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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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禾赶紧躲到从弟王竹身边。
  王翁再问:“那你也不该吹阿葛要是早考一年,就能得头名匠员啊?”
  “儿意思是,早考一年,说不定才得第三、第四。”
  王翁哑口无言。贾妪在一旁又笑又恼,捶打王二郎背两下。
  王菽捂着嘴偷笑,揪一下阿父的袖肘,小声问:“我能跟从姊学么?”
  王二郎和颜悦色道:“能啊,你们从姊说了,就是将来不考匠师,学手艺也没坏处!”
  王禾嗤之以鼻,他宁愿一辈子种地,也不屈服王葛!
  王竹则跃跃欲试,但是被姚氏一把揪着往前走。王竹看着阿母生气的侧脸,再看阿父害怕阿母的畏缩样子,只得收回心思。
  第13章 13 都亭驿站
  王葛巧手擅编织的声名,一天之间就在村里传开。农户子无法读书,还无法学手艺么?将来做不成官,还做不成匠师吗?
  何况王户的小娘子已经闯出名堂来了啊!
  近水楼台,王菽和近邻张户家的幼子张仓最先拜师。张仓是张菜的从弟,比王菽还小一岁。张户有两辆牛车,王葛用心教张仓后,连往驿舍运输编织品的脚力钱都省了。
  正如王翁担忧,村里人果然去乡镇打听了,打听过后,一个个面色奇怪。好些村邻私下开始说:“以后王二郎的话,听一半就行!”
  不过不管怎么说,王葛一个小女娘在乡里出人头地是事实!幼童只要争气,也能为家里分担田租、减轻劳役也是事实!
  满村喜气洋洋中,唯独姚氏、小贾氏这对娣姒嫉妒的牙痒痒。王葛倒是省心了,为了两月后的县考,家务啥也不用管了。阿姑让她们娣姒一人一天轮换顶替,劈柴、洗衣、烹食、送饭、挑水,累的跟驴一样,还天天被阿姑数落干活不利索。气煞人!
  时间一晃,进入四月,到了征役的日子。据乡吏公布,此次役期较长,为五十天。役项为挖渠或修缮城墙。
  每到这种时候,家家户户愁云惨淡,儿郎在外头吃苦受累是其次,就怕出点儿意外!
  王家也如此,去年三郎去的,回来的时候,人都累脱了相。今年该二郎了,可是二郎离家,阿葛下月的县考怎么办,谁送阿葛?
  偏偏王翁的腰病又犯了,倚在床头唉声叹气。
  王葛看出大父在愁啥,说道:“我自己去考试。”
  “那咋行。”
  贾妪吞吞吐吐:“要不……我陪着去?”她倒不是不愿意,实在是从未出过远门,心里打怵,怕到时帮不上孙女的忙,还扯后腿。
  王葛一笑,劝道:“大父、大母,你们就放心吧,乡里派官吏照拂着我们,又不是我自己行远路。而且人家考官当时说,每个匠员最多带一名亲属,这就说明不陪都行。”
  “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娘!”
  “大父这话可别传到乡里去。我考匠员的时候,有俩考官偷偷数落我年纪大呢,差点儿没把我直接刷掉。”
  贾妪后怕:“你才十岁呦,要真因为年纪被刷掉,也是没天理了!”
  王翁叹声气:“我再琢磨琢磨。到时若大父腰好了,还是大父送你去。”
  一家人商讨、犯难,竟然谁都没提议让王三郎送王葛。
  四月初四,踱衣县发生了一桩大命案。
  江县令被人杀死在家中,此官之妻在三月份时去城外上香,意外身亡,县令之女江娥曾为其母喊冤,认为阿母是被人所害。但是县令却将发妻匆匆下葬。
  没想到,仅过去不到一个月,县令也死在家中,其女江娥失踪。
  朝廷官员被害,亲属生死不明,需得尽快查明原由,向朝廷汇报,向民众公布。
  原本这个案子跟少年桓真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龙亢桓氏举荐一名旁宗子弟接任踱衣县的县令,好勇斗武的桓真本来就烦京都生活枯燥,得知此事后,立即鼓动好友温式之,二人借口学习查案,飞马兼程赶来会稽郡,再会同郡太守之子王恬,一起往踱衣县赶。
  后来,三人耍诈甩开了部曲,纵马狂歌,即使风尘扑面,也好不快活,自觉像极了游侠。
  他们不知,被“甩开”的部曲们早兵分三路:一路抄小道在前,探查有无匪寇;一路在后,如有危险随时接应;中间一路最累,每天都要逮些野兽,饿两顿再敲个半死,放到小郎们的路途中,让他们“无意撞见”,然后猎取。
  四月二十五,申时末,三人进入踱衣县境,弃马于林郊,换上准备好的旧布衣、假过所竹牌,步行至城外十里的都亭驿站投宿。
  “咱们真将马拴在此?不好吧?”温式之几步一回头,早知道不骑这匹心爱的小红马出来了。
  “少啰嗦!”桓真掰住对方肩头,加快步子。他已经察觉部曲们紧随了,谁敢偷他们的坐骑?活腻歪了!
  三个小郎里,王恬年纪最小,也最没心没肺。此子一年能闯三百五十天的祸,早叫长辈揍疲沓了,甚至希望此次能闯个大祸,让伙伴们陪他挨打受罚!哈哈!
  都亭驿站占地极广,王葛遥望外墙,两丈有余,中心不仅有望楼,院墙四角还各有角楼,既似坞堡,又似庄园。
  她提前这么些天赶来,是因为近期只有一户村邻来县城,她要是不搭这家人的车,就得靠双脚走好几天。来前,大父腰病没有起色,疼的厉害时连翻身都不行。所以这次除了匠童比赛,她一定想办法赚点钱,给大父从县城药铺买几剂好药。
  驿卒核对王葛的过所证明,果然如考官说的,查的很仔细。“今年的新匠员?这么大年纪才考上?呶,顺墙下小道往东走!”
  王葛又被鄙视一遍岁数,郁闷的重新背好筐,揣好过所竹片,进入大门。
  前方直铺南北中轴大道,可并行三辆大牛车,可惜此道通往的是“邮驿区”,只供官吏或有钱的商人歇脚,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她必须顺着墙根下的小道,去普通旅人能免费蹭吃、蹭住的“离乡区”。
  王葛很知足,并不觉得“离乡区”就是贫民区,是对普通百姓的歧视。其实寓意多好,给背井离乡的百姓一个遮风挡雨的寄宿之所。
  一刻钟后,桓真三少年也迈向离乡区,各个拉着脸生气。原来驿卒以三人过所记录的物品不符为由,把多出来的桓真的弹弓、温式之的马鞭、王恬的竹簪全没收了。
  “狗东西,滥用职权!”王恬的头发都散下来了,只得不停往耳后掖。
  “一看就是故意刁难咱们,那一行官差没怎么查验就放进去了。”温式之后悔,早知道不把最心爱的虎皮鞭带出来了。
  桓真总结:“所以我等儿郎得常出来游历,只躲在家中能知天下么?”
  王葛此时正感叹,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手段。带她去驿舍的是个四十余岁的佝背驿卒,一路上,交待事务极其熟练:“每日得闲帮着把猪喂喂,粪堆扫到一起;能劈动的柴劈好后垒齐;屋前的几口缸关系重大,能加满多少加多少;所有固定陈设、门、窗不要损毁;不得私自点火搭灶;一日两食,自去大灶领,卯正早食,申正晚食,错过不管;夜间戌时起,不得出院走动。”
  推开院门,扑面的粪臭令驿卒想起来了,加了句:“猪食也在大灶领。”
  这间院的正屋只有一间,坐北朝南,屋门两侧各有两口大陶缸,缸上有盖。
  西侧的猪圈是连茅圈(跟旁边的茅厕厕坑相通),东侧空地搭着草棚,棚下全是大段大段的圆木,另有一把旧斧、磨石、挑水扁担、一对木桶、一个猪食盆。
  驿舍的杂物都是驿卒的分内事,但王葛要在此处住好多天,哪敢不答应。“是。大人,这些我都会干。”
  驿卒“嗯”一声,很满意。
  她趁对方高兴,赶紧询问:“大人,我一个小女娘住这偏僻院儿没事吧?我意思是,别半夜有人……”她扭扭捏捏,做出欲言又止的害怕姿态。
  “你除了铺盖就是一大筐草,偷猪也不会偷你!再者,谁敢在驿舍偷盗,罪加一等!行了,晚上上好门闩就是!”
  “是。”王葛郁闷,跟对方的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14章 14 不一样的早食
  驿卒离去后,她刚回头,就看到一只大耗子从棚底下的柴堆里拱出,横穿天井,跳下猪圈、再爬上来、攀着院墙窜出去了。
  “好轻功。”苦中作乐的夸句,她把筐卸到房前,打开房门。
  指肚大的蜘蛛从门框顶端垂线而下,她捏断线,蜘蛛掉地,还想往屋里逃,被她踢飞。
  屋内分作两间,外间堆满杂物,里间只有一张四脚矮木床,铺着薄薄一层干草。总的来说,比乡所驿舍干净多了。
  再看四口大缸,都是空的,其中一口缸内有瓢。行吧,房间反正得晾晾味儿,她先去挑水。出来院子,顺着院落间的夹道往南、再往西拐几十步,就是水井。
  挑了两个半桶,晃晃悠悠回来,刚揭开缸盖,一个黑物就隔着院墙被扔过来,“啪”的掉进缸里。
  嘀嘀咕咕的声音在院墙外侧响起:“瞎扔什么?”
  “没使劲啊,我就这么一顺手……”
  王葛瞥过去,恰好看到一个发顶忽闪而过。显然,此院跟隔壁共享一道墙,老鼠被西邻扔过来后,对方跳脚观察了一下。
  她提起死鼠尾巴,应该是刚才飞檐走壁的那只,还沾着猪粪呢。老鼠不干净,可不能喂给猪吃,她提到棚下,用斧子刨个坑埋起来。回来缸前,把水倒进缸里,水立刻黑了,可见缸内多脏,都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用瓢把脏水舀出,再去挑第二趟水。
  这时李恬也挑起扁担去打水,温式之怕他惹事,跟着他。桓真守屋。李恬空有一身好功夫,用不到挑水上,打了满满两桶,回来后洒的加起来不到一桶。
  天很快黑了。王葛不再忙活,把自己背来的草倒出,盖住床板上原来的草,关门睡觉。
  隔壁院的三个少年则刚开始梳理案情,由桓真详述来龙去脉:“此县令姓江名……”
  王恬插嘴:“不是死了么?管他叫啥?”
  桓真:“有知情人透露,江县令一直跟妻子孟氏不和,孟氏是去城外女娲庙上香的路途中,头倒在车窗外,被树枝刮死的。驾车的家仆一口咬定,孟娘子一路未发出任何声响,发现孟娘子死亡时,脸已经烂的不成样,眼珠都没了。”
  温式之:“确认死的是孟娘子?”
  桓真:“令史验过,确实是孟娘子。”
  温式之:“财物可有丢失?”
  桓真:“俱在。”
  温式之:“有无受辱?”
  桓真:“无。”
  温式之:“那就是仇杀!”
  王恬忍不住道:“你二人是不是有病?就不能真是被树枝刮死的么?”他模仿的一歪头,“孟娘子第一次伸头,可能仅仅是想观赏道边景色?或者……听到什么动静,掀开帘布的霎那,一道斜枝扎中她要害,人一下就晕过去!然后……就被道旁的树枝……歘歘歘歘歘!”
  温式之否定:“哪可能那么巧?”
  “巧?我家部曲每年都有骑马被树枝刮伤的!”
  桓真提醒:“据说江县令有外室。”
  “好看吗?”王恬一下扑到桓真脸前。
  砰!桓真将他蹬下床,温式之搬起床尾的筐往王恬脸上扣,三人打闹一阵后,决定明日沿孟娘子上香的路走一趟。
  “咱仨人,两张床,怎么睡?”温式之犯难。
  桓真:“阿恬不是最向往天当铺盖、地当席么?”
  王恬装听不见,挤开桓真,肚皮贴墙假装打呼噜。
  夜半,桓真被王恬的真呼噜搅的头疼,悄悄出屋,学声鸮鸣,铁风从院墙阴影处走出。
  “怎么混进来的?”桓真好奇。驿站四周都是坚固石墙,且有望楼居中。
  “属下们用桓氏腰牌正大光明进来的。”
  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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