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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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归尘冷冷地盯着他,虽然没有对他动手,但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不知愁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妥协,轻笑一声。
  随着这声轻笑,他雪白的颈侧忽然浮现出一个个诡异的血色符文。
  那些符文的模样阴诡至极,每一笔都是一道生生刻进皮肤的伤口,鲜红血珠顿时争先恐后地从伤痕中涌出。
  就像是一支无形的锋利的笔以肌肤为纸,以血为墨,不惜划破纸张,深深刻下恶毒的诅咒。
  不知愁一扭头,鲜血沿着颈侧流淌,散落黑发间露出后颈上一个黑白的曼陀罗花纹。
  像是一朵花化为蝴蝶,沾上鲜红血色之后,显得诡异而绝艳。
  “这是血咒——只是一点小小的警告,毕竟我不太有耐心。”
  他对郁归尘笑道:“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都已经死了。”
  “只是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禁得起几道血咒呢?”
  郁归尘额上青筋暴起,眼神中露出抑制不住的杀意,被他攥在手中的脆弱腕骨几乎要被他捏碎。
  而不知愁却笑盈盈地与他对视,仿佛在享受着他的愤怒。
  两人僵持片刻之后,郁归尘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不知愁雪白的手腕上骤然回血,上面留下了鲜红的勒痕。
  他微笑着站直身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奇怪,我还以为你们除恶务尽,说不定宁愿牺牲他也要杀了我呢。”
  “没想到,强大如你,也会有这么一个弱点。我还以为你能和别人不一样呢。”
  少年神情微妙地眨了眨眼,“还能为了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让步,看来当年那位还没让你吃够苦头……”
  郁归尘蓦然攥紧的手上骨节发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付一笑打断不知愁的话,“不知愁,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钩吻是境主,她根本无法离开这个魇境,如果想要给她解脱……”
  不知愁道:“这个魇境不一样。”
  周围几人一静。
  不知愁:“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应该已经知道,这个魇境里的鬼只要满足一定条件,是可以离开魇境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向钩吻走去。
  “她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只不过是因为我,她才困在这里。”
  钩吻身边依然燃烧着那一圈火焰牢笼,而他却完全视而不见,一步也没有犹豫地向火中走去。
  就在他即将被火舌舔舐到的一瞬,火焰骤然消失。
  不知愁勾起唇角。这个身体还真好用。
  然而,还未等他再走一步,郁归尘黑色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挡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冷冷地看着他:“我有弱点,你也有。”
  不知愁眼睛微微一眯,抬起头来直视着郁归尘。他转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几乎难以置信的笑容:“……你觉得她是我的弱点?你认真的?”
  他问的语气满是轻蔑,郁归尘却严肃地继续道:“现在破境不一定要杀死境主了。”
  不知愁一怔。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境主的记忆化为了魇,只要让境主重新想起一切的原委,就能让魇消散。”
  郁归尘刻意收敛了眼中流转的金色碎光,深黑的瞳仁如深渊一般不透光,“你离开这个身体,我让她安息。”
  不知愁冷笑起来:“如果我不呢?你就杀了她?”
  郁归尘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愁嗤笑一声:“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和玄琊君讨价还价。不过要讨价还价,自然是双方都要出价的。”
  “很遗憾,我的价码是,你让她离开,我就把舟倾还给你。”
  他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与其同意你提出的方案,还不如让他们两个都去死。钩吻死了,魇境还能重启。如果舟倾死了呢……?”
  “你一定懂得,这场博弈所比拼的最终不过是双方的底线。我能接受同归于尽的结局,你能么?”
  郁归尘看起来几乎面无表情,可不知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放过他每一丝最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缓缓勾起一个血腥而阴鸷的笑:“你看,这才叫弱点。”
  博弈所比拼的不是双方的底线。
  而是双方所以为的,另一方的底线。
  是人心。
  只要郁归尘以为他真的宁愿两败俱伤也不妥协,只要郁归尘不敢赌,就不能不做出让步。
  在这场博弈之中,他立于不败之地。
  “说起来,你想要他怎么死?”
  不知愁的笑容变得轻松而恶意,“是死于侵蚀进内脏的血咒,还是割断咽喉的血线?当然,也可以死在我的幻境里,我可以把这世上最痛苦的死法都让他体验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丝鲜血。
  他的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抬眸对郁归尘笑道:“看来舟倾有秘密瞒着你啊……”
  下一刻,他的身影忽然消失,随即出现在窗边,纵身一跃!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电光石火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动了。
  郁归尘第一个朝窗口冲过去,付一笑紧随其后,甚至连伞蝶和楮知墨也冲了过去,而白措则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少年紧闭着眼在浩荡风声中直直坠落,宛如一只折翼的白鸟。
  就在空中,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有诡艳的红光一闪。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碎片1/4【不知愁的须弥绘】!”
  舟向月杀了不知愁,结果从幻境中一脱离,就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正在急速坠落。
  突如其来的失重坠落感压过了一切感觉,长风在他耳边凄厉呼啸,如同冰刀一样切割着他的全身皮肤。
  他被冷硬的风刮得睁不开眼,只能看见眼前一片鲜红血色。
  舟向月心里警铃大作,猛然冷静到极致,全部精力都在拼尽全力地想如何求生——
  就在这时,充满血色的视野忽然一暗,一只有力的手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则从背后绕过肩膀、按住后脑,他被重重地拥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
  脸颊贴上宽阔的胸膛,鼻尖传来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宛如被烈火焚烧得灼烫的金属,毫无温柔可言。
  但不知怎么的,舟向月一闻到这股气息,整个人就无法控制地松懈下来,不再去想活不活死不死的问题。
  反正不用怕了。
  一个迟到的念头趁着分神的机会溜进他的脑海——看来不知愁这是狗急跳墙,想要拉着他一起死了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半个不知愁怎么这么弱?
  明明都是同一株惊梦引,外面那半个不知愁中毒后还有余力逃脱,但里面这个居然一下就死了,毫无反抗之力。
  这居然是他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舟倾的身体限制了他的发挥,他眼前一黑,又断片了。
  ……
  舟向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真言殿里。
  他斜靠在郁归尘怀里,身上盖着郁归尘的衣服,很温暖。
  看来郁归尘果然成功地救下了他,又把他带回来了。
  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此刻钩吻居然坐在一边,在跟他们说话。
  算不上心平气和,但一副心如死灰的神色,不像是还有精力暗算他们的样子。
  舟向月想,大概是因为郁归尘的武力压制吧。
  他隐约感觉如芒刺在背,不动声色地微微一抬眸,就发现是伞蝶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种目光如有实质,隐隐带着一丝恨意。
  舟向月心想活见鬼,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付一笑的这位……女性朋友吗?
  ……算了,他还是装作没醒吧。
  “……我本来已经死了,”钩吻脸色苍白,喃喃道,“活剥下皮成了我妹妹的须弥绘,魂魄也被封印镇压,永远沉寂在须弥绘里。”
  “但他把魂魄剥离出了一半,附在送给曼陀宫主的须弥绘上……来救我。”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久,突然惊醒。他把他的灵力全都渡给了我。”
  “我终于拥有了我渴望已久的力量,让我能够吞噬掉我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完全替代掉她的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
  “阿嬷那么爱她,又那么讨厌我。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她……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她早已不是她,而变成了我——那个他们原本最厌恶的人。”
  钩吻讽刺地笑起来,“你们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单纯又丑陋。一个人的存在,就是这么脆弱。”
  “我是谁?你又是谁?”
  “呵……别人认为你是谁,你就是谁。”
  一朵花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有人爱它。
  这世上,有被精心呵护在温室之中的名贵花卉,也有挣扎一生最终孤独凄惨死去的人。
  人命和这朵花比起来,不值一提。
  “后来,我因为妹妹的那幅须弥绘受到赏识,曼陀宫主召唤我来到真言殿。他说,我可以和他双修。”
  钩吻冷笑一声,“呵呵,如果是格桑,大概会欢欣雀跃地与他双修吧。”
  “但我不是格桑,我早就睁开了黑暗里的眼睛,窥见了这个宫殿里最恶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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