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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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轻鸿脑内灵光一闪,说:不然你今晚先拜见师尊,等出来后,就去灵犀谷寻我。
  何田田一愣:干什么?
  方轻鸿眉眼弯弯,笑容狡黠: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4章 天边月是掌中月(中) 不要男妈妈!
  如此,徒儿便先行告退了。
  何田田毕恭毕敬行完礼,向洞口倒退。他虽在同辈间活蹦乱跳、张牙舞爪,但到师尊跟前,便犹如见了猫的老鼠,要多规矩有多规矩,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眼里,道一真君冷心冷情,软硬不吃、冷热不侵,是不可攀援的重岭绝壁。可敬、可畏,不可亵渎、不容辩驳。
  何田田垂下脑袋,专注地盯着地面。
  道一真君没有说话,他向来如此,何田田没觉出什么问题,因而也就错过了对方眼底的深思,和目光停留在他眉间压抑不住的雀跃时,气氛转瞬即逝的沉凝。
  灵犀谷位于青莲峰后山腰,是浣花剑宗门人口口相传的风景胜地。可惜夸得人多,真正见过的却少。
  与前世相同,道一真君共收了三名弟子。大师兄云真子为得金丹大圆满,常年在无过崖闭关,连多了两个师弟都不知道,方轻鸿排在中间,最小的就是何田田。
  平日里青莲峰冷冷清清,除定期上山打理灵草苗木的寥寥数名杂役,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在此生活。
  也基本等于他和小师弟互相做个伴了。
  道一真君威名在外,又是高高在上的长老级人物,其他人没得到许可,自不敢擅闯。
  可道一连自家徒弟都散养,更不会妥帖到成为个热情好客之人,主动邀谁前来。于是,就成了个死循环,青莲峰的美景变为宗门奇谈,在有幸跟随宗门长辈来拜访的弟子间流传,最后越传越玄乎,越传越让那些没见过的人有了探寻的欲望。
  入夜时分,何田田兴冲冲从山顶下来,熟门熟路地拐进溪谷。
  老实讲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就那样,他和师兄从小在青莲峰长大,这一亩三分地,有哪里是当初他们没刨过的?但灵犀谷于他而言,终归还有更珍贵的含义。
  谷边丹桂十里飘香,被灵气滋养得愈发馥郁,谷内清泉流水,九曲潺潺,伴着溪水而生的灵植绿意葱茏。这些灵花灵草被侍养的很好,含苞的花骨朵娇嫩羞怯,耐不住寂寞而盛开的,则是姹紫嫣红,与春竞芳。
  天边皎月高悬,繁星璀璨,溪谷内流萤飞舞,逐渐凝聚成一条光带。似九天银河垂迢而下,落入了凡间。
  少年半晌回神,握紧了拳头缓缓步入。
  此刻,他的师兄正立在萤火阑珊处,手捧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笑吟吟地瞧他。
  师兄!少年张口便唤,小跑至近前,眉眼间俱是鲜活跃动的兴奋,在萤火下被映照得熠熠生辉:这是
  方轻鸿笑眯眯接过话:河灯呀。他将兔子灯递到师弟面前:来,拿着。
  何田田喜上眉梢,爱不释手地捧进怀中,视线穿过灯罩上方的木格,看到原本灯芯的位置,十数只流萤被人用法力缚着,在其间上下飞舞。
  方轻鸿:这可是你师兄我紧急赶制出来的,不许嫌弃啊,山上也没个烛火,只能凑合下啦。
  兔子灯通体雪白,只在眼睛的位置点了两个红点,身子圆圆,脑袋圆圆,两只大耳朵乖顺的贴着后背,看上去可爱极了。
  方轻鸿双手抱胸,故意用明目张胆的视线打量对面人:怎么样,像不像你?
  何田田红着脸,难得没牙尖嘴利地挠他。
  这让方轻鸿又犯了戏弄人的毛病,打趣的话张口就来:据说凡间女子会在河灯入水后,对着飘远的它许下一个愿望,趁此机会,你要不要也试试?
  何田田还真照做了。
  他走到溪水边,小心翼翼地将灯盏放入水中,有些不舍的望了会儿顺着溪流飘远的河灯,方才闭上眼。他神情庄重,仿佛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人生大事。
  方轻鸿被他板正的面孔逗笑,有样学样的蹲到溪畔,待何田田许完愿,便揶揄道:我刚都说了,这可是女儿家家才做的,怎么,难道苗苗也要学她们找个如意郎君吗?
  何田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还有,你说的女子和女儿家家是什么?
  方轻鸿一愣,猛然想起今非昔比,尬笑两声,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终于闭嘴了。
  何田田好像也不太在意那些旁枝末节,下巴垫着交叠在膝盖上的胳膊,顾自沉浸。
  两人静静望着哪盏光点盈盈晃动的兔子灯,一时间,溪谷内只能听到淙淙的水声。星星点点的萤火倒影在水面上,又像一整个深邃高远的银河。
  上一世,何恬恬的母亲也曾是浣花剑宗弟子,之所以用曾,是因为她在何恬恬六岁那年,就已经故去了。
  小师妹刚出生时,气机引动万剑谷,谷内万剑颤动,三千年来一直未择主的极品灵剑回雪更自行飞出,来至婴孩身旁。
  道衡真君亲来查看,批定她为天生剑胎,合该入道练剑。但剑胎内蕴庚金之气,太过锋芒凌厉,需寻灵宝化煞,方可保幼童健康安乐的长大。
  何恬恬六岁时,其母得知了赤霞珠出世的消息。此物于他人而言,是养命元的重宝,但对何恬恬来说,却更意义非凡。
  五行火克金,可泄过剩的锋芒之气,保五行均衡、生养不息,是像她这样的剑胎可遇不可求的。
  何恬恬的母亲闻讯,即刻与她的道侣上路,经历一番生死磨难终于取得灵宝,却在回程的路上,被早已盯上他们的一伙散修杀人夺宝。
  彼时,道一真君一人一剑,奔赴万里,硬是将那伙人斩于剑下,而后把赤霞珠交到何恬恬手心。
  那是个冬天,何恬恬伤心欲绝,躲进灵犀谷哇哇大哭。方轻鸿找的灰头土脸,整座青莲峰被他掘地三尺,终于在谷内的一个山洞里寻着了人。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他们就缩在洞内,像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相互依偎取暖。道一的剑太冷,能帮人寻仇,却无法温暖一个孩子的心灵。
  小师妹抱着他脖子打了个哭嗝:我没有爹娘了。
  方轻鸿摸摸她脑袋,安慰道:苗苗不哭,今后我做你哥哥,我当你亲人。
  那也只是哥哥,不是爹娘。
  这小方轻鸿面露难色:不然我做你爹吧,娘的话你要真想,也不是做不得。
  你占我便宜!
  大娃娃抱着怒发冲冠的小娃娃,用身上的毛领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好好好我的错,哥哥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以后哥哥说话注意,苗苗这么可爱,哪能让我们苗苗受委屈。
  何恬恬没有说话,洞内一时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半晌,埋在他胸口的小师妹轻声问:师兄以后也会如今日这般吗?安慰我,包容我。
  小方轻鸿却像是听见了她的未尽之言,斩钉截铁答:自然!
  小娃娃呜哇一声,哭得更响亮了。直到过去很久,她哭累了,才在方轻鸿怀里沉沉睡去。
  他指尖朝河灯一点,原本困囚于灯罩内的流萤袅袅升空,又四散开来,和同伴们相聚。
  见师弟的目光看过来,方轻鸿解释:我们只是稍稍借用了一点它们的光阴,流萤的生命本就短暂,现在你愿望达成,该放归自由了。言罢,心底不无感慨。
  从幼卵到成虫,要花去它们一年的光阴,只为这短短数日的绽放,犹如瞬息璀璨的花火,凋谢后只剩余烬,消散在风里。
  而人寄身于苍茫的天地间,又何尝不渺小如蜉蝣?
  抬起的手并未立即落下,而是掐了个法诀,灵力随之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蔓延至整个山谷。被笼罩其间的流萤们,腹部光芒登时又炽烈几分。
  方轻鸿:今天谢谢了啊,作为占用你们时间的报酬,就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吧。
  万物有灵,多续了几日命元的萤火虫亲热地飞过来,在他周身盘旋好久,才渐渐散去。
  何田田曲起双腿,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光倒映进他眸中:师兄花灯编的真熟练,是不是还给其他人编过?
  方轻鸿心说因为前世我也给你做过啊,嘴上道:哪有,师兄我天赋异禀,干什么都一学就会嘛。
  何田田笑眼弯弯:臭屁,师兄就会吹牛。
  好哇,我忙活半天,你到现在没句谢就算了,还来拆我台。方轻鸿伸长了胳膊去捏小师弟鼻梁,后者嘻嘻哈哈的躲,被他的魔爪追得东倒西歪。
  今天不惩治惩治你,你就不知道这青莲峰云字辈谁才是拿主意的!
  那也是云真师兄最大,轮不到你。
  ?好,有本事明天起别跟我屁股后头喊师兄师兄
  哈哈哈哈哈不许学我哈哈哈哈哈师兄赖皮,别挠那里!
  夜深露重的中秋,风却送来一缕梅花的冷香。
  闹够了的两人发髻凌乱,毫无形象的坐草地上喘气,循着味抬头,赫然发现溪流下游,正立着个人。
  手中托着盏熄灭了的兔子灯,不知瞧了他们多久。
  何田田陡然起身,惊道:师尊!
  第5章 天边月是掌中月(下) 这就是传说
  道一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方轻鸿连忙起身,跟着行礼。他胆子大何田田许多,叫了声师尊后,还能再接句:夤夜特地前来,可有要事嘱托弟子?
  道一嗯了声。
  三人相对而立,无话可说。
  何田田最先受不了这种难言的沉默,颤巍巍试探了句:师尊是来找师兄的吗?毕竟他才刚拜见完师尊,怎么看都没自己什么事。
  道一真君目光扫来:云霁,你先回去。
  何田田低头作揖:是。
  谷口在溪水下游的方向,何田田跟只鹌鹑似的快步往外走,路过道一时停住,神□□言又止。他很想问师尊讨回那盏河灯,又慑于对方往昔的威严,只能像个僵直的木人似的,呆呆杵着。
  雪发青年也好似看不懂他心底的挣扎踟蹰,既不催促离去,也没主动相询。
  倒是方轻鸿这个从小奶孩子奶到大的操心师兄,瞧出了那么点苗头,连忙给何田田打眼色:有什么事等下再说,我去找你。
  何田田接收到讯号,神经一松长出口气,忙不迭的跑了,走前还送方轻鸿一个你节哀的眼神,进行人道关怀。后者顿觉这孩子白奶了。
  现在偌大的溪谷内只剩他们两个,道一还隔着飞舞的萤火,定定望着他。弄得方轻鸿和人对视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再挪开目光,又显得有多刻意、多欺师灭祖似的,同样要命。
  他待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跟着跑路,那只和道一有过亲密接触的手掌,更自动回忆起了不该回忆的。
  方轻鸿瞬间有种想要剁手的冲动。
  所幸道一终于不看他了,改为看手里的河灯。眼眸半阖,睫羽低低垂着,光影在他比常人稍浅的瞳孔内婉转流动。面容沉静,辨不出喜怒。
  方轻鸿只能尴尬地主动解释:小师弟想下山看河灯,就给他做了盏,在这里放放意思下。
  入秋了山里有点冷,哈哈。讲完就后悔了,修士筑基以后寒暑不侵,他是不是傻!
  说起来,弟子还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见过您呢。
  道一依旧只盯着灯看。
  方轻鸿脱口道:师尊也要放河灯吗?
  言罢内心默默垂泪,果然人不能没话找话,这说的都什么啊?!师尊神仙中人,哪还会对这些凡间的小玩意儿感兴
  道一真君转身,作势要将河灯再推入水中。
  还真放啊!
  等下师尊!方轻鸿忙叫住他:这盏已经入过水了,我给您拿新的。
  从须弥戒中摸出两盏没用过的兔子灯,左右对比了下,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不如最先给何田田的那盏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方轻鸿不好意思了,硬是从中挑出个模样相对好些的,递至道一跟前:平常不怎么做这些,就先练了练手,师尊若不嫌弃,便用这盏吧,就它品相最好了。
  又是兔子。
  约莫方轻鸿本来只打算送何田田,就都做成了一个形状。
  道一真君贵为出窍期强者,即便坐关洞府内,神识笼罩区区一座青莲峰,自不在话下。每朵花的枯荣,每个人的举动,他都看在眼中。
  道一睫羽微抬,入目是弟子略带讨好的笑容。
  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在这名徒弟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道一曾远远看到过,方轻鸿立身宗门比武台上的神采飞扬。不过是炼气期子弟们的小打小闹,唯独他笔笔直的挺着腰,扬起下颌不无骄傲地说:师兄承让。
  犹如向阳而生的幼苗,整个人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株精神抖擞的小苗木每每到他跟前时,又会变得伶俐乖巧,虽敬他,却不畏惧,黑白分明的双眼注视着他时,瞳孔亮亮的,微微一笑,眼波便如三月春风,漾开一池涟漪。
  方轻鸿若无所觉,仍顾自在那说道:放河灯要把灯芯先点起来,师尊稍等,我再给您捉几只萤火虫来。
  雪发青年手腕一翻,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在他掌心跃动着。中空为白,渐变到边沿时,就成了圈浅浅的蓝。
  看上去甚至不如寻常火苗有威慑力,实际却炽烈非常,在修真界是极难修的神火,名曰上昧。而一旦修成,再难锻的神金、再高阶的灵宝,碰到它亦只能消融。
  方轻鸿:也行。
  拿神火放河灯,道一真君也算第一人了。
  火苗轻飘飘飞入灯芯,照亮白兔的肚腹,看上去暖意融融的。
  心火为君,名上昧,人之神;肾火为臣,为中昧,人之精;脐下气海为民,曰下昧,人之本。又,五行心属火,为火中火,故而上昧神火最难制,若非将真元控制的如臂使指、收放自如,恐灼伤反噬御者其身。
  方轻鸿用的材料到底都是俗物,哪承接的起如此神火?然而这么桀骜难驯的火种,在道一手里竟如婴孩,柔顺乖巧,未有丝毫气机溢出,祸及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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