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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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童贯都见不着耶律余睹,就甭提楚天涯和王荀了。他二人整天就闷在隔壁的房间里,百无聊奈之下楚天涯便邀王荀下棋。但王荀一个纯粹的行伍军汉,显然对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大明白。无奈之下,楚天涯便教他下五子棋,王荀玩了几盘兴趣大起。两人总算有了一个消谴。
  到了这天晚上,耶律余睹终于是走出了房间,开门就大声嚷嚷道:“童贯呢?”
  楚天涯和王荀在隔壁房间听到,扔了手中的棋子一并出门来。王荀上前拜道:“贵使容禀。这三天里王爷来过数次,但恰巧贵使都沉睡未起。王爷未敢打扰,便留下我二人在此听候差谴。”
  耶律余睹双手拄扶在围栏上,身上只披了一件松散的内衣,坦胸露怀醉意醺醺的。他侧目看了看楚天涯与王荀,悻悻道:“他不亲自伺候了,却留你们两个贼军汉来听候差谴?……罢了!这些个妓子本将玩腻了,你们去给我弄几个年轻貌美的良家少女来!”
  王荀的火气腾腾的就起来了,恨得直咬牙。楚天涯怕他当场发作,便上前一步挡在王荀面前,抱拳道:“贵使请容末将说两句。”
  “说什么啊?”耶律余睹极不耐烦的道。
  楚天涯便道:“我看贵使眼眶深陷且有乌黑之色,又兼脚下虚浮浑身乏力,想必是这几日酒色过度,身躯疲惫了。贵使既是大将,如此伤了身体也是难得补回来了。他日再要策马奔驰厮杀疆场岂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来日方长,贵使要享用女子岂非是有大把的时间,又何必急于一时伤了自身?”
  耶律余睹深吸了一口气,恼火的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滚,叫童贯来!”
  说罢,他恼火的重拍了几下扶拦,转身就要回房里。
  “贵使请留步!”楚天涯突然唤道。
  “你还有何话说?”耶律余睹酒醉未醒,摇头晃脑很不耐烦的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说道:“末将是太原本地人,对此地极是熟悉。深知这太原城中何处好玩何处精彩。也正因如此,王爷才特意选派末将来伺候贵使。但贵使一连几日只是留恋于区区妓色,却完全没有领略到南国情趣之万一,连末将都替贵使可惜啊!”
  “哦?”这话一出,便是勾起了耶律余睹的兴趣。他转过身来正看着楚天涯,说道,“那太原都有哪些好玩的,快说来听听?”
  “多了去了。”楚天涯便侃侃道,“贵使既然是契丹人,便应该是喜好畋猎郊游的吧?太原城外便有名山古刹大河好水。既可以打猎泛舟,也可以参拜佛道。城中更是非比一般。白天,这唐明街上商肆林立人潮如涌,南北杂货各国奇珍一应贩卖。诸如名马雕鞍、宝刀兵械数不胜数。界身店内,各种古玩宝珠和珍品字画琳琅满目;几家鹰店之中,更有飞鹰良禽与猎犬斗狗。这些东西可都是北国少有的,贵使既然来了,还能不带一点回去么?此外,瓦肆构栏里还有曲艺口技与杂耍评书,这些更是南国独有的瑰宝奇术,让人大开眼界留连忘返。到了夜间更有夜市,天南地北的名点小吃满街都是。吃腻了山珍海味与百花名宴,这些名点小吃便如天赐佳饴,岂是寻常时节可能享受到的?”
  “咦,听你这么一说,还当真是新奇有趣。”耶律余睹咧嘴就笑了,一拍巴掌道,“看得出来,你是个精通吃喝玩乐又心思乖巧的妙人,比你旁边那个呆汉强多了,怪不得童贯派你来听候差谴——罢啦,待本将收拾一番,便让你带路前往太原城中逛玩去也!”
  “自当奉命。”楚天涯抱拳应了诺。
  耶律余睹便笑逐颜开的进了房,唤来几名侍女更衣收拾去了。
  王荀先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这时又好奇起来,低声问道:“楚兄弟你真是好脾气,这也能忍!——话说,你干嘛要带这蛮奴去逛太原城?万一他要在城中作恶欺负百姓人家,如何是好?”
  “放心,我不会让他在太原城里惹事生非的。”楚天涯低声道,“他不带我们出去,我哪里能抽得开身?”
  “楚兄弟有事要去办?”
  楚天涯轻轻的点了点头,“人多耳朵,先不多说了。稍后咱们带他在城中逛玩吃喝一番,然后让他去天源寺玩乐。那里诸班技艺皆是精妙,准是这北国蛮奴没见识过的,定能勾得住他。那时小弟便抽身离开一回,还请王大哥帮我周全。”
  “好,没问题!”
  稍后耶律余睹便穿戴妥当了,唤上七八个甲兵准备出行。楚天涯便皱眉摇头道:“贵使,你和麾下这副打扮,却是玩不尽兴。”
  “为何?”耶律余睹疑惑道。
  “一来,贵使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已是有几分威吓之力。再加之贵使与麾下都一身戎装刀剑披挂,又前赴后拥的声势浩大,岂不是要吓坏了那些百姓?”楚天涯说道,“到时候,但凡贵使所到之处,旁人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又哪能领略到民间的真实乐趣?”
  “言之有理,哈哈!”耶律余睹放声的大笑,“罢了,都卸了这些披挂吧,咱们更换平服出去玩乐!——嗯,你们两个也都换下衣甲披挂!”
  就这样,楚天涯与王荀都换下了衣甲,随同耶律余睹一行数人,出了摘星楼来到了唐明大街上。
  此前耶律余睹对童贯发泄过不满,让他恢复了这里的商肆热闹。此时正当傍晚,便是唐明大街上最热闹的光景。耶律余睹饶有兴味的四下逛玩,便如同乡下小媳妇进了大城市一样的神情,什么东西都要把玩一番。然后,又采购了一大批值钱或不值钱的东西,反正他没见过的都想要。有一家卖水煮肉丸子的夜市小摊,因为那精铁汤盅做得精致漂亮他都让人买了下来,像宝贝似的让身边的军士小心捧着。
  后来进了天源寺,里面正在表演杂耍(魔术与杂技),耶律余睹更是大开眼界,再也舍不得走了。
  趁着耶律余睹高兴,楚天涯便说想回家拿几套衣裳,稍时便回来伺候。耶律余睹正瞪大了眼睛看台上变魔术,不耐烦的直摆手,“去吧、去吧!”
  楚天涯吁了一口气,总算脱开身来,于是马上回了家里。
  不出所料,萧玲珑与何伯都在。后院里依旧摆着桌子,上面有茶水汗巾等物。何伯蹲坐在圆拱门下喝着茶,萧玲珑独自在院中拿竹竿练着枪法。
  看到楚天涯回来,何伯便起了身,萧玲珑也停了手,二人同时道:“你回来了?”
  “好像你们都挺想念我的样子。”楚天涯笑道,“我时间很紧,长话短说!”
  “鬼才想你——说!”萧玲珑冷笑一声道。
  何伯嘿嘿的笑,“女娃儿就是口是心非。这几天,是谁隔三岔五的向老头子打听我家少爷的事情呢?”
  “我有吗?老爷子你真是没话找话说。”萧玲珑满不在乎的白了何伯一眼,说道,“倒是你老人家,一天到晚就在喋喋不休的吹夸你家少爷,如何如何的一表人才,我都快要听到呕吐了!”
  楚天涯笑道:“好了,你们消停一下。一见面就听你们两个争来吵去。我都说了我时间很紧,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嗯,少爷你请讲。”何伯这才不嬉笑了,正了正脸色说道。
  “金国使者来了,童贯命我为导官,日夜在使者左右伺候。”楚天涯说道,“这个使者有点特殊,想必萧郡主还认识。”
  “我认识?”萧玲珑纳闷的皱了皱眉头,“这两日我倒是去城里打探过消息。只知道童贯包下了摘星楼,专行招待金国使者。但那使者一连几天都窝在酒楼里未曾露面,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方的阿猫阿狗。”
  “辽国的。”楚天涯笑道。
  “你什么意思?”萧玲珑恼火道。
  “哈哈,我说什么了?”楚天涯忍不住笑了起来,“没错啊,金国使者原本就是辽国人。”
  “什么?”萧玲珑惊叹一声,“可是辽国投降女真的卖国之贼?他姓什名谁?”
  “在说他的姓名之前,我倒是希望萧郡主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大发雷霆。”楚天涯笑道,“因为,但凡是辽人,都肯定对他恨之入骨!”
  “难道是耶律余睹那卖国奸贼?!”萧玲珑顿时就喝斥出声。
  “果然……”楚天涯微然一笑,“萧郡主,请淡定。发怒是会让女人变丑变老的。”
  “呼……”萧玲珑的确是在强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盎然怒气却是挥之不去,她咬牙切齿的道,“此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一定要亲手将他切成碎片!”
  “小丫头,老头子这几天是怎么教导你的?但凡一点小事,你便如此大怒了。此等脾性,如何做得我的徒儿,将来又怎生相夫教子啊?”何伯不急不忙阴阳怪气的道,“还不把你那一脸的怒气给收了起来?”
  萧玲珑咬着嘴唇很是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来,丫头,笑——笑一个?”何伯极是无耻的道。
  萧玲珑那张原本极美的脸庞这下可就好玩了,脸皮仿佛是在抽筋的扭曲,像怒像哭又像笑。
  楚天涯忍不住乐得笑了起来。萧玲珑正恼火憋屈又哭笑不得呢,想对楚天涯发火又不敢发,因此狠狠的剜了楚天涯一眼,没好气的低斥了一声:“不许笑!”
  “瞧瞧,你就会欺负你男人。”何伯嘿嘿的笑了几声,这才转了正经的说道,“少爷专程回来,可是针对这个耶律余睹有了什么想法?”
  “没错。”楚天涯正了正色,看向萧玲珑道,“萧郡主,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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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往事
  萧玲珑一听楚天涯这话,顿时警觉起来。她斜眼看着楚天涯,冷冷道:“我能帮你什么?”
  楚天涯笑了一笑说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去使什么下三滥的美人计。”
  “你既然都已说出口来,想必心中便有此类念头了?”萧玲珑的剑眉就拧了起来。
  “和气,要和气。”何伯在一旁插科打诨道,“丫头,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家少爷有点好脸色呢?”
  “他都在算计我了!”萧玲珑不服气的顶了一句,却是很小声。可见,她还真是不敢得罪何伯。
  “少爷哪会算计你?”何伯嘿嘿的笑道,“他疼你都来不及呢,是吧,少爷?”
  “好了何伯,你少说两句没正经的。”楚天涯说道,“言归正传,一来我是想要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个耶律余睹;二来,萧郡主能否说动此人,为我效力?”
  “不可能。”萧玲珑不假思索的答道,“此人是所有契丹人的血海仇人。如果见了面,只可能拔刀相向血溅五步,但凡没有和谈与游说的可能!”
  “这么说,萧郡主与他很熟?”
  萧玲珑微拧了一下眉头沉默了片刻,侧目一看何伯正贼兮兮的瞪着她,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还可以。”
  “熟到什么程度?”
  “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一定要!”楚天涯坚持。
  萧玲珑脸上泛现出一丝厌烦的神色,说道:“算起来,耶律余睹与我家还沾亲带故,但这不奇怪。我契丹皇族耶律氏,向来就与后族萧氏通婚。耶律余睹是皇族宗室,也曾是手握重兵能征惯战的一员骁将。但他因为在宫廷内斗中败北害怕丧命,于是率军转投了女真,还恬不知耻带兵攻打辽国。我辽国灭亡虽有多方原因,但耶律余睹这个卑鄙无耻的卖国奸贼,却是罪责难逃!”
  楚天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萧玲珑这话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并没谈及多少她与耶律余睹之间的关系。于是楚天涯心中想道,她对这段关系讳莫如深,难道是有什么隐衷?
  “好吧……当我没问!”楚天涯叹了一声道。
  “你什么意思?”萧玲珑愠道,“我不是都说了么?我与耶律余睹,只是沾亲带故!”
  “这是萧郡主的隐私,我本就不该打听。好吧,就这样。”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为免旁人生疑,我得回去了。何伯,我们家里好像有个挺大的地窖吧?有时间你多储备一点粮食。”
  “嘿嘿,这种事情还用少爷吩咐么?”何伯古怪的笑道,“早就塞满了!”
  “你们存粮食干什么?”萧玲珑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怕涨价。”楚天涯淡然的回了一句,便准备走。
  “是金兵即将南下,太原要面临围攻了么?”萧玲珑在楚天涯身后问道。
  楚天涯没有答话,脚步也没有停的往外走。
  萧玲珑郁闷的皱起了眉头。
  何伯上前一步来,在萧玲珑耳边低声道:“丫头,老爷子要说句公道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七星寨派你来与少爷搭伴合作,经营抗金之事。原本大家都应该竭尽全力的应付眼下的凶险局面,一同对抗女真敌人。你看少爷孤身一人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潜伏在童贯等人身边,丫头你却做了什么呢?——你难道忘了女真人可是跟你有亡国灭族之恨的仇人?少爷现在做的这些虽是为了大宋,但何尝又不是在帮你对付仇人?正当少爷殚精竭虑出生入死的小心经营的时候,你却时时冷眼旁观,处处有所保留——这便是义气所为吗?你的良心,就真的过意得去吗?”
  一席话,说得萧玲珑心中极是惭愧,脸都红了。
  眼看楚天涯便要走出门外,她唤道:“你站住!”
  楚天涯便停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有事?”
  “我有话跟你说……”萧玲珑轻叹了一声,面带一丝惭愧与无可奈何的神色,轻声道,“关于耶律余睹!”
  “嘿嘿,这才对嘛!”何伯得意的笑了起来,“快,屋里坐,坐下细谈。老头子去替你们烫壶好酒,备些消夜的菓子来!”
  楚天涯凝眸看着萧玲珑,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谢你。”
  萧玲珑眼睑低垂别过脸去,也不答话,便走进了厅堂之中。楚天涯跟了进去,与她对坐下来。何伯极是殷情的烫来了好酒,切了两盘水果摆了几碟饴糖和酱菜,便笑嘻嘻的出去了。临走时还没忘掩上门。
  楚天涯看着何伯这神情,越发感觉他活脱脱的就像是西门庆他干娘——那个拖了潘美媚下水的王婆!
  “在耶律余睹叛国出逃之前,与家父算是有点交情。”萧玲珑面无表情的开说了,她道,“我大辽天祚皇帝有一妃名叫文妃,文妃有一个亲妹妹嫁给了耶律余睹。因此,耶律余睹和天祚皇帝其实还是连襟。文妃名叫萧瑟瑟,和耶律余睹的妻子都是我的堂姑姑。契丹后族萧氏一门虽然家族庞大彼此都是亲戚,但我与文妃姐妹俩一向关系不错……因此,我和耶律余睹也算是很熟。”
  “算起来,耶律余睹还是你的堂姑丈?”楚天涯道。
  “没错。”萧玲珑淡然道,“此外,我还有两个亲姐姐,其中一个也嫁给了天祚皇帝,早前也算得宠。因为我时常出入皇宫,和许多的皇亲国戚、大臣将军们彼此相熟都有往来。我就时常去我堂姑,也就是耶律余睹家中做客。”
  说到这里,萧玲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与愠恼的神色,咬牙道:“耶律余睹野性不驯嗜色如命,不是个好东西!”
  楚天涯心里没来由的一个忐忑,心道:难不成……他还轻薄过你?
  萧玲珑突然怒目瞪向楚天涯,低喝道:“你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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