚说:“很简单。当天我经过猎犬面前,因为面生,犬吠不停。当时杀人的地方,就在犬房旁。如果是个陌生人,或者不常来,那几只狗怎么可能没有响动?当时傅家却没有人听到任何的动静。所以排除外来可能,显然,这是个熟人。”
  “是熟人,懂医学,还可能因为力量不够,在麻醉时遇到点麻烦。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排除傅明城、自己投案的傅小姐、有人证不具备作案时间的木村,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个曾在傅家居住过的江护士了。她当时不在,怎么进来?自然是经由内应。”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杀人计划,如果不是因为被小苏勘出破绽,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醉酒落水的意外。”
  “至于江小姐和傅小姐是怎样成为合谋的,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和案件本身无关!”
  “贺司令高!实在是高!一出马,果然大不一样,这就查明真凶,兄弟我佩服得很!”
  孙孟先翘着大拇指,大拍马屁,边上的人,也纷纷附和。
  贺汉渚说:“孙局长,你往后少骂我几句,我就感激不尽了。”
  孙孟先老脸一红,打着哈哈:“开什么玩笑,兄弟我和你什么交情,怎么可能这样!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挑拨咱们关系!”
  贺汉渚笑了笑。
  孙孟先趁机转移话题:“赶紧的,既然有结果了,证明二公子无辜,那我这就把人给放了!也是委屈人家了,又平白关了这么多天!也怪他自己,明明不是他干的,干嘛一声不吭什么也不说!”说着,叫下头人赶紧放人去。
  苏雪至的心里其实还有疑虑。
  但这样的场合,也不方便她问出口,便沉默了下来。
  她往外而去,快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恰见傅明城正被笑容满面的孙孟先给送了出去。
  他走下台阶,望着对面那些朝着自己蜂拥而来的记者,神色平静,一言不发,继续前行,忽然,他仿佛有所感觉,转过头,朝她这边的方向,望了一眼。
  苏雪至心里为他感到高兴,朝他挥了挥手。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迎向自己的几个傅家下人走去,接过他们递来的外套,被簇拥着,上了一辆开来的汽车,最后,在身后记者的追赶下,坐车离去。
  苏雪至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那辆汽车,想着这整件事,出神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怎么,想跟着你的傅老师一起去?”
  她扭头,见贺汉渚也出来了,高高地站在她身后的一级台阶上,手里拿着双皮手套,看着也是要走的样子,却望着傅明城坐车去的方向说话,语气里,仿佛带了几分调侃。
  第59章 (苏雪至不知道他突然和自己...)
  苏雪至不知道他突然和自己这么来一句是什么意思, 但感觉似乎没什么恶意,便也没生气, 就老老实实地应道:“没有!”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看她一眼,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将脸转向一边,抬手用皮手套压了压口鼻,随即转回脸,也没再理会她了, 自顾快步下了台阶, 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苏雪至感觉他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好笑了。
  他到了车前,看见那一波追过傅明城的记者仿佛发现了这边,正纷纷涌过来, 扭头见她还那样立着,挑了挑眉:“你还不走?是等着接受记者采访再上报纸?”
  苏雪至反应了过来,急忙追上去, 自己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贺汉渚的唇角忍不住又微微动了动。随即自己也上了车,在记者赶到之前,迅速驾车离开。
  “怎么样?肚子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车开出去一段路,他随口问了一句。
  苏雪至没吃晚饭就被他叫去干活, 一直忙到现在才空下来。
  但她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不想吃。”
  “随便你。还算早, 我送你到前面街口吧,你自己回学校。”
  苏雪至嗯了一声。
  反正现在车里就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 忍不住就提出了刚才存在心里的疑问。
  “表舅,这个案子,我还有点想不明白。”
  “说。”他眼睛看着前方,应道。
  “人应该是江小姐动手杀的,傅小姐内应,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江小姐为什么要杀人,杀人后,她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逃走,为什么放弃,直接选择了自杀?”
  根据苏雪至之前经验,一般来说,除非有着特殊的原因,比如,同归于尽式的复仇,否则,杀人之后,比起畏罪自杀,畏罪潜逃才是人正常的第一反应。
  贺汉渚说:“想的还挺多。怎么,对真相就这么执着?江小姐是凶手,没有错,这样就可以了,能向各方交代了。”
  贺汉渚说完,见她沉默着,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听过lesbian吗?”他说了个英文单词。
  苏雪至当然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她感到有点意外,就转脸,看了他一眼。
  他对上她的目光,以为她不懂,耐心地解释:“这个词比较偏冷,一般人不知道,也正常,来源于古希腊的lesbos岛。当时,在古希腊,男……”
  贺汉渚一顿,又瞥了眼他。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各地盛行,唯独这个岛屿,以女性同性恋爱情而闻名,领袖名叫沙芙,一个女诗人,柏拉图也曾盛赞她的诗作,称缪斯附体。上世纪末的几十年来,在西方世界,兴起了一种主张女性权利的运动,就是在这种影响下,这个词汇除了用来指代这种特殊的女士,沙芙这位生活在大约两千五百年前的古代女士,也被追认为成女性主义的先驱,被女权主义者和这一部分当代的女士奉为鼻祖,加以膜拜。”
  苏雪至惊讶于他居然知道这些,忍不住说:“你涉猎颇广。”
  “过奖,凑巧知道罢了。”他笑了笑。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是说,江小姐和傅小姐,她们就是爱人?”
  贺汉渚点了点头。
  “搜查傅小姐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沙芙诗歌集,原版欧洲引进。出来后,我打电话问了一位出版商,他告诉我,国内目前没有翻译出版过这种刊物,也没打算。一是没有市场,知道的人不多。二是即便出版,或也会遭到当局封禁。国内现在有的原版,应该是高价购自欧洲的。也就是说,只有特定的人群,才会想到并且愿意花这么大的价钱,去买这么一本书。”
  “傅小姐为什么要买这种书?且放在床头,显然经常会读?所以我推断,江小姐和傅小姐,应该是有一段故事的。至于这个推断是不是真的,就看傅小姐够不够命大,能不能醒来了。”
  苏雪至终于明白,他之前在警局里,为什么没有提及这一段。
  毕竟,这涉及傅小姐的名誉,不便当众公开。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表舅,你这里停车吧,我下去。”
  贺汉渚看了眼四周:“再过去一点,到前面吧,前面有很多东洋车。”
  “我想去清河医院,看看傅小姐的情况。这里下车,更顺路。”
  贺汉渚盯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表情仿佛有点无奈,想了下,说:“算了,我送你去吧,顺便看看情况。”说完调转车头,开往清河医院。
  傅小姐依然昏迷着,还在抢救当中。警局的人也在。木村院长带着几个医生,正在严密观察。
  到的时候,苏雪至看见今晚刚从警局出来的傅明城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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