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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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唤:月牙儿
  周枕月马上应道:是,爷爷。
  周丰年问:你和雪丫头还在怄气吗?
  周枕月没有说话。
  周丰年看她沉默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老了,有些事不要让爷爷等太久。
  周枕月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周丰年又说: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你一直都没忘了她。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眼下唯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我唯一的孙女能和喜欢的人好好地在一起,结婚,安家。可惜迟暮之年,终究是时日无多。我不想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脸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你能明白吗?
  周枕月握住周丰年的手,安静了半晌,轻声说:我知道了,爷爷。
  又沉默了一会儿。
  您安心养病,明天我就带她来看您。
  你明天真的会带她过来?周丰年眨了眨苍老浑浊的眼睛,像个孩子,可不许骗我。
  周枕月拍了拍老人的手背:不骗您。
  周丰年终于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马上招呼起旁边的赵管家,小赵,过来过来,帮我看个礼物。明天我孙媳妇要来看我,你去挑件珠宝,再去银行取些现金,我得包个红包
  周枕月看着爷爷红润起来的面容,脸色也跟着和缓了不少。
  到了晚上,周丰年的情况都稳定了,周枕月才离开了医院。
  小艾照常来接她。
  路上,周枕月问起:她走了吗?
  小艾马上答:二小姐没走,还在江边公寓。
  周枕月嗯了一声,又问:穆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艾:只查到二小姐是和家里闹翻了,具体什么原因不太清楚,反正挺严重的。穆氏今儿放了风声出来,让业内的人都不许接济二小姐,二小姐现在是彻底孤立无援了。啧说真的,穆大小姐对二小姐也太狠了,哪里像是亲姐姐啊?别家都是求外人帮忙照顾自家妹妹,她是求外人对付自家妹妹,看那阵仗,不绝了二小姐最后一条生路都不罢休
  周枕月打断小艾:她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了?
  小艾:对,穆家把她所有卡都停了,要不是沈教授接济了一下,她昨天恐怕得和流浪汉睡一起呢。
  周枕月沉默了一阵。
  她突然开口:小艾。
  小艾忙答应:是,周总。
  周枕月:去拟一份合约,今晚十点之前送到江边公寓。
  好的,小艾问了细节,是什么内容的合约?
  周枕月看向窗外的夜景,淡淡地答,恋爱合约。
  小艾差点把刹车踩成了油门:
  您说什么???
  第 7 章
  小艾打开公寓门的时候,穆雪衣正坐在角落的秋千吊椅里翻一本金融相关的杂志。屋子很黑,只有那个角落开了一盏昏黄的灯,灯下的人和物都像蒙了一层尘。
  她压低了嗓子用虚声喊:二小姐,周总来了!
  穆雪衣收了杂志,马上从秋千吊椅里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过来,眼里闪着希冀:在哪里?
  周枕月在小艾后面进了门,看到屋内黑暗的环境,皱了皱眉,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小艾手里抱着几个文件袋,她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之后就麻溜地和两个人告了别,蹭蹭蹭地跑了。
  门被关上。
  穆雪衣驻足在客厅的隔断处,看着周枕月坐进沙发里,突然不敢上前。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虽然她们之前在这个房子里独处过千千万万次,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清清楚楚地有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
  背叛,时光,死亡,重生。
  她拼命地想挽回,想弥补。
  可是太过迫切,就像摔碎了玩具的小孩,总会带着手足无措的笨拙。
  周枕月习惯性地坐得端正,脸上没什么表情,从茶几盘里翻了两个玻璃杯起来,倒上水,淡淡地说:
  聊一聊。
  穆雪衣看着那两个杯子,心瞬间一凉。
  那是她们以前招待客人时才会使用的玻璃杯。
  她努力不让情绪表露在脸上,默默地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周枕月把玻璃杯推到她面前,自己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穆雪衣不敢看她,低着头握住水杯:你说。
  周枕月又沉默了一阵子,空气仿佛都不流动了。
  她终于问出了口:当初你是在跟我谈恋爱的期间临时起了偷文件的念头,还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偷文件才接近我?
  穆雪衣张了张嘴,喉咙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或者说,也没什么能解释的。
  她确实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她的。
  周枕月看着她,看她始终不说话,轻笑一声:果然,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那份文件。
  不是的,穆雪衣忙说,我其实
  穆雪衣,周枕月打断她,语气像是在商业场上谈判斡旋,既然你我本质都是商人,那么,有些事商议起来就简单多了。
  她打开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表,推到穆雪衣面前。
  这是你当初泄露文件后,周氏所遭受的所有财产损失。
  穆雪衣愣愣地拿起那份表,看着上面排成一列的天文数字。
  周枕月:我想我没有必要为你承担这些损失。这些钱,你必须得还给我。
  穆雪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收获一份账单,拿着文件的手都在颤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现在可能没办法
  周枕月面无波澜,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钱。
  她又打开了第二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两份相同的合约,把其中一份递给了穆雪衣。
  周枕月:这是一份恋爱合约。
  周枕月:我直说了,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和你复合。他不知道咱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你我都清楚,事到如今,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也不想告诉他事实,我不想他在病中还受刺激,所以,我让人准备了这样一份合约。你配合我在爷爷面前演戏,让他老人家能安安心心地度过晚年,就当是偿还你欠我的这些钱。
  穆雪衣脑子顿了顿。
  合约?
  她接过文件,大概翻了翻,浏览到最后一页的计算结果时,恍惚了一下。
  五年。
  五年的合约期。
  周枕月看到她的反应,眉尾微挑。
  怎么,嫌久?
  不是,穆雪衣看着合约上复杂的计算公式,头垂得很低,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居然害你损失了这么多钱
  多吗?
  周枕月瞥着合约上的那串总数字。
  这已经是她让会计把小数点往前挪了两位的结果了。
  要不然按实际损失数来算,穆雪衣得给她打五百年的工才行。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推到穆雪衣面前:你看一下合约内容,确认一下你需要配合完成的事项,看完以后就签字吧。
  话音一落,穆雪衣捏着合约纸的手指一下就缩紧了。
  周枕月根本就没给她商量的余地,她要做的只是浏览一下合约,然后签字就可以了。毫无拒绝的可能。
  她的确想要多靠近周枕月一点。
  可是,比起依靠这种不对等的合约来拉近距离,她更想要和周枕月谈一次名正言顺的恋爱。
  周枕月看她在犹豫,不慌不忙道:以你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明白,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对不对,二小姐?
  一听这话,穆雪衣就明白了,周枕月来之前在暗地调查出了自己和家里闹翻的事,这是在旁敲侧击地进行威胁。
  威逼,敲打,施压。
  她知道周枕月一直都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但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把这些谈判桌上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而自己除了乖乖配合,再没任何选择。
  她由鼻息间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了钢笔。
  也罢,她本来就欠她的,如果这样能偿还一些,也算一种弥补。
  签完合约,穆雪衣捏着手里的钢笔,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寞。
  周枕月收拾好东西,起身去到玄关处准备离开,开门时嘱咐道: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去医院看望爷爷。
  穆雪衣坐在沙发里,重新翻看那份合约。
  或许是周枕月说话时的语气柔软了一点,又或许是她坐在一张太过熟悉的沙发中。灯光温和,气氛沉淀,穆雪衣眼也没抬,说出了一句没过大脑的话:
  垃圾带上。
  就像过去那些年,她们两个人在这间公寓里日常生活的日子。
  出门的人,总是要顺便带上门口的垃圾袋。
  防盗门沉重地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一个人的气息。
  过了好久。
  穆雪衣忽然抬眼,猛地意识到
  自己好像不该说刚刚那句话。
  公寓楼下的大门口,公共垃圾桶的顶端,两袋才被拎下来的垃圾并排躺在那里,褶子都带着新鲜的轮廓。
  小艾一边开车,一边偷偷从后视镜里看那渐行渐远的两袋垃圾。
  周枕月坐在后排,面无表情地问:你在看什么?
  小艾打了个寒颤,忙收回目光。
  她想到刚刚周枕月乖乖地把垃圾拎下来、又乖乖地扔进垃圾桶的模样,不禁腹诽:老爷子说得真没错。
  周总要是结了婚,绝对是个妻管严。
  周宅。
  周丰年住院后,这个宅子就冷清了下来。
  周枕月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打开客厅的灯,一个人慢慢走到沙发边。她弯下腰,指尖在周丰年常坐的位置上轻轻滑动,眼眸垂得很低。
  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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