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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一竹锁好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李梅笑吟吟向她介绍:“小叶,这是盛廷的妈妈。”
  叶一竹抿嘴一笑,听到陈素英淡淡开口:“不用介绍,我和叶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虽然知道陈素英是来者不善,可对方毕竟是长辈,叶一竹也不想让陈素英有任何可以抓住把柄的机会。
  “阿姨,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阿姨还能记得我。”
  陈素英端庄典雅,浑身散发凌人气势,身体侧了侧,打量着叶一竹缓缓开口:“是叶小姐天生靓丽,让人过目不忘。”
  两人稀疏平常的“寒暄”在湿冷空气里漫出火药味,李梅一头雾水,听到陈素英说:“我本来是想来看看盛廷,可他在外面应酬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既然叶小姐回来了,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原来是顾盛廷不在家。
  叶一竹弯了弯嘴角,心轻飘飘的。
  没有邀请,没有接受,两人达成一种无声诡异的默契,一前一后走进别墅。
  都熟门熟路的。
  叶一竹换了鞋径直去厨房倒水,可陈素英没有坐下的意思。
  “刚才等盛廷的时候,我已经喝过水了。”
  叶一竹动作未停,依旧把杯子放到桌角,又伸手往前推了一下。
  “哪有连客人来了,一杯水都不给的道理。”
  面对陈素英锋利的眼神,叶一竹始终维持淡笑。
  “阿姨喝不喝请便,可倒不倒这杯水,是我的事。”
  “看来叶小姐也是出身在不一般的家庭,这些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很周全。”
  陈素英瞥了眼欲跟进来的李梅,把手里的包递给她,自己往厨房走。
  “阿姨过奖了,不过是一些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在医院忙前忙后,叶一竹早就饥渴难耐,说完,她转过身准备给自己也倒一杯水。
  身后冷不丁响起漠然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给了叶小姐这样的认知,认为我进自己儿子的家门,倒成客人了。”
  耳边只剩下清水冲刷杯壁的声响,叶一竹不动声色灌满整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陈素英似乎并非说笑和糊弄的意思,拉开一张凳子,不紧不慢坐下来
  “阿姨是长辈,我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您不是顾盛廷的妈妈,晚辈给您倒杯水总是应该的。”
  陈素英脸上的神色有些崩塌,意识到和她在这里兜圈子不是个办法。
  “听说叶小姐高中没毕业就去了美国,我倒是很好奇,你和盛廷是什么时候重归于好的。”
  母亲关心自己儿子的感情状态不足为奇,可陈素英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逼迫和嘲讽的意味。
  叶一竹看她没有丝毫心平气和的意思,索性说:“我和他当年有些误会,误会解开了,觉得还有感情,就自然而然又走到了一起。如果阿姨介意顾盛廷没有把我们两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笑话,他是我儿子,他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陈素英冷嘲一声,打断了叶一竹的话。
  叶一竹不动声色,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平静听她把话说完。
  “你们当年在学校是早恋,我心知肚明,也知道我那儿子是什么德行。好在你们没有闯出什么大祸,不然你真的觉得我会置之不理?”
  “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又或者说,叶院长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学校早恋还拉帮结派打群架。”
  陈素英说得慢条斯理,可每一个字都杀人于无形。
  年过五十,可她敷有妆容精致的脸上连细纹都少见,刻意扬起的笑意,很假。
  叶一竹深吸口气,淡淡开口:“这样看来,阿姨是真的很关心顾盛廷当年在学校的事了。至于我爸妈……我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无关。而且,阿姨口中所提的桩桩件件,都是我的个人以及家庭问题,恐怕轮不到您来操心。”
  陈素英一点点收敛笑容,眼神锋利刨析着叶一竹,扬起音调:“噢,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当年在下下的事与你有关,盛廷是因为你才受了大过处分?”
  “这些事您应该去问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我。”
  说完,叶一竹体内有股火气躁得厉害,再没心性和陈素英玩什么猫鼠游戏。
  从她阴阳怪气搬出叶集扬的那刻起,叶一竹就已经决定不再与她维持表面低贱的客气。
  陈素英索性也撕下面具,冷冷出声:“我警告你,当年我就知道他受处分、租房子问我要钱都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还知道你们分手是因为你在班级殴打诬陷你们班的女同学。”
  她深吸口气,继续说:“青春期的男生做出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当时你们在热恋,我不好说什么,可事到如今,我劝叶小姐,还是好自为之。”
  叶一竹好笑出声,停下脚步扭头直面陈素英戒备的目光。
  “既然当年我们做出这么多让您无法忍受的荒唐事您都可以置之不理,现在又把已经过去的事拿出来,是想说明什么?”
  陈素英站起来,假模假样劝告她:“你们分手后,他身边的女人从来就没断过,你真以为他会收心好好跟你在一起?他不过就是跟你玩玩,不然怎么会把你藏在这里。”
  叶一竹轻蔑一笑:“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下贱,阿姨您作为女人也年轻过,知道男女之间的事讲究你情我愿。您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挖苦我十几岁的时候勾引您儿子让他差点毁了自己的前途,现在二十几岁了又不知死活甘愿做他的地下情人?”
  陈素英的心思被叶一竹不留情面地戳穿。
  连她都没想到叶一竹会口无遮拦地把极其难堪的字眼用在自己身上。
  “我敬重您是长辈,我再说一遍,当年顾盛廷受处分也不是我想看见的结果。一切是您儿子心甘情愿。我们相爱,所以走到一起。我们之间经历过的种种,不是您一个局外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可以抹杀的。”
  陈素英越发激动,呵斥她:“闭嘴!我原来不知道你这么厚脸皮,竟然能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
  叶一竹扯着嘴角,嫣然一笑,自信又潇洒。
  “阿姨您不喜欢我这副样子,您儿子倒是喜欢得不了……”
  “啪!”
  清脆短促的一声让焦灼气氛霎时恢复沉静。
  所有的争锋相对、冷嘲热讽一下沉入谷底,但依旧散发恶臭。
  叶一竹左脸颊很快泛红,像是被打懵,人定定站在原地。
  “真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女儿。你爸贪污,你妈趋炎附势,你挥霍着不干不净的钱活到今天,还想把我儿子、把我们家拖下水!”
  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像突然被人摁到凉水里,可脸上火辣辣痛着——冰火两重天的强烈感受激得叶一竹打了个寒噤。
  这一刻,她徒然清醒。
  *
  竟也觉得可笑。
  觉得这巴掌她该受着。
  不是陈素英毫不留情的羞辱和诋毁,她还意识不到——原来现在的她在别人眼中,如此下贱。
  此时此刻,叶一竹真切觉得自己像一个坏事做尽的女人。
  是被他圈养金丝雀。
  她因为他和范家、李宇目前理不清剪不断的关系迟迟不肯给他明确的关系认同感。
  但所有人都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语与庇护中,这俨然已经是她的最好归宿。
  可她依旧恬不知耻,不懂得满足。
  要等到他的家人忍无可忍把她从静和的别墅赶出去,她才有乞求重见天日的可能。
  原来,她连这点体面和尊重都得不到。
  八年前的梦魇再次重演。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旁人总会质疑:
  和她在一起是他不值。
  和他在一起,是她不配。
  “我爸妈是什么样的人,跟外人没有关系。你们家教好?”叶一竹凉薄一笑:“那就请让您的儿子不要靠近我这种没有教养的女人。”
  陈素英嘴唇翕动,又被叶一竹冷冷回击:“靠欺骗女人的感情去谈生意,这就是你们的好家教。”
  “那我今日,就祝你们与范家好事将成,不然还会有无数像我这样的女人耽误了你儿子的大好前程。”
  说完,叶一竹没再看陈素英一眼。
  每一步、每一次呼吸都用尽全力。
  心每跳一下,胸口就疼得发颤。
  回到房间,她看到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无力瘫坐在地。
  或许陈素英突然来这一趟,是老天为了坚定她离开的决心。
  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那些温柔的缱绻与热烈的碰撞,不过都是毁灭前一点捉摸不定的虚影。
  不管是李宇、范媛媛还是今天的陈素英,都是他们迟早要正视的重重阻碍。
  只不过现在老天把时间快进了几百倍,残酷剥夺了他们最后缱绻缠绵的甜蜜时光。
  把未来要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
  这些,明明该他们两个一起去面对。
  可现在,只有她在孤身犯险。
  刚才最后几句话从叶一竹口中说出来时,她的世界也山崩地裂。
  陈素英纵横商场几十年,面对她激冷的讽刺,没有丝毫恼羞成怒的溃败。
  反而气定神闲对已经上楼的她说了一句:
  谢叶小姐的祝福,到时候婚礼风光大办,你可得来讨杯喜酒,驱驱你们家的晦气。
  *
  顾盛廷是第二天中午回到静和的,一进门没看到她穿的拖鞋,他愣了愣,以为她还在。
  心脏狂跳。
  他动作很慢地放车钥匙,目光一直盯着地面,没急着换鞋。
  把领带松开,又解了袖扣。
  一切都做完,做无可做,依旧没能缓解体内那股躁动。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终于,他意识到什么。
  牛津鞋踏在地砖上,失去韵律。
  他狂奔上楼,推开房门,喘着粗气,却掩盖不住看到眼前一幕的惊愕和慌乱。
  床铺整整齐齐,梳妆台面空荡荡的,没有她常用的瓶瓶罐罐。
  发疯似拉开衣柜的瞬间,他所有的喘息就此停滞。
  属于她的衣服,全都已经被带走,只剩下他的几件衬衫摇摇晃晃。
  脚后跟绊到床沿,顾盛廷额头沁汗,心悬到嗓子眼。
  身后就是深渊一般令他恐惧。
  他抓起手机仓皇冲下楼,可到了半路,又缓缓停下脚步。
  像绝望透顶的人,不肯再相信最后一丝光明。
  自嘲笑出声,顾盛廷倒在台阶上,觉得自己很可怜。
  可怜被她又一次抛弃,可怜被她欺骗伤害,他却还想去找她,幻想他回来这一趟还能看到她。
  她就是这么狠心,连骗他一下都不肯,走得也如此决绝。
  其实只要她稍微骗他一下,或者他这次情不自禁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她……
  他觉得他是会原谅她的。
  可她如此狠心,好像是为了刺激他——从前和他的那些温存与暧昧,都只是为了利用他。
  制服李宇这条艰难又危险的道路,她只愿意和二楼后座那群人走下去。
  她的信任,只给予他们。
  *
  宁远山苏醒后身体状况渐渐好转,时隔半个多月,宁雪重新回到剧院演出。
  程褚没有告诉她他买了今晚演出的票。
  两个半小时,他坐在角落的位置,如同底下的每一个观众,瞻仰舞台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她。
  就算是以前他也鲜少到现场来看她的演出。
  一是事务繁忙,二是不感兴趣。
  为此他们没少吵架。
  程家二老对宁雪的职业很不满意,不想她在全国各地到处奔波,抛头露面。
  起初让二老点头同意他们婚事的条件,就是他说服宁雪辞去这份工作。
  程褚原本觉得和他们的感情相比,一份工资不高,又奔波劳累的工作根本不足为奇。
  所以他没少劝她辞演。
  可他不知道,原本学播音的宁雪在大学期间热爱上了舞台表演,她对这份职业爱得深沉,让她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表演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都在为台上演员所呈现的精彩演出欢呼喝彩。
  宁雪站在舞台中央,对台下的观众鞠躬致谢。
  她用悠长动容的眼神深深注视台下被他们感动的观众,柔和饱满的灯光落下来,那一刻,她所展露的,是他许久没有见过的酣畅又甜蜜的笑容。
  就好像在一中她们班外的走廊。
  隔着一道窗,她站在别人后面,不争不抢。可被他们一群人逗笑时,素净的面容比春光明媚。
  最后所有演员上台谢幕,有不少台下的观众或是工作人员手捧花束上台献给自己喜爱的演员。
  宁雪捧不过来,可还是笑得灿烂一一接过去,然后转交给工作人员。
  程褚高大的身影隐于黑暗,在全场的躁动里纹丝不动。
  躺在座位的一束鸢尾蓝得发灰。
  忽然,他看到从另一边上台的成博宇。
  成博宇手捧一大束花,径直朝舞台中央走去。
  宁雪看到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嫣然一笑。
  好看的眼影下似有泪光闪动。
  那便是她曾经交付了全部少女情怀的男人。
  摄影师准备拍照,成博宇本想下台,却被一群人起哄拖住。
  他无可奈何就范,就站在她身边,看向台下闪动的光影。
  她捧着他送的花。
  一个风姿绰约,一个英俊明朗。
  观众席里的人,仿佛替他们见证了一场年少时缺如的梦。
  *
  程褚坐在车上等她。
  宁雪卸完妆换好衣服出来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
  他远远看到她从剧场走过来,神色清冷,裙摆翩翩,发丝风中起舞,举手投足都是迷人的风采。
  憋了一晚上,他忍到极限,忽然很想抽烟。
  想冲她吐烟圈看她皱眉嫌弃的可爱模样。
  他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放开她。
  时隔很久,他们再一次没有争锋相对地见面。
  就如同以前普通的某一天,他从公司开车过来接她下班。
  “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一点东西?”
  她系好安全带,一言不发,直到他开口。
  “我不饿,直接回……”她顿了顿,下意识想说“回家”。
  感受到她的迟疑和恍惚,程褚握着方向盘若无其事观察路况,可心里早就泛滥一片。
  “直接回去吧,把东西拿走之后我还得去医院。”
  来剧场接她,见她一面,程褚原本是想和她说说话。
  可一路上车里静得出奇,连音乐广播都显得多余。
  原来经历过一番相遇、相识、相知,吵闹、和好又争执,他们命运的最后一站——是相对无言。
  也许该说的,早就藏在昔日的甜言蜜语或是争吵时的嘶声怒吼中了。
  那些想说的、未来得及说出口,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望着窗外的繁华街景,宁雪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什么都记不起。
  可在飞驰中快速掠过的光影里,她又一次看到和他一起走过的这几年。
  车停在他们曾经共同的“家”门口——原本他们是打算结婚后也一直住在这里的。
  其实程褚有意换房子,可她觉得麻烦,他也就同意了她的坚持。
  “宁宁……”
  深切的呼唤惊醒了哭得泣不成声的宁雪。
  她最恨自己的多愁善感和发达的泪腺,在敌人和朋友面前,总容易动情,所以才容易被别人牢牢掌控。
  “我不会原谅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你背叛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程褚凝望着缩在座位啜泣的她,自己也无法出声,只是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不语。
  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在忏悔。
  *
  她的东西,他之前就让阿姨收拾得差不多了。
  宁雪又自己清点了一些细小的物件。
  可加起来不过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
  更像是无畏一身轻。
  封箱前,宁雪把堆在衣服里的那个盒子拿出来。
  里面都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包括求婚戒指。
  “拿着吧,我已经送出去了,就都是你的。”
  赶在她出声前,程褚看出她想要做什么,可还是开口试图阻止她。
  宁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沉默转身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没有丝毫迟疑。
  他的心碎成渣,自嘲道:“是不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也要还给你。”
  “不用,都是些不贵重的礼物。”
  言下之意,是他的东西太贵重了,所以她不能带走。
  程褚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爸妈说过什么话,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知道她不可能完全不芥蒂,却一直忍到现在。
  宁雪浅浅笑笑,反倒像她在安慰他。
  “别人怎么说,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因为我自己知道,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听到她后半句话,程褚忍了一晚上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倾诉的情感喷薄而出。
  “宁宁,那些东西都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她没有抗拒他此刻显得有些滑稽的表白。
  “对于我而言,最贵重的礼物就是你的爱,所以我没有办法带走。”
  程褚心头一动,怔在原地,难受得无以复加。
  宁雪没有关注他的情绪,没有一点留恋拖着行李箱路过他。
  “是不是在未来某一天,你会继续追逐成博宇的脚步?”
  今天在剧场看到的大合照那一幕,他恐怕用很长时间都无法释怀。
  他们如此般配。
  宁雪停住脚步,回头凝视他,平静开口。
  “程褚,我给过你机会,这个机会是任何人都没有的。”
  *
  一早上秦铭忙得脚不沾地,他提前让跟组的学生下夜,自己搞到十二点才下班。
  回到家后他什么都顾不上,蒙头补觉。
  下午的时间过得尤其快。
  杨展在桃春源饭店请客,秦铭从家里出发要路过ae,就正好把下班的叶一竹带过去。
  黄蕴毕业回国内没两天,她忙着安顿,秦铭忙医院的事,两人到现在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秦铭就打开音乐,准备搞根烟抽抽,醒醒神。
  说实在的,一个夜班就能搞死人,对身心伤害极大,就算睡两天都补不回一半的精气神。
  秦铭思绪放空,不经意抬头,看见叶一竹和谭中林并肩从大楼走出来。
  叶一竹最近脸色不太好,他几次见她都是冷冷淡淡的,看到她和谭中林一起也是如此,秦铭心里平衡许多。
  拉下车窗,他按了按喇叭。
  那边的两人都闻声看过来。
  秦铭坐在车里冲谭中林招手。
  叶一竹穿了条长裙,上车时有些不方便,恹恹抱怨:“要不是你来,我都想回家换身衣服。”
  秦铭把烟掐了,等她系好安全带才重新发动车子。
  “都是熟人吃饭,整这么麻烦干嘛。这次我们去得可够早,不然又让那帮小子抓住咱们的小辫子不放。”
  他开玩笑,可车内却陷入了沉默。
  算来,今晚的饭局是靳岑他们回国后他们一群人第一次坐下来正经吃顿饭。
  以前他们总想着等人齐了再聚,嚷嚷着人齐了才热闹。
  可又有几次是真能凑齐的。
  以往最喜欢调侃他们两个总是晚到的人,已经不在了。
  秦铭想转移话题,随口一提:“我说你和谭中林也不避避嫌啊,人多眼杂,你又是谭中林带进ae的。”
  “就是下班坐电梯的时候刚好碰到,八百年一遇的事,偏偏就让你给赶着了。”
  “你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轻笑一声,分辨不出情绪,“我怎么看他,像是对你有点意思。”
  叶一竹把座椅往后调角度,把原来绑着的头发散下来,语气淡淡:“那是他自己的事。”
  “嚯,叶姐不愧是叶姐。”
  晚高峰车流拥堵,叶一竹不闻不问,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像是累到睡着。
  因为地海工程的事,秦铭原本以为她不会去今晚的饭局。
  可他忘记了,她是个把什么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的人。
  这么些年,她也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放到肚子里自己消化。
  何况是她和顾盛廷这段连见光机会都没有就分崩离析的感情。
  等红绿灯的时候,秦铭伸手去拿后座的毛毯,盖到她身上时,瞥见她左手中指上的银圈。
  安静而美丽。
  *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最后到的。
  那帮人无所事事,之前为了躲避李心案子的风声,就连秦铭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
  茶楼激战之后,这群人才跟着杨展干了点实事。
  “我找人去问了,警察那边已经不再继续跟进李心的案子。”
  杨展说完后,阿四依旧愤愤砸桌,“他李家的势力就这么大?都上了新闻的案子,说没后续就后续了。”
  靳岑瞟他一眼,声音毫无温度警告他:“你是巴不得让别人听到你和那个杀人案有关系。”
  阿四语结,压低声音依旧不平:“人不是我们杀的,我怕什么。李龙也是个孬种,自己女儿都没了,还做自己侄子的走狗。”
  人是李宇派人杀的,案子也肯定是李宇派人撤的。
  如今他收敛不少,还不是怕最后查出来是他的人造成的这起命案,不好收场。
  加上现在他们这边有杨展作为保护伞,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结束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李宇和他爸,李龙算个屁。”杨展夹了块牛肉给靳岑,漫不经心开口。
  李龙死了女儿,就算心里猜测和李宇有关,可为了自己的生计,也只能依旧对李宇言听计从。
  “要不是你们绑架李心,也没这么多事。”
  秦铭暗讽阿四把他们自己与李心之死推脱得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秦铭还是耿耿于怀他们受了玉芹的煽动做出蠢事加速害死了华杰。
  阿四虽然不服,可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是生闷气灌了口酒。
  叶一竹推了把秦铭,让他少说几句。
  一直沉默的靳岑默默观察叶一竹。
  她清瘦许多,一整晚也心不在焉。
  “你不是说派人查到了些当年财富集团黑心工地的事?”
  听到靳岑的话,叶一竹才来了些精神,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杨展。
  其实事情发生的时间不算久远。
  可和李家有关,还有一股现在都查不出来的势力,所以才让成博宇他们的维权寸步难行,就连谭中林也查不出个二叁事来。
  杨展沉默许久,不动声色吃了好几口菜,席间的气氛压抑有些可怕。
  “展哥,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叶一竹会直接开口。
  杨展神色阴郁,耐着性子和叶一竹解释:“如果我说,这不是一场意外呢?”
  所有人顿时怔住,心惊肉跳。
  秦铭有些不可置信。
  “这么多工人的性命,要是有意谋害,就算要脱身也要费好大的力气,他们怎么敢?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杨展笑秦铭还是涉世未深,“和李字沾边的事儿,没道理也会变得有道理。李宇小小年纪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你觉得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展哥,你有什么消息就说出来吧,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能怎么样,好歹也让那些工人联合起来,人多力量大,邪不压正。我就不信,把事闹到上边,他李家还能只手遮天?”
  “事情有这么简单的话,当年还在风口浪尖的时候,照你的说法,那些工人联合起来使劲把事情闹到上头去不就行了。”
  杨展的话让叶一竹汗毛倒立。
  “你的意思是,他们用钱收买了那些工人家属?”
  “赔偿费肯定会给的,当年出事之后,他们并非一分钱都没拿出来作为赔偿。可后来坚持上诉讨公道的人越来越少,你可以说他们人微言轻,一来没有这么多人力物力,二来他们也相信那是场意外,拿了些钱够过日子,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杨展深吸了口烟,低低笑:“恐怕他们也想不到,会有像成博宇这样的人不肯拿他们的一分钱,过了叁四年还在使劲把这件事闹大。”
  叶一竹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满屋子的烟雾就像乌云压城。
  迷住眼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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