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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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白看了他一眼,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随后就在瞬息之间踏步向前,同时他将木文腰间的小木刀抽了出来加长了臂距,几乎就在一个呼吸间就冲到了金钱猫的面前。
  金钱猫大惊,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躲闪经验也十分丰富,就在木白冲到之前它下肢用力一个起跳,稳稳避开了被木白弹出的木刀刀鞘。
  猫科动物的灵敏和柔韧被它发挥到了极致,起跳后它在空中一个翻转,硬是拉长了四肢,在一米外的位置轻巧落下,而此时,被它当做威胁品的“小木块”已经被木白收入了掌中。
  而它,什么都没得到。
  金钱猫惊呆了,它看了看悠悠闲闲往回走的木白和欢欢喜喜的木文,不由张开嘴破口大骂。
  我不是人,但你们肯定是狗!
  本喵在这里纵横多年,从没见过你们这么狗的人类,不,你们比狗还狗。
  你们两个狗男人!
  用猫言猫语骂人的金钱猫自然影响不到两个人类。木文从兄长手中接过那小东西,就见那褐色的小木块外头裹了一层泥,其实里头分明是有着黄黑色小点和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壁虎。
  “不是壁虎哦。”先一步上手的木白已经将那小东西的嘴巴掰开观察过没有毒牙和利齿后才将东西交给弟弟的,因此一眼就分辨出那小东西的嘴和壁虎的不一样,“它有点像是土龙,这个阿兄也不太确定,得找人问一下。”
  木白从来不会在弟弟面前塑造自己无所不能的形象,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他不吝于在弟弟面前展露自己对于知识的匮乏,正因为匮乏,才需要不停学习。
  他们生长在云南,进入蜀地后就有不少人看到他们的着装称他们为异人或是南蛮,连穿着最为精致贵气的阿土也不例外。
  这都是云南长期给中原人们留下的印象。必须承认的是,在如今大明的大部分读书人眼中,云南那就是个文化荒漠。
  同为南蛮地区的巴蜀也是如此,等到了国都应天府情况只会更严重,除非他们三人表现得足够好,好到可以震慑到绝大部分的中原人,否则这种印象短时间内都不会改变。
  受他的影响,木文在很多时候都不像普通孩子一样自满骄傲,他是少数觉得自己知识还很匮乏的小朋友,因此对于兄长那【有问题就问专业人士】的态度接受得非常好。
  小心翼翼地将无力挣扎着的小东西捏在手心里,木文歪头想了想,摸出了几片肉干放在了原地,然后拉着兄长快步向外头走去。
  木白回头看了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肉干靠近的金钱猫,有些不解地问开开心心的弟弟:“阿文为什么还是要给它吃肉干呢?”
  木文抬起头天真说道:“阿兄,之前我们是被迫交换,现在是公平交易鸭。文儿觉得换三块肉干就够了,阿兄不是说好孩子不能欺负弱小吗?”
  闻言,木白揉了把弟弟的小脑瓜,总觉得弟弟的想法好像有些哪里不对,这种把人打趴下再给钱的行为总觉得有些流氓。
  唔,不过想想自己抢了就打算走的行为,好吧,弟弟还是很善良的。
  第46章
  在下阶梯的途中,木白终于远远看到了带着大部队上山的罗老先生。老先生正在同人一起参观碑文,许是因为和同好们在一起的缘故,此刻可谓神采飞扬,似乎每根胡须都带着股精神劲。
  木白忙拉着木文凑了过去,趁着人多的时候请大家帮忙辨认木文手中的奇怪动物。
  然而,紧跟罗先生讲解步伐的多半是文人,让大家说个李白杜甫高山流水之类的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但是让他们分辨动物可真是难倒这些人啦。
  反倒是游离在大部队之外的几个商人凑了过来,其中一人拿起这小东西翻过肚皮看了几眼,判定道:“这是蛟鼍的幼兽,土名叫猪婆龙,它在传说中是龙跟蛟的后代,能呼风唤雨,所以我们那也有人叫土龙。”
  果然是它!木白眯了下眼睛,这东西的成年体在他老家颇为常见,不过幼年体多生活在深水不大上岸,所以他此前不太确认。
  以前每年到了冬春之际,农民们在下地时候都要将它们从地底翻出来,然后趁着对方冬眠未醒动作缓慢先清除掉。
  嗯……是的,这种在后世中国独有的一级保护动物在古代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属于农业生产的绊脚石的存在,如果数目过多还会成为灾害,到时候会由官府派人直接清缴,历史书上多次让人头冒问号的“灭蛟”行动指的就是它们。
  原本这种蛟鼍的栖息范围是从南到北的大部分湖泊池塘,但随着气温的不断变化和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它们的生存圈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仅在长江中下游流域活动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于是,为了称呼方便,人们便以它们生活的地区为名,称其——扬子鳄。
  不过,这些木小白完全不知道。
  如今这个时代距离他生长的那个年代已经过了一千余年,当年可有可无的小垃圾在现在变成宝贝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木白一脸乖巧。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认真听着那人的讲解。
  “这季节遇到它可不容易。”那个商人将快要冻僵的小鳄鱼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后将它放到了木文掌心里,“这东西怕冷,一般长在扬子江的下游,那儿暖和,到了冬天它们会挖个洞躲在泥里睡一整个冬天,春雷炸响的时候才会出来。”
  “原来是猪婆龙啊?这东西我老家也有。”边上原本跟着大部队的一个商人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他看了看木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小娃,你想养这个可得想好了,这东西长大后比你还大,而且它吃得可多。”
  木白看了看一听到能长得比自己还大时,眼中顿时爆出小心心的弟弟,体贴地问道:“有危险性吗?”
  “危险性倒是还好,”第一个商人拍了拍第二个商人的肩膀,姿态颇为熟稔,“这位黄大掌柜祖籍徽州,他们那民风彪悍,伤人的吃兽的可都被他们老祖先一个个从山里头扒出来杀干净了,还剩下的那都是弟弟。”
  “这猪婆龙平日里就吃吃鱼虾螺蛳什么的,偶尔抓点野兔野鸟小鸡吃,除了抱巢时候暴躁了些,平时看见人就溜。但是它们很喜欢挖洞,会把农田搞得乱七八糟,加上长得丑,所以我们那的人都不喜欢它。”黄掌柜补充道。
  看了眼两个小孩的面色,他笑了下:“这东西坏处是没坏处,还有个下雨前报信的功能,只是这家伙养不家,长得还丑,两位小郎君若是想养宠物不如养些猫猫狗狗,养这个着实没必要。”
  木白看了眼弟弟,冲着二人拱手,将这猪婆龙的来历说了一下,又问:“方才二位掌柜说这季节它们应该在洞里,那会不会是那只猫钻进了它们的洞穴,然后将这幼崽拖了出来?”
  不是他多想,只是那只猫看上去着实像个惯犯啊。
  “有些可能,不过不太容易。人说狡兔三窟,这猪婆龙的窝也差不多,它们生活的地道交错复杂,巢穴在里头,外人很难摸准。而且一般第一年都是母龙带着小龙一起生活,那猫钻进洞里的话母龙必不会让它带走幼崽。”
  那可能就是这条小龙的母亲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是那只猫寻到了什么诀窍……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啊。
  这么个和稍大些的壁虎差不多体型的小东西,在这个季节放出去应该活不了吧?如果洞穴构造复杂的话,说明它们对过冬生活也有需求,随便挖个洞把它塞进去的操作恐怕也不太可行。
  木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看着他哥:“阿兄,我们可以把它带到应天去再把它放生吗?那时候就是春天了。”
  “不可以哦,养了就不能放生。”木白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道,“你方才也听到叔叔说了,它是吃肉的,还会损伤农田,你将它救了是你在做好事,但是你将它放到别人那儿就是在做坏事了。”
  “那,那……”小豆丁闻言有些着急了。
  “要养就一直将它圈养,养它一辈子,并且做好它若是作恶就将它处决的准备。”木白看向弟弟,说出的话在外人听来有些残酷,“要么现在就将它放到附近的河流里,我们已经救了它一命,之后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它自己的造化。”
  “小郎君……”一个商户看了两兄弟一眼,有些不忍地想要开口,却见年幼的郎君思忖之后猛地握住了他兄长的手,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那阿兄养文儿,文儿养猪猪可以吗?”
  木白震惊地看着坑兄的弟弟。弟弟哟!你这商业头脑到底是哪来的?木白本人可是一个商业头脑基本为0,买菜都不太会还价的人啊!
  肯定不是跟他学的,估计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当哥哥的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为了养歪弟弟有一点点的懊悔。
  “阿兄~”木文捏着他的手晃了晃,看了眼手里头的小东西撒娇道,“文儿会好好养它的,哪怕它长大之后丑丑的也会养它哒。”
  “你知道它寿命多长吗?”木白撸了把弟弟的狗头,“这东西一个不好能把我俩都送走。”
  木文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了。很显然,养一只寿命比自己还长的宠物并不在他之前的计划之中,不过仔细想了想后,他觉得人生中不必为了送走爱宠而悲伤也挺好的,于是,回过神来的木小文一脸深沉地说道:“那文儿会警告儿子和孙子都好好对待它的,否则,否则,文儿就天天去他床头看他们!”
  在场众人都被小孩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只有木白的眼神微微有些漂移。那些笑出来的人可能都以为这是小娃随口一说,但木白知道弟弟的认真程度达到了九成九。
  作为一个本身就不太科学的存在,木白妖为将来那不知能否有缘得见的大侄子掬了把同情泪。他最后和弟弟确认了一遍:“真的要养哦?养了就不能后悔,要一直照顾它。”
  “文儿做好准备了。”木文面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还冲着木白伸出了两只小手。木白见状也伸出了手,与弟弟上下手对手来了个三击掌,这是木家兄弟默契的约定,一旦三击掌就绝对不能反悔。
  不过,同意弟弟养是一回事,要怎么养又是另一回事。这只被木文亲昵叫成“猪猪”的小鳄鱼已经因为过于寒冷而肢体僵硬了,如果是成年鳄鱼的话它们可以靠着调节体温和新陈代谢强制自己进入休眠状态以节省体力消耗,但是这小家伙肯定做不到。
  而且他们接下来还要去更远的北方,一旦越过秦岭迎接他们的就是真真正正的严寒打击了,到时候要怎么保证这只小鳄鱼的生活环境呢?
  木文想出了一个成年人绝对想不到的办法。
  他将这只体长比成人巴掌稍大一些的小鳄鱼放到了锅子里,然后在下头架上了炭火盆。因为控制了炭火数量加上气温较低,所以,硬是在寒冷的冬天给这条小家伙提供了一个勉强能称得上是温暖的环境,而没有直接将它煮成鳄鱼汤。
  当然,为了预防万一炭火过旺,在木文还在碗里放了一个倒扣的小碗,方便小鳄鱼在必要时候爬上去躲避热水,但这情况完全没有发生。
  在走上贯穿秦岭的褒斜道后,毫无阻挡的西北寒风十分轻易地将小火炉的热量夺了个干净。
  木文于是干脆将并不那么热乎的小火炉抱到了自己盖着厚厚挡风被的座位上,一方面可以保温,另一方面自己也能抱着取暖,可以说是非常的物尽其用了。
  至于对那条沐浴在暖水中渐渐缓过来的小鳄鱼的投喂,唔,比起难搞的木小文它吃得真的不算多。
  第一次张口的时候小鳄鱼只吃下了一块指甲盖那般大小的鸡肉就不肯吃了,这鸡肉还是木文用小刀将它切得细细小小的拿着竹签一条一条喂的,也不知是刚缓过来没胃口,还是就是这么点蚂蚁胃。
  即便是如此小的肉块,这鳄鱼也吞了半天,吞完了还要用爪子抹脸甩头,那娇气又讲究的模样像极了它的主人。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啊,木白暗自吐槽。
  木文浑然不知他阿兄在腹诽自己,小家伙用小手一下又一下地爱抚着小鳄鱼的背部,嘀嘀咕咕说着童言童语:“我们家没钱,买不起果下马,所以只能自己养。阿兄说阿猪你可以长得很大,那以后你要负责做文儿的坐骑哦!一定要对得起你吃下去的肉肉,知道吗?”
  无意间听到木文话语的阿土少年惊悚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敬畏地看了眼从幼崽就开始想着以后如何动手剥削的木文。
  在日后的路程中,他和木家兄弟都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总觉得如果不谨慎一点的话会被这精打细算的兄弟俩给卖掉!
  阿土少年恐惧地将这个发现偷偷告诉了另一个小伙伴,不过哈拉提闻言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你想太多了,他的两个弟弟还是非常体贴的!
  说着,他还策马向前,从木小文那儿拿了一个被炭火焐得热烘烘又软绵绵的饼子塞到了阿土手里,让他吃饱点别多想,只要人人都像他这样不要多想,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你那是被人卖了还觉得自己分的卖身钱太多。”阿土将饼子撕成两半,又塞了一半回到哈拉提手里,吐槽道,“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应天的,那儿都是聪明人,你还是长点心眼比较好。”
  哈拉提将饼子折叠起来一捏,硬是将里头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然后将趁着面饼弹回之前三两口塞到嘴里,这豪爽的吃相完全不影响他说话:“我现在开始长心眼能比得过那些长了几十年的汉人吗?那肯定比不过啊。既然长了也比不过,我还长什么?不如将长心眼的力气用在长肌肉上。”
  他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这是我们村长在我临走前和我说的,只要我胳膊肘结实,即使说不过他们,我也能打过他们。都是让人闭嘴,结果是一样的。”
  这这这,这是胡搅蛮缠啊!阿土闻言瞠目。
  哈拉提顿了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遇到木白那种怪胎就好,他得排除掉。”
  “这是为何?”一直笑眯眯跟在两人身后看他们斗嘴的罗本有些好奇地插嘴问道。
  阿土和哈拉提互相对视了眼,立刻津津有味地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和罗老先生近距离交流了起来。
  于是,等木白在前头看到驿站想要问问伙伴们是在这儿歇息还是到下个驿站再说时,一扭头就看到了六只写着相同情绪的眼睛。
  ——可真不是个人啊!
  木白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干嘛突然夸人,好害羞哦。
  第47章
  在腹有乾坤的人眼中,山不是山,是故事的宝库,水也不是水,是灵感的长河,风雪也不是风雪,是……
  不,就算肚子里存货再多,面对暴雪狂风还是会冷的。
  当木白一行人穿过褒斜道踩上眉县的土地时,正好遇到了一次大降温,原本以为可以从颤颤巍巍的栈道上解放出来的阿土当下没忍住,被冻得吱哇乱叫。
  眉县位于宝鸡和西安之间,这儿处于南下冷空气的必经之路,又处于关中平原西部,北面是由关中第一大河渭河流淌而过的渭河平原,冷风恣意肆虐,南边又被秦岭山脉阻挡了日光,恰是山北水南的环境,可见此处气候情况之糟糕。
  在后世,这儿的地貌被概括为“七河九原一面坡,六山一水三分田”,对于一个农业为支柱产业的时代来说,这样的环境不可谓不恶劣。
  糟糕的自然资源给了当地人坚韧拼搏的精神,此处走出了无数和自己的命运搏斗的人,此地的人靠着自己的双手耕耘自己的生活。
  他们在先秦时代便靠着刀耕火焚开辟了秦岭第一道——褒斜道,一举贯通了自己和汉中的联系,成为重要的商道出入口,其后借由身为褒斜道的地理位置之便发展商贸旅游业。
  每个从漫长蜀道走出的人在踏上出口后都会有想要好好休息、放松一下的迫切欲望。
  尽管蜀道中间开辟了不少驿站旅社,但是长途旅行以及在万丈高空行走的恐惧始终让人无法真正放松,而且离开了蜀道便意味着这一路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在这种恶劣天气下更是有逃过一死的幸福感,着实值得庆祝一下。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眉县的特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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