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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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平地起雷,一经传出便席卷全镇,连镇上妓院最销魂的头牌姑娘的事情也被压了下去。之所以会掀起这么大的狂澜,主要还是因为主人公是乔家大姐。镇民们几乎都有同样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人才敢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啊?就不怕她一个不如意就把自己给砍了?
  但是毕竟只是个口舌上的事情,说过了大家也就失去了兴趣。谁知很快又有人探得了最新消息:据说乔家的那个大姐夫是抢来的。于是天水镇再次一片哗然。
  只是这样的讨论绝对是只能在乔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所以无论街上镇民们讨论的多么热火朝天,此时乔家院内却还是一片清净。
  说起来乔家的住处还算僻静,可能也是附近邻居都防着他们的缘故,总之自从乔家大姐两年前出了砍人那桩事情之后,如今方圆百丈之内就仅有乔家一户人家了。
  正是冬日,万物凋敝,乔家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草全都失了往日的娇容,也就那两棵松柏依旧显露着绿意,将这不大不小的四方院子衬得古朴别致。
  据说乔家老爷子以前是京城人士,所以乔家的院子建的颇有些京城四合院的风格,四面都有厢房,坐北朝南的为主屋,主屋正中堂屋为平日招待宾客的前厅。乔家出了乔家大姐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宾客来登门了,不过此时里面倒也算热闹,因为乔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厅中上首位置坐着一人,地上跪着两人,却不是对着坐着的那人跪的,而是侧着身子,朝桌上放置的一个牌位恭恭敬敬的跪着。
  坐在上方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容秀丽却没有多少表情,看上去使人觉得有些不易亲近,只是那双眼睛灵动的很,轻轻一转便无声的流露出许多情绪来,而此时她眼中的情绪很明显,便是恼怒。
  女子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头发也被盘成了妇人髻,一手搭在桌上轻轻敲着桌面,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唇线紧抿,眼睛半垂,盯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默不作声。
  地上跪着的两人正是乔小刀和乔小叶,乔小叶身上也穿着大红的喜服,乔小刀还是那副短打劲装打扮,皱着眉委屈的转头瞪了一眼乔小叶,又朝堂上坐着的人努努嘴,示意她开口。
  乔小叶柳眉倒竖,差点就要对她发作,但是碍于坐着的人,又不敢说什么了。她也明白乔小刀是没有办法了,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开口,看来就只有继续跪下去了,所以心一横,头一抬,朝坐着的人挤出了一抹谄媚的笑容,柔情蜜意的叫了她一声:“大姐……”
  这一声叫出去简直犹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半点回应,乔小叶有点儿没底了。她家大姐乔小扇的性子是最让她捉摸不透的,原先她跟乔小刀瞒着她做了这事儿就有点担心,现在再看叫她都没反应就更慌了。接下来不会是用家法什么的吧?
  乔小扇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一手轻轻敲着桌面,静静的盯着乔小叶的神情,似乎是猜出了她的想法,抿着唇轻轻勾了勾嘴角。
  乔小叶看到她那颇具深意的笑容,顿觉头皮一阵发麻,脸上神色越发紧张。
  乔小扇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依次扫过乔小叶和乔小刀,“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责任么?”
  乔小叶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大姐,您要用家法就用吧,我……我认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乔小叶的神情分明是一副屈打成招忍辱负重的模样,乔小扇几乎可以从她脸上读出她想说的话来:“既然你一定要我这样那便这样吧,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真的!”
  可惜这一招对于乔小扇来说已经失灵,她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妹子是什么德行了,所以即使一边的乔小刀已经被乔小叶这副说辞给震得目瞪口呆了,她也只是面不改色的继续敲着她的桌面,平静的看着两人。
  “小叶,听说你在外有个称号?”
  “嗯?”乔小叶一愣,刚才演戏的神情给收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点了一下头,“那个,外面的人抬举妹妹我,称我一声女诸葛。”
  乔小叶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乔小扇的嘴角又露出了专属于她的那种经典笑容:左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那双嫣红的双唇扯出一条柔和的斜线,然而里即将吐出的话却是比家法还要残忍的惩罚。乔小叶几乎在同时就要喊一声:“你给我用家法吧!”可惜乔小扇已经先她一步说出了让她悲愤欲死的话来。
  “小叶,你可知道,人家说你聪明,是因为参与比较的对象都太蠢笨了。”
  轻飘飘的语气配合着淡定微笑的神情,乔小叶却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胸口,脸色泛白,几欲吐血,“大姐,你又来了,你不要一直都这么寒碜我,妹妹我心寒。”
  乔小扇不理她,眼神又转到了乔小刀身上,乔小刀顿时打了个寒颤,垂着头不敢看她。
  “小刀,你平日总带着一把匕首说要行走江湖,可是你手持匕首的最大作为不过是削过几根黄瓜,姐可是实打实的砍过人的。”
  乔小刀立即左手撑地,右手捂住胸口,一副颓然向前倾倒的模样,半晌才幽幽的唤了一声:“大姐……”声音不是一般的哀怨。
  乔小扇视而不见,收回视线,盯着门外对面屋子那扇紧闭的大门,口气变的严肃起来:“你们一个以为自己头脑聪明,一个以为自己武功卓越,实际上都是不堪一击之辈,这次你们能捉回来两个人实在是苍天无眼,要是遇上练家子,你们两个连命都能丢了去!”
  乔小扇平日里说话并不多,甚至可以称得上安静,但是此时却一连说了好几句,还这么严肃认真,一下子就把下面两个人给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乔小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看着对面,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知道她是在看关着那两个被捉回来的人的屋子。
  “那什么,大姐,不管怎么说……堂都拜了,你不是想反悔吧?”乔小叶问的十分的小心翼翼。
  “是啊,大姐,你和三妹都与那两人分别拜堂了,我们乔家祖训在此,做事哪能不负责呢?”乔小刀也在一边帮衬着乔小叶。
  乔小叶连连点头,一转头看到她大姐的神情,又觉得不妙了。
  乔小扇笑冷冷的朝两人点了点头,看了看桌上的牌位,“说的不错,当着爹的面说了这话,那便按照祖训来办,做了是要负责,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在这里好好的向爹他老人家忏悔一番,什么时候想通了再给饭吃。”说完悠悠然起了身,越过二人出了门,朝对面的屋子去了。
  乔小叶和乔小刀软倒在地上,看着那个牌位欲哭无泪。说是忏悔到想通了,她们心里明白得很,除非她大姐想通了,不然她们两个还是别想有饭吃。
  强权啊强权!
  —————吾——乃——代——表——强——权——的——分——割——线—————
  对面关人的屋子很安静,起码在刚才乔家三姐妹说话的时候是这样,因为关在这里的两人都在仔细的听着对面的动静,直到对面再无一点声响,两人才结束了附耳在窗边的动作。
  这是间有些空旷的屋子,家具陈设一应俱全,虽然看上去明显已是久无人居住,倒还算整洁。关在这里的两人,一人是那日乔小叶先遇到的青衫公子,一人便是后来在马车里的男子。两人的下人被关在了别处,这两人此时却统一的大红喜服,被关在了一起。此情此景,着实有些尴尬,他们一从昏睡中醒来便发现被锁在一间屋子里,还穿着大红的喜服……怎么看都是有点怪异的,就好像成亲的是他们两个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马车里的男子先开了口,朝对面的人抱了抱拳,“在下姓段,名衍之,表字云雨,家住京城,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赶紧回礼:“段公子有礼,在下陆长风,表字恪敬,家住扬州。”虽然此事是因这个名叫段衍之的男子才闹得这般不可收拾,奈何此时他也一样落了难,想必心中也是万分懊悔,陆长风也不好再责怪他了。
  段衍之听了他的话,摆了摆手,“既然你我同时落难,也不要讲究那些虚礼了,我看陆兄你当年长于我,我便称你一声恪敬兄好了。”
  陆长风笑了一下,“也好,那我便自居为兄,称你一声云雨了。”
  段衍之笑着点了点头。他相貌偏阴柔,虽然极其貌美,但难免使人感觉有些柔弱,不过刚才对陆长风这般洒脱,又显出几分潇洒之态来。陆长风在外行走多年,颇为欣赏这样的性格,两人说了几句话便熟络起来。只是出门在外,总是要多留个心眼,因此两人虽然说了不少的话,却大多没有提及彼此的家人朋友,几乎都是在说些废话。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候,也只能说些废话来打发时间了。
  两人正在聊着,突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接近。陆长风精神一振,抬眼紧盯着门口。段衍之看到,笑着看了看他,“恪敬兄想必很想离开啊。”
  “当然,难不成云雨你不想走?”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暂时也没有地方可去,随便在哪儿落脚都是可以的。”
  “你……”陆长风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一迟疑间,门外的锁咔啦一声脆响,接着门便被推开了来,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穿着大红的喜服,面容秀丽,神情平淡。
  段衍之和陆长风都是见过乔小刀和乔小叶的,所以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应当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位大姐了。
  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段衍之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了陆长风一句:“我说,这是你家娘子还是我家娘子?”
  相公你贵姓
  段衍之的话刚说完,陆长风就闭了闭眼,一副沉痛的表情。
  这是什么人啊?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乔小扇也愣了愣,下意识的就去看段衍之,对上他那张精致的脸倒是惊艳了一把,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有些失望,这个男子看上去也未免太柔弱了些。视线转去陆长风身上,器宇轩昂,倒是有些男儿气质,只不过乔小扇粗粗一观便知晓他一点武艺也无。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连了一阵,突然抬手朝陆长风拱了拱手,“在下是乔家大姐乔小扇,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陆长风一愣,脸沉了下来,“姑娘不必多问,在下只想尽快离开。”
  乔小扇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尴尬,昨天是在昏迷的状态下与其中一人拜了堂,照理说她也是无辜之人,可是她毕竟是乔家老大,当负的责任自然不能推却。这么一想,乔小扇的情绪又回归了平静。
  “关于此事,还请公子恕罪,是我那两个妹妹得罪了,看公子的气质风华,应该就是与我三妹拜堂的那位公子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知道乔小叶的喜好,所以一眼就认定陆长风就是与乔小叶拜堂的那位。而她这么一说,一边的段衍之也就明白她正是自己家的娘子了。
  毕竟是个姑娘家,还连问了自己名字两次,陆长风也不好再拂了她的面子,只是心中仍旧不快,别过脸沉声回道:“在下姓陆,名长风。”
  乔小扇见他终于回答了,心中一松,“原来是陆公子,不管如何,大错已经铸成,既然你与我三妹已然拜过天地,自然不能再反悔。”
  “你……”陆长风蓦然起身,“乔姑娘,请你不要欺人太甚,在下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与令妹拜堂的,还请姑娘放了我的下人,让我们回扬州去,不然的话,我看我们只能去找镇长商量一二了。”
  乔小扇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这个……镇长他老人家一般是不太管我们乔家的事情的。”
  “什么?”陆长风愕然,“你们乔家还有本事让镇长都不管你们?”
  乔小扇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过眼神有些赧然,“公子须知……镇长家里也是有儿子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乔家女婿,所以……你懂的。”
  “……”陆长风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被晾在一边许久的段衍之撇了撇嘴,似是想笑。本以为乔小扇还要再跟陆长风磨上好一阵子,谁知乔小扇突然又转头看向了他,然后朝他拱了拱手,“相公你贵姓?”
  段衍之一愣,这是什么问题?新婚妻子对自己的相公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这可能是天底下最新奇的事情了。
  段衍之脑中快速想完这圈,笑着回了一礼:“免贵姓段,娘子可以叫我云雨。”
  乔小扇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如此温柔似水的名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再适合不过。
  陆长风听到两人的谈话,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看着段衍之,“云雨你……”也太让人失望了!
  段衍之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还宽慰起陆长风来:“恪敬兄,依我看,你与乔家三姑娘男未婚女未嫁,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既然上天做了这样的安排,你也无须再多挣扎,既然想要回去,便带了乔三姑娘一起回去就是了。”
  乔小扇点了点头,“若是这样,那你便可以回扬州去了,正好让亲家母看看小叶,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陆长风悟了,眼前两人俨然已经夫妻同心,他想要说什么只怕也是徒劳。他怎么也没想到段衍之会一点也不反抗。他此时对段衍之已经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气腾腾的别过头去,“二位真是天赐良缘,可惜在下与乔三姑娘无缘,请二位还是不要再多费口舌了。”
  段衍之看了看乔小扇,无奈的摇了摇头。
  乔小扇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抢来的相公如此的配合自己,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已经有个难缠的陆长风了,现在看到这么一位人物,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庆幸的。
  乔小扇脸色沉凝,陆长风不知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性格所致,心中不免有些没底。虽然不会自甘堕落的答应成为她的妹夫,但是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贴身小厮金九想想,所以左思右想了一阵,只好缓和下语气对乔小扇说了句:“暂时就不要说这件事了,我只希望乔姑娘能尽快放了我的下人。”
  乔小扇这才知道还有其他人被关着,看来她那两个妹妹也实在是运气好,有跟班还能把人给弄来。她不知道陆长风心中的想法,认为他这么说了便算是有点转机了,兴许跟小叶多处些日子就好了,于是立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陆长风见她答应,心里也稍稍轻松了些。
  乔小扇自己也是刚刚清醒不久,现在一切都还在混乱中,能将两个人稳住已经很不错了。本来她也不该这么强求陆长风,只是他与自己的三妹已经成亲,事情也传开了,若是放他走了,小叶以后也不用指望着再嫁人了。
  她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努力的对陆长风挤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妹夫的房间就在院子西侧,在小叶房间隔壁,你暂时就与小叶分开住吧,我稍后便将你的下人给放出来,只希望你能早日放开些,接受这个事实。”
  陆长风听到她叫自己妹夫,差点又要动怒,实在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又将心头火给压了下来,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乔小扇叹了口气,转头朝段衍之招了招手,“相公,请随我来。”
  段衍之乖巧点点头,起身走到她跟前,跟着她一前一后出了门。
  陆长风见段衍之对乔小扇这么听话,心里先前对他升起来的一点好感顿时全消。在他看来,段衍之不是骨头软就是贪图乔小扇的美色,总之不管哪一样都让他很反感。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段衍之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是在哪儿来着?
  —————吾——乃——相——公——姓——段——的——分——割——线—————
  乔小扇带着段衍之一路走到了院落东边的厢房,推开其中一扇门对他道:“相公,这里以后便是你住的地方了。”
  “啊!”段衍之突然一声惊叫,一手猛的扒住了门框,一手揪住自己的领口,心惊胆颤的看着她,“娘……娘子,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那什么,我们还不熟呢?洞房什么的,还需等等……”
  乔小扇愣了愣,先前只是觉得他有些男生女相,现在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扒着门框,这像什么样子?脸上还做出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来,这……
  乔小扇抚额,乔小叶这个天杀的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相公啊?这模样分明就是个小媳妇儿!
  她耐着性子解释:“相公莫要误会,我当然知道现在你我还不熟,也不是要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说这里是你住的地方,我住在隔壁。”
  段衍之怀疑的看着她,“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乔小扇叹了口气,“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绝对不碰你。”其实就算他愿意,她也不想碰他!这样柔弱的男子,不要也罢。只不过当负的责任还要负,所以这个名分还要保持着,否则以后叫她如何去地下见她那位家规甚严的父亲?
  段衍之见乔小扇做出了这番保证,总算站稳了身子,不过进房的时候还是侧着身子进去的,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谨慎,像是当心乔小扇随时会朝他扑过来一样。
  乔小扇摇了摇头,转身举步离开,刚走两步,忽听房中的段衍之问她:“听说娘子以前砍过人?”
  乔小扇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就见他半边身子遮掩在屏风后面,只露出张脸,还写满了惊诧和恐惧。
  “是,不过我砍的是当砍之人,相公不必害怕。”
  乔小扇已经认命了,找这么一个相公,许是对她以前砍人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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