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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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混账、烂人、白眼狼……”
  “我知道你无耻,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嗯?怎么没一点反应?喝酒喝傻了?”
  ……
  他看着她,被酒精腐蚀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从他耳朵里穿过,但没有一个字留在他脑海中,他只看得见她盛怒却鲜活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眸,还有那寒冷夜风中冰挂坠地般清脆而又冷冽的声音。
  所以他不自觉地笑了,愉快地、满足地,恍如做梦一般的。
  不,就是做梦吧。
  不然怎么会离他这么近,不然怎么会眼里只看着他。
  只有梦里才会这样啊。
  他的笑容愈发明显,惯常紧抿严肃的嘴角放松开来,惯常紧皱的断眉也舒缓下来,惯常板起的整张脸,也愈发地喜悦、柔和下来。
  甚至想伸出手,摸一摸她飘扬的衣角、腰间的环佩,甚至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不过——这是不可以的。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能那般放肆。
  这样就好。
  这样看着就好。
  这样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好。
  “……真的喝傻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俯下身,仔细看他,于是,两人离得便更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吹拂到他脸上,近到他能看清她脸上极细微的绒毛,近到能在她眼眸中,看到清清楚楚的他的倒影。
  ……真的是梦吗?
  梦能够这样清楚、这样亲近,这样切合他心底最恬不知耻的想象吗?
  他陡然睁大了眼,呼吸急促,一直规矩不敢动的手,终于抬起,想要抚摸眼前的面庞。
  然而——
  “你说,”忽然,她扭头看向旁边,笑盈盈地问着旁边的人,“趁现在揍他一顿的话,他明天会不会记得?”
  他抬起的手空空地落在空气中,什么也没有触碰到,他愣了片刻,然后目光随着她的目光移动,于是才终于看到了,她身旁,那如繁星如朗月的少年。
  “试试?”少年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又将目光缠在她身上,映着烛火的眼眸带着笑看着她,一边还挽起了袖子,举起拳头,做势朝他这边挥了挥。
  “嗯……”
  她沉吟了片刻,一副十分想要试试又犹豫纠结的模样,最终,她又看向他。
  “算了!”
  她说道,目光凝视着他,那目光……
  那目光让他觉得很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人,打破脑袋也没用的,丝毫不会悔改,若是改了,他也就不是他了,这点,我早就知道的。”她叹气,微笑,摇了摇头,笑容里有股释然和无奈,然后,她便再不看他,而是微笑着,看向她身边的少年,握住他的手。
  “某种程度而言,我还要感谢他。”
  “感谢他,让我下定了决心。”
  少年眼瞳微微睁大,“嗯?”
  她凑近少年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什么。
  少年的眼睛睁地更大。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涩然。
  “我知道这不容易,你——愿意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然后,反手回握紧她的手,眉眼都笑弯地看着她:
  “我愿意。”
  ……
  他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和那少年的对话,他听在耳里,虽然还有些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只能抓住个别字眼,只能看清他们紧握的手,和彼此对望的脸。
  多好啊,多恩爱的夫妻啊。
  他混混沌沌地想着。
  这样才更像真实的梦境啊。
  没错,梦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该妄想,不可妄想。
  连在梦里都不可放肆。
  他闭上了眼。
  脑袋好像更晕沉了,仿佛潜入无尽的深海里,就像在琼州的那些年,压抑至绝望时,他会跳入那深不可测的海水里,下潜、下潜、一直下潜……于是大脑再也无暇思考其他,只剩下下潜的欲望和求生的本能苦苦对抗。
  可是海底那么黑暗,那么窒息。
  他其实不想下潜。
  他其实想浮出海面。
  下潜是逃避,上浮是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所以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将他从深海拉出来的人……
  “你这混蛋……”
  忽然有声音从海面传来。
  不,不是海面。
  他恍恍惚惚睁眼,却又看到了她的面庞。
  不,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她只会在一旁看着不是吗?
  他无声讽刺地笑着。
  “既然要走了,既然你明天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就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忽然俯下身,眼里带笑:
  “你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是因为这就是你自认为的‘忠’吗?是因为在怀才不遇、被所有人看不起几十年后,终于有人看到了你、提拔了你、重用了你?对吗?那么,我就告诉你,其实……”
  她的脸庞再次靠近,举手遮唇,红润的双唇凑近他耳边。
  其实?
  其实什么?
  他迷蒙地看着她带笑的眼,红润的唇,仿佛有一点清醒的头脑再次被她的靠近搅得天翻地覆,再也无暇思考。
  “其实……”
  终于,她贴在他耳边,说出了后面的话,声音轻如春日的风、晴日的雪、早晨的露水、夜幕里的烛火……
  然而,听在他耳中,却恍如春日的雷霆、炎夏的暴雨、卷起巨浪的风、荒原中的篝火……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死死地盯着她!
  她却没心没肺地笑着,浑然不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就要起身,就要离开,对着她身边的少年道,“我们走吧。”
  不,不能走。
  不能走!
  他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猛然起身,衣衫带动地身前的条案杯盘噼里啪啦地响,可是他不管,急切地、恐慌地,向前一扑,抓住她!
  他抓到了她的裙角。
  他触碰到了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掌。
  被夜风吹得有一点凉,但——
  柔软,细滑,泛着不知什么味道的冰冷又热烈的香气,那香气将他本就昏了的头脑彻底搅昏,叫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刚要握紧那手,甚至借此将她整个人都抓住——
  少年突然暴起的身影矫健如白鹤,一拉一推之间,他被一肘击退,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而她,则被那少年揽入怀中。
  少年皱着眉,拿衣襟为她擦拭着刚刚被他握住的手。
  还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仿佛是抱怨。
  于是她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回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然后用力地摇摇头。
  “……喝醉了耍酒疯呢……放心,这混蛋怕不是讨厌死了我……不然怎么会这么针对我,王铣都没他卖力。”
  然后又说了什么呢?
  听不到了。
  她再没有回头。
  那少年拥着她,他们亲密依偎着,低声说着话,背对着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他踉跄着追上去。
  *
  “相爷、相爷……”
  早在远处等了许久的李公公等一众宫人,好不容易看到乐安公主和驸马两人出来,有说有笑地离开,李公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没出人命。
  随后转眼便看到卢玄慎踉踉跄跄地也跑出来。
  他满身酒气、步伐摇摇欲坠,头顶和衣衫上的酒液甚至结成了冰,冻成一缕一缕,让他此时的形容显得狼狈万分。
  而即便如此狼狈,他还是目光如火地盯着刚刚离去的那两人,艰难地想要追上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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