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6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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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油说道:“此次前去朝贡陛见,收获更大吧?”
  范师哲笑得很真实:“多亏少保言说,整理了真腊地图户籍,陛下认为真腊也是大藩,赏赐和其余使节不同。”
  如今大宋对南海诸国的局势掌握得更加清晰,关于各国力量的强弱,疆域的大小都已经了如指掌。
  对于三佛齐,渤泥,蒲甘,真腊这几个较大的国家,和其余麻逸,吕宋,詹卑,阇婆等小国,作出了一些区分。
  最起码,册封的时候,国王和郡王不再乱套了。
  这就是文化侵略的典型案例,大宋明明在偷取南海诸国的国力情报,周边国家还踊跃提供便利,让理工小组进入国境搞测绘,搞调查,还开放国家户籍档案。
  当然你不提供也可以,大宋并不强迫。
  不过不知道你的家底,大宋也不好让你加入《南海协议》,这样会对其他国家显失公平,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参加了《南海协定》的国家,也扩大到了三十多个,这些国家的商船,宁海军市舶司发给了牌照,还必须标注在船舷醒目的位置,准许悬挂大宋国旗,待遇上也和其它普通商贾有区别。
  不过他们的船太慢,一般都是豪商们自家的批发大船,更多的零散商人如蒲珊那种,则宁愿搭乘宋国的夔州型,宽敞,舒适,安全不说,最关键的,伙食好。
  甚至有一等外国纨绔,什么生意都不做,就是纯旅游纯消费,坐宋船到下龙湾里自己购置的别墅里荒唐一段时间,带着自己喜欢的姬妾在宁海军市舶司的免税店大肆购买奢侈品,竟然也能成为一种风尚。
  李舜举特意弄了一艘杭州型来干这个,里边极尽奢华腐败,大赌场日进斗金,模仿蜀中“遨游”的风俗名称,取名为“遨海神舟”。
  这船的终点是蕴州,大宋内地是不能去的,即便是这样,已经让海上丝路上的土包子们大呼天堂。
  苏油犯不着赚这点钱,不过不妨碍他给李舜举出这主意。
  赵顼太坑了,被新宋洲的发现刺激了一把,头脑一发热就从杭州船厂定制了三艘杭州型大舰。
  赵宗佑去了一趟新宋洲,感觉这船并不是很适合科考。
  科考船不需要太大,能够载重两百吨的夔州型就已经足够使用了。
  最佳的搭配,就是一主一副两艘夔州型,加上五艘载重百吨的眉山型。
  探索嘛,总会有损失的,不把全部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才是王道。
  因此赵顼又大手一挥,花了两万贯在冶州格外打造了一个科考船队,而三艘杭州型,一艘给了市舶司,两艘转给了宁海军使用。
  这下好了,加上宁海军自己定做的两艘,五岳舰队凑齐了。
  新型的科考船加大了帆体,以获得更高的速度,之所以价格这么高,是因为采用了中南半岛上的优质木材。
  如今这支船队也在湄洲修整,赵宗佑用这一支船队,完成了对南半球西风带的挑战,终于在发现新宋洲的第三年,实现了全境海岸线绘制。
  尽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海岸线行驶,狂烈的西风带还是给船队造成了损失,一艘眉山型触礁沉没,全船四十名科考队员,只有二十七人获救,十三人献出了生命。
  不过这一次考察,对南半球的风带洋流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还有就是,考察船队带回了玄鹄江的特产——黄金。
  玄鹄城的军士们,一年下来,在那里淘出了八千多两黄金,而明组岛的囤田军,则炼出了五百吨的镜铁。
  船队在湄洲更换船帆,索具,沈括是制图高手,最近正在和赵宗佑一起计算新宋洲的具体面积。
  苏油也加入了进去,具体面积还在精算,不过大数已经出来了,七百五十万平方公里足数!
  这片四面环海的土地,竟然比大宋还要大!
  上边的土著还处于三代时期,而且人数极少,也就是说,那里完全可以成为大宋的后花园!
  内地还没有勘测,不过三个地方分别发现了三样好东西——明组岛西边半岛上的锰矿,玄鹄城的金矿,金滩外参天蔽日的桉树林,可以提取不计其数的樟脑!
  玄鹄城周围地理和气候都非常适合宋人,水质极佳,土壤肥沃,军士们种植的麦田亩产三百斤,草料丰美,牛羊马匹异常肥壮。
  这次换班的军士们,人均带回了五两黄金,在四通银行换得了五十贯,正在湄洲狂欢作乐。
  作为军人,这已经不次大胜的获赏了。
  不少顾家的军士,决定拿着这笔钱在新宋洲就地转业,因此赵宗佑这次回京后,还要将军士们的家属带去玄鹄城安置。
  不过那该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占城和真腊的风俗,由王者下地,割下第一束水稻,然后大家才能开镰。
  这是个传统仪式,父老们来相请,想让小苏探花开第一镰。
  苏油同意了,带上了沈括郏亶,还有宗室赵宗佑,在湄洲城郊搞了个开镰仪式。
  第九百三十七章 值得
  穿着一身短打扮,挽着裤腿,戴着斗笠,苏油弯腰割下了第一镰肥硕的稻穗,转头对郏亶笑道:“郏公,还是你来吧,虽然出身农家,但是打鱼摸虾在行,这个活实在是差点。”
  郏亶哈哈大笑,接过镰刀:“这个交给我们,你负责给咱们做饭!”
  “这个我稳拿手!”苏油看着周围期盼的农人,将手一挥:“农时不能误,趁时抢收,开镰吧!”
  欢呼满野,无数的汉子下到田里,开始挥动镰刀收割起来。
  农活苦人,但是收获喜人。阳光再毒辣,也阻挡不住丰收的喜悦和热情。
  早在好几天前,妇人们就在自家房前,用泥浆糊住地缝,丰收归丰收,但是一粒稻子都舍不得浪费。
  丈夫们则忙着修补农具,晾晒席子。
  孩童们也闲玩不成,要帮助家中喂鸡,喂鸭,切猪草。
  而苏油更关心的,还有粮仓。
  官仓修筑在离湄洲五里的北郊高地,就是最早那个小渔村所在。
  那里已经堆筑起了一个大土丘,方圆两里,称为“粮台”。
  中间是巨大的晒谷场,周围有砖墙包围,里边两圈都是粮仓。
  一年三季税赋,就是两百万石稻米,加上浮稻,足有三百万石,现在这里已经堆放了五百万石稻米,光从粮食角度来说,湄洲路常平仓,是大宋最富有充实的官仓。
  稻谷存放不能太久,一般就是三年,也就是说,这里今后的常备粮,在一千万石左右,还要留出两百万石的冗余空间。
  苦在没法一股脑搬到北方去,否则仅一个南海路,就能解决河东河北的缺粮问题。
  因此只有采用迂回的策略,南海路供给四路粮食,其余三路大搞商业贸易,然后又去两浙路,荆湖南路换成粮食,再用两浙路的粮食接济河东河北,荆湖的粮食接济汴京和陕西。
  整个大宋的经济流通就这样活了。
  丝绸,茶叶,瓷器,是动脉血;粮食,盐,金属,是静脉血。
  南海,两浙,是肺;蜀中,是肝脏;汴京,是心脏。
  造血大格局大功能已然形成,至于治理血栓和局部失血什么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了。
  这个现今全球最大经济实体的有效循环,爆发出来的能量,将会是恐怖异常的,可以说,任何意图阻挡这个循环的有效流动的抗力,最终都会被冲垮淹没。
  苏油来到这个世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二十五年后,终于完成了这个大布局,就算他现在立刻便死去,这个局面也已经难以逆转了。
  但是现在能看清楚这一点的人,大宋还几乎没有,就算张方平和薛向,也只是来信高度评价了这个圈子的形成,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圈子最终会爆发出来的威力。
  身死道不消,就算之后再有逆流乱流,历史最终也会将苏油送上神坛。
  因为几乎可以这样说,后世每一个华夏人,都会享受到这一份红利。
  为了这一切,苏油放弃了太多的安逸享乐,出让了太多的利益,将自己委屈到了泥涂。
  但是这无疑是值得的。
  一个巨大的利益阶层很快便会形成,那就是那部分先富起来的人;那部分从贫困提升到温饱,今后还会提升到小康的人;那部分拥有技术,气魄,开阔的眼界,敢于走向世界的人;懂得数学,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学,医学,并且能够将它们转化为实际财富的人。
  等到这个利益阶层形成政治集团,开始伸手向这个社会要求政治权利的时候,就是苏油成神的时候。
  这一天可能会很近,也可能会很远,但是它终将会到来。
  “天理人情”,这个理学的终极口号,甚至会超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它几乎是无敌的。
  后者只是目标。
  而前者,不但是目标,还是方法。
  不但是评判的标准,还是合理的诉求。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玄之又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形而上学。
  而是看得见,摸的着,想得通,达得到的领域。
  遵从这四个字,人人可成圣贤!
  最终总会有人起来,依循着天理,鼓励所有人,索取自己为人所应得的权利!
  这些东西,不需要苏油来说,今后自然会有无数聪慧的人来阐述解读,而苏油要做的,只是将这盏灯点亮而已。
  如今这盏灯,已经吸引了无数的人。
  比如保守派的司马光,邵伯温;改革派的章惇,曾布;中立派的张方平,赵抃;温和派的苏轼,苏辙。
  皇室背景的赵宗佑;吏员背景的薛向;军方背景的郭逵,种诂;学术背景的唐淹,陈昭明。
  狡猾的,如蔡京,热中的,如沈括,质朴的,如郏亶,方正的,如苏颂。
  更多的在下层。
  有皇家理工学院,嵩阳书院,眉山理工,钟山理工的士子;
  有陕西路,荆湖南路,两浙路,南海四路的农人;
  有郑州,郓州,杭州,冶州,邕州,铜陵,神泉监,上海务,京师胄案,商州胄案的工人;
  有汴京,蜀中,两浙,郓州的商贾;
  有陕西,京师,邕州,夔州的在役与退伍的军人,将领。
  这些人并不是苏油的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抱负,各自有各自选择的生活方式,各自有各自的欢乐和悲伤。
  但是他们已经接受了这盏灯,感受到了它带来的光明和温暖,看见了它照出的方向。
  这就够了,苏油要的,也就是这么多。
  因此在这个丰收的六月,苏油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除了日常的政务以外,偶尔会抽时间乘着已经航行到这里的飞鱼号出海,和石薇一起玩玩潜水和垂钓,吃吃海鲜;
  要不就去寻幽览胜,探访神秘的印度庙宇,占王的陵寝;
  也会在市场上看新鲜和稀奇,偶尔采购一些莫名其妙的珠宝贝壳;
  还有就是请客,“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古有孔北海,今有苏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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