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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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您昨天去找坟头的事了,今早又遇到鬼压床,估计您身上的邪气还没干净。老人家身子弱,容易被邪气入侵。那邪气搞不好还跟着您呢。回家后多在鸡笼旁边待一待,公鸡的阳气重,可以帮您驱走邪气。”董静说道。
  “呸呸呸,哪里有邪气,就是有人看着我们。”老太太坚持道。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
  61.
  老太太回到家,发现门上的锁是开的。她记得出门前是锁了门的。
  她正要推开门,忽然听见屋里有声音。她将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有一个女人念诵的声音——
  小财进,偏财出。
  今日来换钱,
  只为讨钱母。
  莫怪人贪心,
  钱要做用途。
  天官、地官、水官,守住阴财库。
  恶鬼、善鬼、中鬼,来作招财术。
  貔貅天禄避邪,
  蟾蜍只吞不吐……
  老太太将门推开,看见了牛背坡遇见的那个女子。她换了一身相对较为鲜艳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漂亮。
  “是你?”老太太惊讶道。
  “我叫禅初。佛禅禅师的禅,初一初二的初。”女子手里捏着三根燃着的香,面含微笑,没有一丝惊慌。
  “禅……初?”
  “是。”禅初对着虚无的前方鞠了一个躬,然后将手中的香插入墙壁上的空隙里。老太太的房子很久没有刷过石灰粉了,里面的砖都露了出来,砖与砖之间的衔接很松。禅初插上的香轻易固定在墙上,连上头的香灰都没有掉下。
  “你刚才念的什么?插香又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指着那三根香问道。
  “招财啊。”禅初满不在乎地道。
  “招财?”老太太不懂。
  禅初伸出葱根一样的手指,在香上轻轻一弹,香灰掉落下来,摔在墙角,粉身碎骨。“对呀,难道您不喜欢钱财?”她边说边朝门口走来。
  “我都这么老了,也没有子孙,够用就行了,要那么多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太太说道。她以为推开门的时候,那个女子会惊慌失措,但是她没有,从容得让人以为这是她的房子,而老太太则是不礼貌的闯入者。
  禅初嘻嘻一笑,问道:“我托您帮忙带的衣服,他收到了吧?”
  老太太点头:“当然。”
  “那么他的嘴角也好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
  禅初没有直接回答老太太的问题,却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说:“他还不是接受了我的馈赠?唉,都是这样吧,表面说不需要,当有的时候仍然不会拒绝,不是吗?”她别有用意地瞥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次领会了她的意思,摆手道:“我是真的不需要。”
  禅初“哼”了一声,说:“反正我已经给你招财了,你要不要都没办法收回。你可以给自己建一个更宽敞更舒服的房子嘛。”
  老太太似乎这才醒悟这是自己的住所,她去偏房搬来一把椅子,说道:“坐会儿吧,我给你倒茶去。”她不太在意禅初是怎么进屋的,反正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禅初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
  禅初道:“下回再来坐。”说完,她径直出了门。
  老太太仍旧要去给她倒茶。等老太太端着茶出来,禅初已经走了。她追到门口去看,外面已经没有任何踪影。
  外面一个村人经过,见老太太端着茶,开玩笑道:“哎哟,您老人家太客气了,我还没过来,您就送茶来了。”
  老太太道:“别开玩笑,你刚才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从这里出去没有?”
  村人道:“没有啊。”紧接着,村人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大喊道:“天哪,差点儿踩到癞蛤蟆了!”
  一只拳头大小的癞蛤蟆从他脚下爬过……
  62.
  那天晚上,老太太半夜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她正梦见一只癞蛤蟆嘴里叼着铜钱朝她蹦过来,突然铜钱从嘴里掉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声。等她惊醒,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仿佛是从梦里传出来的。
  老太太出了点儿汗,她坐了起来,想静一静再睡。
  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她轻轻揉了揉耳朵,声音还在。
  不过这次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堂屋里传过来的。
  难道真有癞蛤蟆叼着钱蹦到屋里来了?她心想。
  窗外的月光很亮,要不是还没有听见鸡叫声,还真像是黎明了。老太太穿上鞋,披上衣,走到了堂屋里。堂屋的顶上有几片玻璃瓦,月光从玻璃瓦透进来,落在堂屋的正中央。老太太抬起头朝玻璃瓦看去,刹那间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口年代久远的枯井中。
  叮叮当当的声音正是从“井口”传来,似乎召唤着她过去。
  老太太从角落里搬出梯子,架在能够靠上的稍矮的房梁上,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越往上,那声音就听得越清楚。
  到底是什么声音呢?老太太一边爬一边想。真的好像是铜钱的声音,在担货郎老伴还没有去世之前,铜钱是到处可见的。挂在钥匙串里做装饰,夹在门柜的锁孔上做垫片,送给小孩子做玩具,塞在亡人嘴里做陪葬……
  可如今已经很难找到铜钱的影子了。
  梯子几次往边上倾斜,老太太双手一用劲儿,将梯子挪回原位。担货郎在世的时候,经常将担子悬挂在房梁上,晚上有什么动静,她会在不惊醒担货郎的前提下踩着梯子爬上房梁看一看。担货郎跑了一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她在日积月累中练就了爬梯子的好本领,能在没人扶着梯子的情况下运用自身的力量使梯子归于正位。
  终于,她爬到了顶端。
  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在附近了。
  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声源所在。
  原来是最大的主房梁发出的声音。房梁上钉着一个铜钱。或许是瓦不密,漏风了。风从瓦缝里吹进来,刚好吹在铜钱上,使得铜钱一个劲儿地颤抖,从而跟钉子磕磕碰碰,发出只属于金属的声音。
  在这一带,盖房子不只有破土要选黄道吉日,上梁也要选好日子。主梁上要悬挂一块红布,上面写着“福星高照”或者“大吉大利”之类的毛笔字。除此之外,主梁上还要挂上铜钱。由于后来铜钱少了,人们只好用硬币代替。上梁那天,泥瓦匠要拿红包,左邻右舍则站在新屋下,等着房屋的主人从屋顶上扔喜糖和小红包。主人等泥瓦匠说“吉日吉时到”,就将糖果和小红包一把一把地往下扔。小红包里都是些面额非常小的零钱。大人们只为讨个欢喜,小孩子们则疯抢,甚至打起架来。
  老太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呵,原来是这个东西响。”
  下了楼梯,回去睡觉,她却怎么也睡不好了,脑袋里尽是当年盖房子上梁的情景。担货郎在屋顶上撒糖果红包,乡亲们在下面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以前就没听见它响过呢?难道真能招财啊?”
  63.
  老太太等到天快亮才入睡。
  等到村里一个妇女来敲老太太的门,老太太才醒过来。
  “哎哟,您老人家今天是怎么啦?平时起床时间比钟表都要准,今天怎么睡到现在啦?”妇女看着睡眼惺忪的老太太惊讶道。她是来叫老太太一起去菜园摘菜的。她们两家的菜园挨得近。
  老太太一边倒洗脸水,一边说道:“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她抬起头看了看屋顶的玻璃瓦,现在没有响声。
  妇女提醒道:“您朝哪里看呢?开水都要倒到外面了!”
  “哦,哦。”老太太急忙将开水壶移到脸盆上方。
  “您这是怎么了呢?有点儿不正常。”那个妇女嘀咕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老太太问道。
  “我刚吃完午饭,您说是什么时候?”妇女道。
  “这么晚了啊。”
  “可不是。”
  老太太洗完脸刷完牙,提起一个竹篮子,将一把生了锈的剪刀扔进篮子里,便要和那个妇女一起走。
  那个妇女说道:“您不是还没有吃饭吗?我不急,吃完饭一起去吧。”
  老太太道:“家里没有菜了,干脆跟你一起摘了菜再回来做饭。”
  她们两人一起走到了菜地,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扯家常,一边摘着青菜。这菜园稍显偏僻,要不是有个伴儿在这里,单独一人在这里或许有些害怕。四周没有其他声音,连个鸟叫声虫鸣声都没有。
  老太太正用剪刀割韭菜,突然一个闪亮的东西出现在韭菜丛中。定眼一看,原来是个银手镯,上面的雕工非常精细。
  “咦?这是谁丢掉的手镯?”老太太迷惑道。
  “手镯?”那妇女转过头来,看见老太太手中一个银晃晃的东西。“天哪,您运气真好!人家丢了手镯还不算,居然丢到您的菜地里来了!”
  “会不会是哪个经过这里的人遗失的?丢东西的人该着急了。”老太太掂了掂重量,看了看成色,应该是真银。
  妇女不以为然。“经过这里?这里又不是路边上,谁会从这里路过啊?不会是哪家小气的人来我们菜地偷菜不小心落下的吧?这下可亏大了,偷个菜却送个手镯子。”她走了过来,接过镯子看了看,一口断言道,“银的,不会假。”
  “偷菜?”老太太将菜地看了一遍,“没有被偷的痕迹啊。”
  妇女将手镯交还给老太太,神秘兮兮道:“既然不是路过,又没有偷菜,那这手镯的来历可就非同一般了……”
  老太太问道:“怎么就非同一般了?”
  妇女附在老太太耳边说:“恐怕是村里的哪个守不住的骚娘儿们在这里约上了野男人,慌里慌张的,结果把这东西弄丢了。”
  “你就胡口乱说吧。”
  妇女鼓起眼睛,认真道:“您想想,还能有什么情况让您捡到这个手镯呢?要不我们上附近的林子里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案发现场’呢。”
  “你鬼主意怎么这么多呢?”老太太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跟着她在菜地旁边的小林子里转悠起来。
  很快,她们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64.
  几乎是挨着老太太的菜地的一棵树上,挂着一件小衬衣。胸口位置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显然那是一件女人穿的衣服。那棵小树底下的草有被踩踏的痕迹。
  妇女惊喜非常,拍着手道:“您看,那对野男女就是在这里野合的。肯定是正在热乎劲儿最高的时候被人发现,吓得像被惊了的鸭子一样到处飞,来不及穿上这件衣服,还丢了手上的镯子。”
  老太太道:“你还真会想。”
  妇女哈哈大笑道:“不然还会是什么情况?”她为她的新发现欣喜不已,好像正是她搅了那对男女的好事。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那朵牡丹花,小声说道:“喂,这绣工,好像是刘寡妇做的。”
  妇女更惊喜了,几乎是蹦着过去看那朵牡丹花的。她用手摸了摸,说道:“现在还有谁自己去绣花哦?”不过她立即改口了:“寡妇的日子难熬,绣这个刚好打发时间排遣寂寞。您确定这是刘寡妇的?”
  “这明显是人工绣的嘛,村里也就她现在还绣花。”顿了一下,老太太又说,“我见她穿过这件衣服。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可以随便说。我可不会胡口乱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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