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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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之下只得让宫娥在两边搀扶着,勉勉强强地才跨过了门槛去。
  徐曼青未记前仇,还特意不动声色地凑近前去搭了一把手,低眉顺目地道:“皇后娘娘节哀,请千万注意脚下。”
  皇后不经意间被她扶了一把,心下还是有些怨恨,一使巧劲便把徐曼青的手给拨开了。
  “本宫用不着你来瞎操心。”
  徐曼青这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但也没往心里去。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皇后是在害怕些什么,便还是趁着两人靠近的时候用极细的声音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子现在容貌完好,再不是刚出事时的样子了。”
  皇后闻言果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之前太子刚出事那会她悲伤不已前去探看,竟然被自己儿子可怖的死状生生吓昏过去。这件事情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别人虽然明面儿上不说,可谁人不会在背后叨叨上几句——一个被自己亲生儿子吓成那样的母亲,还有资格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吗?这气度,这风范,都养到哪儿去了?
  虽然太子的死状可怖,但因为太子死因不明需要调查,皇帝自然要下令包括高太后在内任何人等都不许探看,这样一来,看过太子恐怖死状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嘴碎之人,又哪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她这个得知儿子死讯之后又惊又悲又怒的复杂心情?
  但她自见了太子遗体之后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事儿也确实是真的,为了这事,皇帝还特地让钦天监请了高僧大师前来做法,折腾了许久才算是让她的心绪平稳了一些。
  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喘口气,就传来一个惊天消息——这皇帝特招入宫为太子修容的项家夫人竟从太子遗体的颅脑内发现了一枚致命的细针,证据直指害死太子之人绝非是翼王世子。
  只要这证据坐实,别说是她向来憎恨的翼王世子拿不下来,反而会摇身一变,从杀人犯变成了试图在太子中针快要坠马的时候还想要勇救太子的小英雄!
  毕竟当天在校场上,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在太子身型不稳刚想坠马的时候,翼王世子是赶马加速追过去试图扯住已经有下坠趋势的太子的。
  可惜那意外发生得太快,在电光火石之间,年纪尚小的翼王世子能有这般反应已经算是不错,就算救不回太子,但在道义上是不需要被谴责的。
  虽然像徐曼青一类的旁观者在发现了太子死亡的真相之后都能迅速地接受事实,毕竟冤枉好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皇后却不这么想。
  就算翼王世子不是直接害死太子的人又如何?
  若不是他的出现刺激了太子的神经,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太子又怎么会忽然置气要跟翼王世子赛马?
  若不是这场赛马让真凶抓住了栽赃陷害的机会,她的太子也不至于会死得面目全非,就连阎罗王都认不出他来?
  还有那个高太后!她也有错!
  若不是她偏袒翼王世子,总是要制造各种机会让翼王世子亲近太子,这事情也不会闹成这副田地。
  她如今失了太子,又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岁数,虽说膝下还有一个亲生的公主,但毕竟是个女儿,以后成不了在这深宫中的仰仗。
  她为了守着太子,暗地里曾经整治过多少受宠的妃嫔,死在她手中的胎儿也不在少数。后宫里头的人恨她恨得入骨的人多了去了。
  这太子没了,她的天也就这样塌下了。这些人不趁这时候落井下石,还去哪里找比现在这个更好的机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翼王、翼王世子、高太后,还有那个力劝皇上将翼王释放的项氏夫妇,全都该下地狱去!
  皇后是越想越气,若不是因为她此刻手中权力不够,她还真想立刻就把这些人都千刀万剐了,才能平她的心中之恨!
  可无论皇后的心中有多少恶毒的想法,此刻的她依旧是令人同情的母亲。
  在宫门打开的那刻,静静沉睡在鲜花丛中的小太子安稳祥和,完全没有了冤死的戾气。
  远远看去,真就跟德宗嘴里说的那样,像睡着了似的。
  自古大齐皇室敛葬,从来就没有这样用鲜花环绕的方法。
  这法子也是徐曼青提出,经德宗亲口同意的。
  因用水银灌注的方法防腐,尸体的气味暂时消弭了一大半,再加上室内花香浓郁,竟一点都不似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天的人该有的状态。
  此刻的皇后也顾不得自己那弯弯道道的心思,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看似死而复生的儿子,她心中是又悲又喜,随即大哭着就要朝遗体扑去。
  她想像以往那般拉着儿子的手,再说一说这些天来积攒下来的话。
  虽然太子已经不再能回上一两句,但能摸摸他的脸,也总是好的。
  看到皇后悲天跄地的模样,高太后也难免被这种情绪感染,竟也想随着皇后一道到太子身边去。
  对于太子的死,高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却也是充满了愧疚的。
  谁能料到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今个儿这最后的一面,也将要成为悲戚的绝唱。
  谁知皇后和太后刚挪动步子,徐曼青就侧着身子从一旁闪了出来,直愣愣地挡在了两位尊贵的女人跟前。
  “太后,皇后娘娘,请止步。”
  皇后定眼一看,又是徐曼青这杀千刀的女人出来搅局,思儿心切的她一时间也顾不得有高太后在场,尖叫着喊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在本宫前面?!大胆!放肆!”
  “快来人把她给拖出去!”
  徐曼青低头道:“娘娘息怒。”
  “只是臣妇当初为太子修容,为了防止遗体腐朽,只能往其中灌入剧毒的水银。”
  “如今二位看着太子遗体完整安好,但其实周身都是活人近不得的毒气。”
  “臣妇是为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安危着想,才特意前来阻拦的。请太后、皇后娘娘赎罪。”
  徐曼青语毕,十分小心地望了高太后一眼,眼神充满了诚恳。
  高太后哪能不知徐曼青的善心?
  这眼前的小女子,原本是可以远离这后宫的是是非非,自个儿安分守己地生活在和谐美满的项家后院中的。
  可如今因为她的保举,徐曼青被招入宫中为太子修容,项家更是被卷入了皇帝和翼王的是非漩涡中不得脱身。
  自她的软禁被解了之后,自然知道皇帝在下令释放翼王回东鲁征夷之时,也将徐曼青的夫君项望山给派到前线去了。
  高太后常年在深宫中浸淫,哪能不知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如今只能求佛祖保佑,让翼王能打场漂亮的胜仗,这样一来,项望山也就能全身而退,徐曼青也不至于失了仰仗了。
  高太后叹了口气,伸手就扯住了还欲继续往前走的皇后。
  “哀家知道你思子心切,哀家又何尝不是?”
  “可死者已矣,我们勿要再扰了他的清静。”
  “都说至亲的哭声会惊动泉下的亡灵,让他们不舍得去西天极乐……”
  “难道你想看着你的皇儿在地下为了你的哭声而徘徊么?”
  皇后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被拦住去处的她跪倒在地,一声声地喊着太子的名字,直至声嘶力竭。
  饶就是坚强如高太后,也没能忍住哭泣。
  这也是徐曼青第一次,看到这个大齐皇室的铁娘子在众人面前哭得如此伤心。
  探视的时间不宜过久,毕竟第二日太子就要下葬,钦天监那边还安排了许多繁复的送葬事项,这些都要在安宁殿逐一完成。
  最后,依旧是由宫娥将哭昏过去的皇后给抬回了宫去,而高太后也已经不能行走,由身强力壮的嬷嬷抱着上了步撵。
  可惜现下是敏感时刻。
  谋害太子的真凶没抓到,翼王不能说彻底洗脱了嫌疑。此次被放出天牢,顶着的也只是戴罪立功的帽子,之后下场会如何,还扑朔迷离。
  越是在这种时候,高太后若想保住对她有大恩的徐曼青,就越要表现出一种疏离的姿态。
  哪怕心中有一千句感谢一万句对不起,此时的高太后也只能选择不痛不痒地赞了声“做得好”,便让宫人将她送回安华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每个活着的人,都不容易呀!
  在写皇后的时候,还真想到一个在现实生活中跟她挺像的妈,那就是最近非常有名的梦女士。这种妈的特点就是但凡出了点什么事情,就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错处。。。
  现在想想,虽然我没有大钱,没有大房豪车,但是有可爱的读者,有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地一起过中秋,吃个月饼啥的真是太美好了。
  大家都要幸福快乐哟~
  第155章
  目送后宫两位重量级的女人离开,徐曼青浑身像脱了力一般,再也提不起半点干劲来。
  在宫人的陪同下浑浑噩噩地往自己住着的偏殿走去,脑中乌泱泱地乱成一团——有高太后花白的鬓发,有皇后声嘶力竭的哭泣,有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神,更有项望山在临别前不舍且爱慕的眼神……
  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许多年之前,当她还是一名整容医师的时候,与一个刚从法医岗位上离职的女性朋友的一番谈话。
  法医向来是不为寻常人的世界所接纳和理解的一种职业,若是男法医倒也还好些,可若是女性从事这个职业,就算在岗位上做出再出色的成绩,恐怕在婚姻家庭上也不得不收到极大的影响。
  起初,徐曼青还以为她的这位朋友是因为要谈婚论嫁了的缘故,才会毅然决定离开这个已经奋战了多年、做出了卓越贡献的岗位。可在深聊之后才知道,这位友人根本就没有要结婚谈恋爱的意思,而不过是带着苦涩的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句:“实在是消化不了那么多负面情绪。”
  这位友人的面貌徐曼青已经记不大清了。自那次谈话之后,那位友人搬离了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城市,两人也因为距离的遥远和生活圈逐渐分开的缘故渐渐地少了往来。
  如今掐指一算,差不多已经过了近十年。
  当时的徐曼青一直不大能理解这位友人所说的话。
  照理说,人,特别是女人,大多是讨厌陌生及不安定的生活环境的。在徐曼青看来,就算这位友人不想在干法医这行,也大可在同一个城市选择另外一份职业,毕竟像她们这样有着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医学院教育背景的人,不愁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萝卜坑,犯不着这样离乡背井地,跟原来的生活圈子都失去了联系。
  可现下,徐曼青倒是有些能理解这位友人当初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在日复一日地或自愿或被迫地与社会上的灰暗面接触,在面对一个个身死的被害人或者是犯罪人惨状各异的尸体的时候,在看到每个案件背后无尽的悲伤和唏嘘的时候,人内心的正能量就算再多,也禁不住日复一日的侵吞和蚕食。
  待那颗曾经秉持着追求真理和正义的内心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破落不堪之后,看透了人性的丑陋与虚妄所引发的一系列心理问题,让这位友人除了彻底地逃离熟悉的环境之外,已经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的挽救办法了。
  人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坚强。
  自这次被卷入太子被害的惊天大事之后,徐曼青也发现自己早已厌倦了现下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回忆起未曾大富大贵之前,那小小的项家跨院,她拿着针线在项寡妇的悉心指导下一针针地学习女工,身旁的地上,花爷正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它的一干小母鸡悠闲散步的画面,心中更是难受得厉害。
  想不到那多多少少有些被自己厌恶的昨天,竟然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而让她觉得有些许讽刺的事,一切的动荡与不安,几乎都发生在高太后给她封诰之后。
  或许正如佛家所云,有所得必有所失。
  在皇家跟前既然得了应有的体面,那么,至少你要为大齐的皇族贡献出你应有之力。
  这种贡献,或许是被皇帝及群臣质疑之时丢掉的尊严,被皇后在众人面前错打的无奈,也或许,是自己心爱的丈夫的生命。
  思及此,徐曼青不仅觉得一阵胆寒,那股透心的凉意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直至她觉得手脚都冰凉得像刚握过冰一般。
  她至今不知项望山到底有没有就翼王一事给皇帝上书,也不是若是真有进谏,奏折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但她却明白,项望山如今为了她已随翼王前往东鲁。
  面对如寇匪贼盗一般的羌族人,从来没有接触过海战的项望山到底能不能再像九命猫妖一般凯旋而归。
  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偏殿之中,徐曼青自觉个人力量的渺小,心中因思念项望山幽堵甚慌,胸口如被巨石埋压一般喘不过气来,只得趴在被褥上哀哀哭泣。
  当她发泄了一阵,门外忽又传来宫娥怯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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