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拜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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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杨树浦。
  荒草萋萋的丛林中,五十岁的黄金荣被捆在一棵大树上。
  众多的便衣军士将这个男人团团围住。
  远远的一把藤椅上,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玉面男人满心欢喜地轻抿一杯白兰地。
  这个民国四公子,浙江都督卢永祥的儿子。
  从来都是轻车简从,很少在人前显贵,向来喜欢过着低调从简的生活。更是从没动用过卢永祥的任何影响力。
  但这次他怒了,大怒。
  从曹家渡回到都督府,他来回地踱步。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愿意冒险忤逆自己的父亲。
  他寻来自己父亲的副官,一阵谋划。
  看着眼前这个被捆束在大树上的老男人,卢筱嘉恨不得一刀夺了这人的性命。
  想起那个善妒的露兰春,这个被爱冲昏了头脑的民国大少更是怒不可遏。
  卢筱嘉将白兰地放在桌子上,将手伸向身边的一个军士。
  那军士将一把德国制手枪递送过来。
  卢筱嘉举起手枪瞄准了黄金荣。
  砰然一枪,子弹射在黄金荣的耳朵后的树干上。
  受了惊吓的黄金荣求饶道“卢公子,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老人家就是卢家大少,您饶了我吧,我黄金荣发誓以后一定对您鞍前马后的孝顺。”
  卢筱嘉微笑。
  “我可没有练习过枪法,真若打中了你,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个善妒的女人。”
  “砰砰”连续几枪。
  突然,黄金荣发出凄惨的嚎叫,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小腿的肉中。
  卢筱嘉啧啧地吹着冒着青烟的枪口,道“真对不起,偏了——”
  忽然一人急匆匆地跑来,俯身在卢筱嘉的耳边,小声道“少爷,不好了,老爷子命人来提黄金荣了。”
  卢筱嘉心道不好,但面上依然淡定如初。
  又一枪射出,子弹正中黄金荣胯下后的树干上。
  黄金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本是靠着计策,包打听,心狠手辣走上流氓大亨的宝座,但真面对不长眼的子弹,这个老男人还是露了怯。
  十几辆军车朝这边开来,为首是一辆黑色轿车。
  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坐在轿车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远远的那个昏死过去的黄金荣。
  “带回去,放话出去,谋刺世子,死罪。”
  一人道“是,都督。”
  ……
  杜公馆。
  杜月笙和张啸林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着。
  事情急转直下,没有想到本和卢筱嘉之间的矛盾会被浙江都督卢永祥亲自插手。
  黄金荣被带到了都督府,严密关押。
  派去的线人得回的消息是“谋刺世子,死罪。”
  杜月笙相信这个皖系军阀的头领绝不可能因为自己儿子被扇两巴掌就将上海第一大亨黄金荣谋害。
  杜月笙在脑海中快速地将所有与这个浙江都督卢永祥相关的信息全部联系在一起。
  忽然,这个“上海皇帝”猛一拍脑袋。
  军阀混战,皖系军阀的后方经济援助早已吃紧,内部兵变不断。外有江苏督军齐燮元在不断地谋取夺权上海。
  卢永祥近年一直在抓紧向浙江一带的乡绅富豪谋求“军饷”。
  黄金荣若是彻底被卢永祥拿下,一蹶不振,自己和张啸林也势必受到影响。
  黄金荣有深厚的家底,这点不用担心,所谓花钱买命,不过如此。
  但要将“钱”顺利送到这位乡土观念颇重,脾气秉然的大军阀手中却是一门学问。
  杜月笙烦恼地坐到沙发上,双手的手指不断地摆弄着一支钢笔。
  忽然,这个涉足娱乐、文化、教育、金融、新闻各业的财富大亨笑了。
  黄书芬,对,此女是绝佳的可以沟通两方的人。
  黄书芬是黄金荣的远房亲戚,一个族系,又和卢永祥是同乡,同为济阳人。黄书芬跟随曹唯汉出入行会帮会,早已经熟谙黑白两道的规则。
  杜月笙依靠在沙发上,笑道“看来我们要去拜会拜会曹家帮的那个爱骂人的女人。”
  ……
  曹家渡。
  曹公馆,香火缭绕。
  五百个身穿白褂子的男人肃穆地矗立在大堂内。
  一只巨大的猪头摆放在香案上。
  一个男人手中捧着一只被束缚住双脚的大公鸡。
  黄书芬眉眼冷峻地看着众人,缓缓道“今日将诸位弟兄齐齐召集在此,是因为有重要事情宣布——”
  身穿白旗袍的孟水芸缓步从内堂走了出来。
  众人惊诧眼前这个女子的美丽,纯净。
  为何在这贫苦人聚集的曹家帮的总舵里会出现这样一个美丽的柔弱的女子?
  黄书芬忽然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道“我已与水芸姑娘结为异姓姐妹,任何人胆敢对我这义妹不敬,势必如此——”
  匕首猛然甩了出去。
  来不及啼叫一声,那只被一个男人捧在怀里的大公鸡齐脖被削去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
  “从今天开始,曹家渡的一切事务都由孟水芸亲自打理。”
  众人唏嘘,困惑,费解。
  孟水芸走上前来,声音平缓地道“我知道我这样一个刚刚来到曹家渡的女子是没有什么资历的,但我愿意为曹家渡人谋求公平,也希望诸位兄弟协助我将曹公留下的曹家渡打理好。”
  有人大喝道“黄姑,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偌大的曹家渡就交给这样一个丫头?更何况她是个残废。”
  “是啊,是啊。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能压制那些来曹家渡搅扰的人呢?”
  更有人道“我曹家帮向来被外界的帮会所鄙视,哪一天没有地痞流氓来搅扰?警察局对我们曹家渡又是向来恨多于爱。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斡旋这纷繁复杂的关系?”
  众人纷纷质疑着。
  孟水芸看着眼前乱纷纷的景象,心下一沉。
  自己是不是太过乐观?曹家渡是流民的聚集地,人人有着巨大的生存压力,不比许家绣坊样品间,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怎么可以用样品间的管理办法来让曹家渡平和安祥呢?
  孟水芸歉意地看向黄书芬,自己可能要辜负这个对自己有无限期许的女人了。
  一人哈哈大笑道“我杜月笙的义妹,哪一个不要给些面子?”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看去。
  身穿白色西装的杜月笙和身穿灰色长袍的张啸林缓步走了进来。
  曹家帮本就是穷苦人为了共同抵抗外界侵扰而结合在一起的自助组织,本就不同于地痞流氓。
  因此众人见了这传说中的上海真正的流氓大亨,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黄书芬没有想到这个“上海皇帝”会出现在自己的堂会上,心下略惊。
  杜月笙朝黄书芬抱拳,道“月笙久闻江湖最有义气的曹大哥的遗孀是一个奇女子,今日得见,果然了得。
  曹公为了穷苦人,甘愿得罪日本人,其精神实在使我等佩服。我杜月笙虽也是黑道出身,众人均称呼我是流氓头子,但月笙也要大喊一声‘月笙也是一个爱国人,誓不做亡国狗’。”
  杜月笙环视众人,声音沉重道“犹记八国联军,日本人是杀得最凶的,这样的血仇怎可忘记?”
  众人没有想到这个第一流氓头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纷纷鼓起掌来。
  “你来此有何事?”黄书芬问道。
  杜月笙走到孟水芸面前,诚心诚意地说道“前日有人绑架了水芸姑娘,我替人来向水芸姑娘道歉。”
  说完,杜月笙朝孟水芸俯身拜去。
  黄书芬冷哼一声,道“为了一个戏子还真是委屈您了。”
  杜月笙站起身子,目光矍铄地看着黄书芬。
  “有贵公子为了水芸姑娘,绑了你的族兄黄金荣,事情千不该,万不该,但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今日来是求你出面斡旋黄卢两家的关系。纵使你对你那族兄有多少鄙视,但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受死,否则曹公精神何在?”
  不等黄书芬答话,杜月笙接道“为表诚意,我杜月笙愿当着诸位的面和水芸姑娘结拜为异姓兄妹,今后只要有我杜月笙在,定然无人敢搅扰曹家渡,我杜月笙将话放出来,定然要实现。”
  众人震惊。
  若是这位“上海皇帝”真的能庇佑曹家渡,那是何等的福禄?
  比起众多的真正的黑道帮派,曹家帮,这穷苦人结合的互助体根本是不堪一击。
  众人纷纷期待地看向孟水芸。
  孟水芸这个聪慧的女子早已将这里的利害关系理顺。
  若真能得到杜月笙在黑道的庇佑,对曹家渡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自己又有什么不忍不舍的呢?
  孟水芸,这个朴实的姑娘缓步走到杜月笙的面前,俯身拜道“水芸拜见大哥。”
  杜月笙本意是想用这一招数来向黄书芬示好,以此邀请黄书芬搭救黄金荣。
  眼见到来到面前的这个女子眼眸中的清纯、淡然、善良,这个狡猾、奸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又很讲义气的“上海皇帝”的内心仿佛忽然铺撒进柔柔的阳光。
  女子眼底的明媚,由内而外的最真最纯的仁义之气让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内心的狡诈化做了腼腆。
  “水,水芸义妹——”杜月笙微笑道。
  ……
  黄书芬以同乡共济会的身份拜访浙江都督卢永祥,感谢卢永祥多年来在家乡广建水坝、学校、民刑看守所及印刷所等。
  卢永祥自然知道黄书芬是为黄金荣而来。
  黄金荣一瘸一拐地出了都督府。黄金荣心肝疼,三百万巨款换了一条老命。
  上海黑*道均知上海出了一朵芬芳的花,一朵无暇的花。
  这花是“上海皇帝”的义妹。
  杜月笙放话,道上的任何弟子,敢搅扰曹家渡,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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