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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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饭讲究色香味,色香俱全,言外之意……味道不好。
  挥手让郑褚退下,他深呼口气,显出狰狞之色:“晏然……你往汤里……放什么了……”
  “没……没有……”我连忙摇头,“什么都没放,绝对没下毒!它只是……糊了。”
  “……”宏晅沉默了一会儿,挑眉问,“糊了你还敢端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喃喃道:“本来打算倒了去的,郑大人来拿,说殿下要喝,奴婢不敢不给……”
  当年的种种笑话后来都时常被他拿出来调侃,可这次当着愉姬的面,我颇觉丢人。看我面色奇怪,愉姬愈发好奇,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是发生过什么趣事?陛下可否说来让臣妾听听?”
  宏晅喝着汤扫我一眼:“当初吧……”
  “臣妾告退!”我本就端正的正坐着,当下又恭敬地一颌首算行了礼,忙不迭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行去。出了广盛殿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了愉姬的笑声,不禁面露忿色。婉然不解地迎上来问我怎么了,我狠狠咬着牙道:“又拿我寻开心……得了得了,正好让愉姬和陛下好好处一处,回锦淑宫去,看看荷韵。”
  到良玉阁,语歆见了我一讶:“咦,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说在广盛殿伴驾么?”
  我轻哂道:“再不出来就要让陛下和愉姬娘娘一起挤兑死。”微一沉,笑意敛去,问她,“荷韵呢?”
  “刚送了药进去,这会儿大概歇着。”
  上午那一遭事过去,语歆已知我从前与荷韵相识,当下带着我去了她房里。我轻一叩门,推门而入,荷韵一怔:“才人娘子?”便要下榻施礼。
  我疾步上前扶住她,笑嗔道:“躺着就是了,哪儿这么多规矩。”
  复又扶着她躺好,见榻旁小几上汤药未动,仍冒着袅袅热气,端起来吹了一吹,笑道:“我从前嫌药烫就总要放温了再喝,可往往放着放着就忘了。”舀起一匙吹温了送到她嘴边,“还是趁热喝吧,伤好得快。”
  毕竟从前熟络,她没有多加推辞,一勺勺喝下去,直至一碗喝完了才向我颌了颌首:“多谢娘子。”
  “该是我谢你。”我微微而笑,诚恳道,“如不是你,这仇不知何时才能报。可眼见你明年就能出宫了,还要为我受这样的委屈。”
  荷韵无所谓地耸一耸肩:“什么委不委屈,就算没有这一出,瑜华宫宫人的日子照旧不好过。”
  一直在旁不开口的语歆听到此处可算听出了点端倪,诧异地问我们:“宁姐姐,你们……安排好的?”
  我平静地朝她点一点头:“是,为了报掌掴之仇。”再看向荷韵,转而笑道,“不过你那苦肉计也演得太像,受那么重的刑也还罢了,居然还去触柱。”
  荷韵无声一笑:“和贵嫔……纪穆华恼怒是奴婢激的,可触柱却不是装的。当时看娘子和陛下迟迟不来,以为哪里出了岔子,剥衣杖责啊……真是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我惊讶得抚住胸口:“我的天……这么一说还真是后怕,如是反应慢了一步,岂不是真要看你血溅欣华殿了?”
  荷韵轻松地舒了口气:“可不?好在苍天垂怜,到底不肯让奴婢在放出宫前就这么死了。”
  我心中一动,沉静地看着她:“所以,你出宫必须嫁个好人家才对得起苍天。”
  说起来,苍天对我也算是不薄的,成了帝王妃妾,他却待我很好。可……临嫁之前生了那样的事,我的心结到底难以完全解开。其中缘由荷韵知晓一些,听我这样说也不多语,只点了点头应道:“这个自然。”
  一偏头见语歆耷拉着脸显示不高兴,忙问她怎么了,她幽怨道:“害我白担心,哭得眼睛都肿了,竟是商量好了做戏,姐姐为何不早告诉我?”
  “怕你害怕。”我抿唇笑着解释着哄她,“再说你若知道实情就没有这场好戏了。我们戏假你情真,才能让纪穆华开不了口。”
  确实早该告诉她,让她心中有数。可语歆这么天真的心性,早早知道了未必比不知道好,万一她不经意地说漏了嘴抑或是装得不像不一定会多大的篓子。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曾告诉她,就让她顺其自然地显露出对纪穆华的恐惧和怨愤让宏晅看到,是最好的。
  她嘟着嘴,没好气道:“那我不管,今日哭成这样,明天肿着眼睛去长秋宫晨省不知有多难看,姐姐你必要补偿我。”
  我忍不住一笑:“你爹不是太医么?这商人般的口吻是哪儿学的?说吧,怎么补偿你?姐姐我绝不亏待妹妹。”
  语歆低头认真地想了一想,看一看我们,又低头想了一想,再抬起头来,神情严肃:“桂花宫饼……”
  荷韵“扑哧”一笑,向我道:“才人娘子您赶紧教教奴婢怎么做那宫饼,娘子从瑜华宫记到锦淑宫,奴婢再不学着做实在失职。”
  我手指在语歆额上一点:“如今都同住一宫了,你再馋那东西就直接找愉姬娘娘要去,不要来烦我。”
  “看看看,姐姐刚才还装大方,现在又推到愉姬娘娘那儿去!”语歆站起身跺跺脚,“不理你们!”
  她气鼓鼓的离开,我和荷韵笑了一阵子归于安静,突然找不到什么话。少顷,荷韵轻言问我:“娘子还为那事记恨陛下?”
  我平静地摇一摇头:“不是记恨,陛下待我很好,我怎会记恨?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难免不甘,毕竟当时眼见着就要嫁了。”
  荷韵静默了一会儿,又道:“几个月前,奴婢还在御前的时候,见了安夷将军一面。”
  我心里一颤:“哦?什么样的人?”
  “据说很能打仗,擅用兵法,但他……配不上姐姐。”她说得平淡,不像是有意安慰我,“依我看就是个武夫罢了,言行举止都粗犷得很,当时赵大人也在,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如不是广盛殿有侍卫拦着,只怕当着陛下的面都能动手。”
  我心里一番说不出的感觉,苦笑道:“照你这么说,真是还好没嫁。我还不如赵大人脾气好,嫁过去非得三天两头打一架不可……我又哪里打得过久经沙场的将军啊?”
  荷韵笑起来:“娘子能这样想便好。之前听说娘子心里存怨就一直想劝娘子,其实莫说是娘子册封之后,便是从前做尚仪时,陛下待娘子也是极好,我们这一班御前的人都看得真真儿的,娘子日后安心随着陛下就是了。”
  我哑然:“还劳你们为我担这个心。我早已想开了,这九年来我遇上的所有人也不敌陛下待我好,我没什么不知足。”我看着她,口吻恬淡,“这是实话。”
  虽然早已想开,虽然早已不在乎那安夷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的这一番话还是让我心觉幸运。纵使在后宫为嫔妃、要与三宫六院去争那一个人的宠爱,也好过嫁一个根本不可能和睦相处的人为妻。其实在她之前,庄聆、语歆、怡然、婉然……那么多人都劝过我,我心里那个结虽然越来越小却始终还在,多亏了她,今日这样实实在在地打碎了我对从前未婚的夫君一直抱有的幻想。
  很多没有得到的东西看上去总是那样的好,实际上却未必,这到底我早该明白。宏晅,他已经护我至此,于情于理,我早该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箫出了点问题进医院了,被勒令住院观察三天
  存稿箱里就剩两章存稿,于是一章今晚更,一章周二更,周三如果回不了家可能同样需要断更一天,抱歉抱歉
  正文037.冬时
  一阵寒风席卷了皇宫之后,冬季呼啸而至。各宫都换上了冬装,炭盆火炉溢着阵阵暖意。冬时,嫔妃们时常喜欢聚在一起烤着火闲聊打发时间。往年瑶妃长宠不衰,纵使并非独宠,旁人也比不得,冬时小聚最热闹的便是映瑶宫,今年锦淑宫却意外的热闹。想想也是,愉姬育有皇次子、我正值隆宠、语歆又刚刚晋位不久,这样三位宫嫔所在的一宫,自然该受万众瞩目。
  越是寒冷的冬天,就越是看出宫中宠辱的时候。
  当然,来的频繁的多是长久不得宠的宫嫔,于她们而言,打发冬日时光是一方面,更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能在锦淑宫中得见圣面。
  而愈是不得宠的宫嫔,我们就愈发怠慢不得,唯恐她们吃心闹出什么事端来。
  所以每每有人到主殿造访愉姬时,我和语歆总免不了要跑一趟做做样子,一日傍晚刚从娴思殿回静月轩,就见郑褚匆匆来请,就连静月轩也没进一步,直接随着他去了成舒殿。
  在外面走得久了,即便穿得暖和脸上也难免要冻得泛红。宏晅见了我的样子一愣,信手倒了杯热酒递给我:“怎么从静月轩来成舒殿竟冻成这样?”
  我双手捧着那杯酒,竭力感受着杯身传来的暖意,瑟瑟道:“是从娴思殿到了静月轩门口,又直接来了成舒殿,远了些……”
  宏晅白了我一眼:“身子弱还总往外跑,也不知带个手笼?”
  我喝了一口酒,驳道:“原是从娴思殿到静月轩罢了,又不远,才未带手笼,谁知陛下这时候召见……”
  他哑然一笑:“又是朕的不是?”
  我咬一咬唇:“不是么?”
  宏晅轻笑摇头,不再和我争执:“用膳了。”
  案上的菜肴早已布好,坐到案前,我想给他夹菜,手却仍未从冷劲儿中缓过来使不上力气,一双筷子握在手里不听使唤。他好笑的看了半天不作声,然后执著夹起了在我筷下躺了良久就是夹不起来的那片茭白搁到我碗里:“要不要朕下个旨意让旁人不许去锦淑宫扰你们清净?”
  我手中的筷子又移到自己碗里,继续去夹那片茭白,仍是夹不起,全神贯注地较着劲,口中道:“别……免得让旁人觉得臣妾恃宠而骄,不顾六宫和睦。”
  抬眼瞧见他仍看着我,仍是那副好笑的表情。气馁地扔下筷子叫来婉然:“去找个手炉来,暖暖手。”
  话音刚落,宏晅即向婉然说了一句:“不必了。”又转向我,笑意半点不变,重新夹了一片茭白递到我嘴边,“来,张嘴。”
  我自己都觉出脸颊“蹭”地窜了红,垂着眼睑讷讷地吃了下去,又道:“去拿手炉来……”
  “谁敢给她拿手炉拖出去杖毙!”
  我住了口,可怜巴巴地望向他:“陛下,臣妾今日中午在娴思殿就和一众姐妹聊得开心,没怎么吃东西,陛下可否让臣妾好好用晚膳……”
  他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朕保证把你喂饱。”
  婉然憋了笑,死死低着头道:“奴婢告退……”
  那顿晚膳间我就觉得,日后不论去哪、不论远近,定是要带手笼的。不然一次还好,若再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事从成舒殿传出去,我晨省昏定时简直无颜面对六宫嫔妃……
  只听说过帝妃互相夹菜的,哪有皇帝负责把嫔妃喂饱的……
  好在我素来吃得少,这个过程结束得很快。喂完了我,他自己草草吃了些就叫宫人来撤膳。
  接过宦官奉来的茶盏漱了口,他随口道:“晚上更冷,别回静月轩了,留成舒殿吧。”
  我一思忖,迟疑着道:“可……臣妾还要去长秋宫昏定。”这是决计免不了的事,平日里不敢松懈,更不能因为得宠就免去。
  他沉吟片刻,遂道:“朕跟你一同去一趟,也有几日没见皇后了。”
  他若只说要陪我同去我定会推辞,可话到了嘴边又听他说是要见皇后,我便不好劝些什么,只得福身道:“诺。”
  略略整理了妆容准备往长秋宫去,他扫了婉然一眼,笑说:“现在可以去给娘子取手炉了。”
  我横他一眼,被他在额上弹了个响指:“又瞪朕,最近胆子愈发地大。”
  我低头揉着额头,不服气地抱怨着说:“陛下也太霸道,刚才怎么欺负臣妾来着,瞪一眼都不许。”
  婉然取来手炉递给我,我拢在斗篷中,和他一起出了成舒殿。殿外的宦官躬身上前道:“陛下,备肩舆吗?”
  他的目光在我面上一划,摆手道:“不必了,朕陪才人走走。”
  他终是明白我的担心和谨慎了。虽然是和他同去,但让旁人看见我与他同乘而至毕竟不好。又是去向皇后昏定,总不能让有心之人觉得我是在向皇后示威。本想着他若乘肩舆,我必不能同往,独自步行而去就是了,却没想到他先一步想到此处,就二人同行了。
  冬日天黑得早,每每昏定时都已全黑了。八名宦官四前四后的打着宫灯照亮,让我觉得心安的却并不是他们照出来的一大片亮光,而是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从离开成舒殿开始,这真温暖就一直不曾离开过,紧紧包裹着我的手,让我知道,就算我现在行路不慎摔在路上也会有人拉住我。
  他到长秋宫是突然的决定,宫人们并不知情,但见他到了,仍是一个大礼行得规规矩矩不急不躁。进了椒房殿,一众嫔妃行礼问安,皇后也站起身,我方脱开他的手向侧后退了两步避开皇后的礼,待皇后与他见完礼,又上前向皇后一福:“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笑意和煦:“宁才人坐吧。”
  帝后端坐主位,我回到自己该回的位置上落座。自纪氏从贵嫔降穆华后,席位就设在了我之后。一连这许多日过去了,每日晨省昏定我们都相邻而坐,却一句话也不曾有过。她没有向我行过礼,我也从来不强求这些,反正因为我的关系她已降至八十一御女中的最末等,我又何必再去讨她那一个礼呢?
  瑶妃仍是妆容精致,一身华服。虽然这些日子后宫里是我最得圣宠,盖过了她的风头,可她也仍是宠妃,至少比她的嫡姐中宫皇后要得宠的多。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宠冠六宫的到底是她,这些日子她对我的厌恶之意愈盛,见面之时明里暗里的讥刺总少不了,大抵因为今日宏晅在此,她才未与我多言。
  她不言,自也还有想要巴结她的宫嫔察言观色之后替她说出她想说的话,任容华从宫娥手中接了茶盏亲手端上去,全似不经意地笑道:“平日里晨省昏定,宁才人即便不是最早也是数一数二的,臣妾等适才还纳着闷怎的宁才人今日还不到,原是同陛下一起来了。”
  较之静月轩,成舒殿离长秋宫要略远一些,又因和他一同走,我不好催促走得也比往日要慢,故而到得比平日要晚上半刻。宏晅接过茶盏放在一旁,笑意似乎显得十分愉悦:“朕说要坐肩舆,宁才人无论如何不肯同乘,说是逾矩,一路走来才晚了。”
  他竟捏准了我的心思拿这事来当说头……我微微一愣,举步上前向皇后施礼道:“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疏忽了成舒殿比静月轩离得远才耽搁了……”
  “宁才人何须请罪?”皇后和颜道,颇有赞许之意,“任容华只是说才人比平日里晚了,并不是说才人来得迟了。依本宫看也是才人平时来得太早,早起后也好晚膳后也罢,大可多歇上一歇再来见本宫。”
  我颌首又道:“诺。臣妾只觉得侍奉皇后娘娘是臣妾之责,不敢怠慢。”
  身后不远有人冷声一“嘁”,寒森森地说:“宁才人也就凭这一张巧嘴,搬弄是非的本事愈发好了。”
  又是纪穆华,当真不长记性。我仍在帝后面前维持着恭顺神态,连头也不回,庄聆清凌凌道:“穆华这话说的,宁才人何处搬弄是非了?穆华指得莫不是你降位那事?本宫倒听说那是陛下的旨意,穆华你这一句搬弄是非,所指何人呐?”
  宏晅神色微凝,不曾发话。只向皇后道:“朕听说皇太后又想召世家女子入宫为妃。不是选家人子的年份本就不该弄这些,但既是皇太后的心意,照做就是了。只是梓童你须得多上心,但凡规矩不全的、心思不善的,不论怎样的家世,一概不得入后宫。”
  他这番话听上去与纪穆华毫无干系,实则等同于当中打了纪穆华的脸。纪穆华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当初就是奉了太后懿旨受召入宫的。凭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规矩不全、心思不善……明摆着也是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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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038.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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