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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冯队长,留步。”
  声音从大厅西北角的头顶上传来,冯磊疑惑着寻声望去,那是一个悬挂在墙面上的圆柱形音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监控室盯了半晌的展峰。
  冯磊在门口停下来,他下意识地打开皮包数了数勋章。对移交线索没抱希望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落下了东西。
  展峰今天穿的是一双软底布鞋,朝着冯磊走去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在冯磊想转身问明情况时,展峰已来到了他身后不到20厘米处。
  身后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一位陌生人,这让冯磊冷不丁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让尚未愈合的刀口再次传来阵痛。他抬手按住下腹,好让疼痛有所缓解。然而久拖不治的伤口,绝对不是简单的物理刺激就能解决问题的。已到承受极限的身体丝毫没有再给冯磊面子,他脸色苍白,额头渐渐渗出雨露般的汗珠。
  展峰看了看,一把搀起他。“你受了伤?”
  冯磊尴尬地笑笑:“前些日子,被个扒手捅了一刀。”
  展峰也不客气,撩起他的衬衫查看。冯磊肚子上那块巴掌大的纱布已经浸出了花瓣似的血晕,展峰说:“多次间断性出血,你的伤口已经感染了,要马上处理。”
  冯磊更加尴尬了,连连道:“不用,我回去找医生给我换个药就行。”
  展峰皱起眉头,认真地看向冯磊。“不行,你这样出去会有生命危险,你跟我进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一想到自己是偷偷出院,万一在回去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也确实没有办法跟组织交代,冯磊只得在展峰的搀扶下朝中心内部走去。
  这里不是医院,中心里也只有无菌解剖室是最适合疗伤的场所。为了防止伤口加剧感染,展峰只能让他暂时平躺在解剖床上。一路跟来的嬴亮和司徒蓝嫣站在一旁打起了下手。
  工作台前,展峰把一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瓶瓶罐罐全部打开。此时的他,像一个优雅的调酒师,用刻度吸管吸取了好几种液体,按照比例在一个烧杯里混合。
  “刀口要清创,并重新缝合,我这里没有麻醉药,现给你调了一杯镇定剂,可以缓解你的疼痛,把它喝了吧!”
  在进入中心内部的时候,细心的冯磊就注意到了墙上悬挂的专案组成员照片,虽说没通姓名,但他早就认出了给他喂药的正是组长展峰。出于对专案组的信任,冯磊对展峰也没有半点怀疑。他端起烧杯,几口把苦涩的药水吞下了肚。把烧杯递回去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感觉到头脑昏沉、视线模糊。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他就睡了过去。
  司徒蓝嫣觉得还好,可目睹这一切的嬴亮却莫名感到了一丝凉意,他不由得偷偷跟司徒蓝嫣耳语:“就这一手露得……还好展队当了警察,否则他要想整死谁,恐怕全国的刑侦专家都会束手无策。”
  “胡说什么呢!展队不是警察还能是什么?”司徒蓝嫣说完,嬴亮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用手抓抓脸,赶紧把这个念头丢到一边。
  解剖跟外科手术的区别就在于,床上躺的是不是活人。清创这种小手术,展峰自然不在话下,他把消毒后的解剖箱打开,从里头选了几样称手的工具。嬴亮跟司徒蓝嫣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扮演起男女护士的角色。他先用剪刀把快要被崩开的缝合线剪断,接着再用柳叶刀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发脓溃烂的组织表层,最后再均匀涂抹上他配制的消炎药水,重新缝合包扎后,整个手术就顺利完成了。
  毕竟不是在医院,而且操作对象又不是他已经习惯的尸体,看起来简单的过程,展峰这个老手做了一个多小时。
  …………
  冯磊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了专案中心的休息室里。展峰就坐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
  “冯队,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见他醒来,展峰先开口问候。
  冯磊面带笑容地摸摸肚子:“好多了,谢谢领导。”
  “不用这么称呼,叫展峰就行。”
  冯磊想了想。“那我还是喊你展组长吧。”
  展峰这次没有拒绝:“我同事出去给你买了鸡汤,马上就回来。”
  冯磊本来就不善言辞,一看人家这么照顾自己,也只能一个劲儿地道谢。
  “我之前对您并不了解,出于安全考虑,我让同事对您的情况做了个详细的调查,希望您不要见怪才好。”等冯磊安静下来了,展峰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冯磊憨笑道:“不会,不会,我们警察是纪律部队,不管是谁,都要经得起组织检验。”
  展峰指了指他的右腹部。“我看您身上,好像还有五处旧伤。”
  “对,都是让扒手给捅的。”
  展峰一贯冷冽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冯大队您这样的人,才是和平时代的英雄!”
  “英雄不敢当,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穿了这身衣服,咱就要凭良心给老百姓干点实事。”
  “您说得对!”
  冯磊却面露难色道:“唉!不过……医生这次给我下了病危,我们局领导前些日子也跟我通了气,这次伤好我就要退居二线了。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就这么突然跑过来有些冒昧,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是想来专案组碰碰运气,还希望展组长不要见怪。”
  展峰思索片刻:“这样,您能不能把线索再详细地和我说一遍?”
  展峰的突然关心,冯磊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作为一个老警察,他深知内部程序的严苛性,要是没有实质的证据,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会引起重视。毕竟老百姓不清楚,但警察很明白,办案其实需要高额的成本,稍微明理一些的领导,都不会因为几句胡乱推测就决定展开调查。
  冯磊抱着必然失败的想法把线索跟展峰复述了一遍:“我是1994年参加公安工作的,最早的身份是一名协警,做了几年后,我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了一名正式的反扒民警。从1994年至今,我一直在从事反扒工作。长期熬夜嘛,眼袋也比较重,远远一看跟大熊猫眼睛一样,所以那些扒手都在背地里喊我冯大眼儿。
  “大约在千禧年前后,我的线人老烟枪告诉我,贼帮大执事的儿子狗五不见了,问是不是被我们抓起来了。这个贼帮是在我们当地盘踞多年的帮派,组织成员全都是扒手。据说这个帮派往上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帮内等级森严,帮派骨干成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反扒大队打探了很多年,都没摸清里面的道道。
  “狗五这个人我见过几次,为人非常狡猾,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收手不干,所以相当令人头疼。你们知道,扒窃案件不像其他刑事案件,它讲究的就是人赃并获,没有受害人、找不到赃物,就算抓到他,也不能给他定罪。
  “狗五平时很少出来扒窃,他并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目标。他的下落不明,起先并没有引起注意,毕竟一个扒手出去避避风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我们没想到的是,算上狗五,贼帮连续三年总共失踪了六名扒手,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查清这些人的身份后,我们联系了全国的反扒部门,都称没有抓过这些人。
  “跟贼帮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们也知道他们的规矩,贼帮多以市一级区分地盘,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到其他帮派的地盘行窃。如此一来,狗五等六人的失踪,就很值得推敲。”
  展峰问:“有没有查过这些人后来的生活轨迹?”
  冯磊摇头,“我几乎隔段时间就会去一趟情报部门,他们的一点痕迹都没查到。”
  展峰几乎没有思考,马上继续问:“那这些人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个我也托线人打听了,因为他只是个底层的扒手,打听到的消息有限,狗五几人有没有和谁发生过矛盾暂时还不清楚,但贼帮早年发生过一件事,绝大多数帮众都有所耳闻。”
  “什么事?”
  冯磊想了想,说:“据说贼帮大执事刚上任那会儿需要立威,对一男一女两个扒手施行了帮规。这俩人中,男的绰号叫‘串子’,女的绰号叫‘小白’。最后小白被当场打死,串子逃脱了。在逃走的时候,串子扬言要让荣行血债血偿。后来大执事的儿子狗五失踪,其实马上就有人把这件事跟串子联系在了一起。可因为从小白被打死到狗五失踪,中间相隔了很多年,不少帮众觉得可能只是巧合。直到又接连失踪五人,贼帮这才坚信串子可能真的来复仇了。”
  展峰听完,又问:“线人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冯磊垂下眼帘。“我跟老烟枪有过命的交情,这些年他从没向我撒过谎。”
  “串子这个人,我们目前掌握多少?”展峰换了个方向探寻。
  “他本人,我和老烟枪都没见过,但是我们局物证室有他的指纹、鞋印和生物组织样本。”
  展峰挑眉,有些好奇。“哦?样本是从哪里取的?”
  “是一起入室盗窃案的现场弄到的。”
  “盗窃案,能确定就是串子干的?”
  冯磊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确定。毕竟传闻里就是因为串子和小白在现场留下了痕迹,贼帮的大执事才要施行帮规收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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