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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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李善考虑的比较远,凌敬并不希望自己长久的待在代县,而李善却不这么想。
  如果要在代县雁门多待上两年,避开长安那个漩涡,那么有一个地方是最能发挥苏定方能力的,同时也是最危险的。
  马邑。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李善都绝不想看到首鼠两端的苑君璋长久占据马邑,他希望在明年六七月份突厥惯行的南犯之前,驱逐苑君璋,另择良将镇守马邑。
  若在雁门之内,苏定方其实并没有太多用武之地,但如果苏定方真的调到代州,裴世矩会不会使手段将苏定方塞到马邑去?
  不说其他的,当日欲谷设被擒,苏定方可是出了大力的。
  李善的视线扫过在一旁侍立的杜晓,斟了一杯酒,笑着递过去。
  杜晓恭敬上前,双手持盏一饮而尽。
  “崞县故事,不可外泄。”
  “是。”
  “此次马邑一行,还要拜托杜兄。”
  “公主、柴公皆有令,悉听郎君之命。”
  此次崔信北上,平阳公主特地遣派杜晓率百名精锐亲卫护送,李善、崔信往马邑招抚苑君璋,此行说起来简单,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风险,李善准备将公主府亲卫和自己的亲卫混编,让杜晓、王君昊带队。
  这时候宴席间,众人吹捧完崔信,已经开始转向吹捧李善了……崔信斜眼看去,视线正和笑吟吟的李善撞了个正着。
  未来老丈人真不好伺候啊,看起来满腹怨气……李善收敛笑容,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席间言语顿止,一时寂静无声。
  崔信扫了一眼,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去年清河县中,他见到的那个少年郎,意气风发,言辞锋锐,今日的李善,威仪甚重,凛然生威,一个手势,纵是早年就名扬河东、身登高位的刘世让、李高迁都闭气凝神。
  “今日至此。”李善轻声道:“散了吧。”
  众人纷纷施礼退下,李高迁、薛忠等人和李善打趣几句,只留下了李善、李道玄和崔信。
  李善延手请两人去书房坐定,落座后就说:“道玄兄何时回京?”
  已经十一月末了,齐王李元吉早就回京,只是因为苑君璋攻下马邑,李道玄才拖延至今,调其回京是必然的,毕竟李道玄并没有在河东一直待下去的理由。
  “三兄来过信,约莫十二月中旬启程回京,正赶上年节。”李道玄掐指算了算,“半个月,应该赶得上。”
  从雁门关到马邑,快马奔驰一日夜就到了,如果没有意外,加上谈判、授勋等等,十天之内就应该回来。
  李善眼神闪烁不定,想了会儿后才说:“明日遣苑孝政亲卫报信,后日启程,还请道玄兄亲自坐镇雁门。”
  “好。”李道玄一口应下,瞥了眼崔信,迟疑道:“宜阳县侯……”
  “一并去马邑。”李善干脆利索道:“不留道玄兄了。”
  崔信心里大是起疑,圣人指派自己和李善招抚苑君璋,为何要将宜阳县侯刘世让带去马邑?
  刘世让是雁门守将,奉命经略马邑,半个月前马邑失陷,朝中正要问罪,而苑君璋旋而来降……难道刘世让和李善同气连枝?
  对了,三个月钱马邑大捷,刘世让让功李善,后者为其扬名……适才宴席间,刘世让也对自己颇多礼遇。
  李善和李道玄的关系不用客套,议定时间之后,后者就出了门,只留下这对未来翁婿。
  伸手挑了挑灯芯,灯火猛地亮了亮,将两人的身影朦朦胧胧的映在墙上。
  “此地简陋,慢待世伯了。”
  李善随口找了个话题,没想到却惹得崔信心头火起。
  “若无简陋之地,何来《陋室铭》一文?”崔信冷笑道:“此等名文,已遍传长安,与《爱莲说》并肩。”
  李善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信中说《陋室铭》是为叙心志特地写给崔小娘子一事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想了想,李善端起水壶倒了杯水……这次还没等他说话,崔信脸就黑了。
  片刻后,看着桌上那副精美的茶具,再看看崔信那张黑脸,李善不禁咧咧嘴……能理解,能理解,宠女狂魔嘛。
  第四百零八章 雁门关(中)
  未来岳父尥蹶子……呃,这个李善没什么经验,劝了几句崔信不理睬,赞了几句茶具崔信更是火大,一直到李善将一个多月前“写”的几首边塞诗拿出来,崔信才神色略缓。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崔信反复吟诵,“虽是残句,但可见边塞之景。”
  眼神复杂的打量了几眼对面的青年,崔信在心里叹息一声,此等人物,既有文韬武略,又心有谋划,如今独当一面,看看雁门上下的态度就知道其手段了……要知道李善只是代县令而已。
  “怀仁可知,清河崔氏始祖?”
  “齐国正卿崔杼入鲁,十五世孙汉东莱侯崔意如,长子次子分别定居清河郡武城、涿郡安平,遂为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始祖。”
  崔信点点头,“清河崔氏,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名列五姓七家。”
  “但究其根本,天下望族,皆源于才杰之士。”
  崔信长叹道:“如此短视,有负申国公盛名。”
  这句话是点明了崔信已经知晓李善的身世,唐之前,史上只有一个申国公,李善曾祖李穆。
  同时崔信也点明了对李德武的鄙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甚至崔信影影绰绰间点出,李善这样的人物,千百年后未必不能为望族始祖,这是对李善极高的看重。
  李善沉默的坐在那,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虽然对这位青年有着诸多的不满,但崔信不得不承认对方有着少见的才学和才干,同时也怜惜对方如此坎坷的身世。
  “闻喜裴氏,一门双相。”崔信低声道:“此事尚有他人知晓?”
  看崔信的视线往外瞥,李善微微摇头,“道玄兄不知实情。”
  顿了顿,李善觉得要给崔信一点信心,继续说:“平阳公主知晓内情,此外中书侍郎宇文世叔知晓,还有祁县王氏的王仁表。”
  崔信精神一震,平阳公主在朝中分量很重,宇文士及是秦王府的司马,王仁表出身名门,是李善的至交好友。
  “宇文仁人……”
  “南阳公主就在东山寺出家修行……”
  崔信哦了一声,想起宇文士及也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李善移开了视线,别说现在还不是翁婿,就算是,他也不会将李楷、凌敬这两个名字吐露出来。
  李楷是秦王妃的外甥,凌敬如今执掌天策府大权,都是绝对的秦王一脉嫡系。
  李善不想再聊这些事,将话题扯开,“没想到此次将世伯牵扯进来,实在是……”
  崔信有些懵懂,“招抚苑君璋,理应无碍,其子都入朝觐见……听闻乃怀仁用策?”
  “不错。”李善点点头,“但听闻乃裴弘大建言圣人遣派近臣出使……此事必有其手笔。”
  看崔信将信将疑,李善补充道:“听闻世伯坚拒联姻闻喜裴氏西眷房?”
  崔信恍然大悟,“乃裴弘大试探!”
  呆了呆,崔信失笑道:“其实……”
  其实崔信拒绝联姻闻喜裴氏,主要是考虑政治层面,和李善这边关系不大……清河崔氏除了崔信之外,朝中官员基本都依附东宫,而裴寂、裴世矩一个亲近东宫,一个任太子詹事,这门婚事对清河崔氏没有什么好处,崔信不得不考虑秦王上位的可能性。
  家事叙了一遍后,李善笑着说:“北地不比山东,但亦有特产,世伯回朝,还请……”
  崔信越听越不是味儿,拉着脸说:“此套茶具出自邢州窑,精美绝伦,乃是某母亲当年笄礼赠品。”
  李善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懂。
  崔信冷笑两声,继续道:“若是怀仁有意,当以厚礼贺笄礼。”
  这次李善听懂了,无语的看着崔信……女子及笄需行笄礼。
  《仪礼·士婚礼》:“女子许嫁,笄而礼之,称字。”
  同时《礼记·内则》有云:“女子十有五年而笄。”
  也就是说,女子要么出嫁前行笄礼,要么到十五岁行笄礼……崔信这个宠女狂魔指的肯定不是前者。
  咳嗽两声,李善强行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此去马邑,看似没什么碍难之处,但也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的。
  崔信听李善介绍如今朔州、代州的局势以及苑君璋的态度,突然问:“刘世让为雁门守将,为何要一并去马邑?”
  李善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间传来王君昊的传报声,“郎君,宜阳县侯来访。”
  “让他进来。”李善眉头挑了挑,“世伯安坐就是。”
  按理来说,刘世让爵封县侯,身为雁门守将,又是长者,别说李善了,就是崔信都应该出门相迎。
  头发花白的刘世让大门入内,视线在崔信身上扫了扫,迟疑了下才径直开口,“崔舍人此去马邑,某愿率兵护佑左右。”
  “呵呵,呵呵。”李善轻声两声,“此去马邑,在下随行,欲以临济县侯护佑崔公,无需劳烦刘公了。”
  刘世让的视线转到了李善身上,沉默下来,他知道,马邑失陷,自己很难逃脱朝中问罪,前途渺茫,而渺茫的希望就在李善身上,如果能借招抚苑君璋而有所作为,自己才有可能……
  “若无他事……”李善拖着长长调子送客。
  崔信无语的看着这一幕,你明明打定主意将刘世让带到马邑去,如今却摆出这幅模样……此子倒是能装腔作势,自己日后要小心一二,嗯,可以说给女儿听,以后多个心眼。
  刘世让的性子,那是至死不悔,但如今被逼入绝境,终于肯低头了,他突然向着李善郑重一礼,“愿护佑馆陶县公往马邑。”
  “过了,过了。”崔信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扶起刘世让,“宜阳县侯奉命经略马邑,此去招抚苑君璋,自当随行。”
  “世伯……”
  崔信回头瞪了眼李善,“闭嘴!”
  刘世让直起身却还是沉默无语,只盯着李善……他知道,李善虽然年轻,却心机深沉,更是主事人,此事非他亲口允许不可。
  李善端起精美的白瓷茶具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刘公奉圣命守卫雁门关,如何能擅离职守……”
  “咳咳!”崔信用力咳嗽两声。
  李善叹了口气,“刘公奉圣命经略马邑,若要随行亦可,但不得携亲卫。”
  “单骑一人。”刘世让神色不变,“多谢县公。”
  目送刘世让转身离去,李善冷笑道:“算他识趣,若今夜不来,他日难逃一刀!”
  第四百零九章 雁门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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