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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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把门锁紧。决不允许旁人出入。明白吗?”
  欧内斯托耸耸肩。这不就是他的工作吗。“好的,明白。谁都不准进,谁都不准出。”
  “请告诉我,这道门是不是唯一的入口?”
  欧内斯托思考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从技术角度来说,如今这道门应该算是出口,这正是它朝外的一面没有把手的原因,但他能听明白这个人的问题。“是的,只有这道门。再没别的路了。”碧提宫内最早的入口已经被封闭多年。
  “波波利庭园里还有其他隐蔽的出口吗?除了正门之外?”
  “没了,先生。到处都是高墙。这是唯一的秘密出口。”
  士兵点点头。“感谢你的配合。”他示意欧内斯托关门落锁。
  欧内斯托尽管心存疑惑,还是依言照做。他沿着长廊返回,来到铁栅栏前,开锁、通过、再次落锁,然后回去继续观赏他的足球比赛。
  31
  兰登和西恩娜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就在那名肌肉发达的士兵用力敲门的时候,他俩继续朝洞窟深处爬去,挤进最后一个洞室。这里空间更小,装饰着制作粗糙的马赛克和萨梯神的图案。正中间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像——《沐浴的维纳斯》,维纳斯似乎在紧张地扭头回望,倒是十分应景。
  兰登和西恩娜隐藏在雕塑狭窄底座朝里的一面。他俩静静地等候,凝视着长在洞窟最里面那堵墙上的一柱孤零零的圆球状石笋。
  “所有出口均已排查完毕!”外面有名士兵朝里面喊道。他的英语稍稍带点口音,兰登也说不上是哪里的:“把侦察机带上去。我去检查一下这个洞穴。”
  兰登能感觉到身旁的西恩娜身体僵硬发直。
  几秒钟之后,洞窟里响起了沉重的军靴声。来人迅速穿过第一个洞室,然后进入第二洞室,脚步声越来越响,径直冲他俩逼近。兰登和西恩娜紧紧挤作一团。
  “嗨!”突然又有人在远处呼叫,“我们找到他们啦!”
  脚步声戛然而止。
  这时,兰登能听到有人跑过砾石人行道,冲向洞窟,踩得碎石嘎吱作响。“身份吻合!”同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布,“我们刚问到一对游客。大约十几分钟之前,该男子与该女子找他们问路,要去碧提宫的服装博物馆……就在广场的西头。”
  兰登瞄了一眼西恩娜,她脸上正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名士兵缓过气来,继续汇报:“西边出口是最早封闭的……我们极有信心将他俩堵在波波利庭园里。”
  “执行你的任务,”靠近他俩的士兵指示道,“一旦得手马上通知我。”
  砾石人行道上又传来匆匆撤退的脚步声,侦察机再度嗡嗡起飞,再然后,谢天谢地……一切重归寂静。
  兰登正准备向一边扭动身子,从基座后探出头看看外面的动静,西恩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动。她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双唇上,然后点头示意后壁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带头的那名士兵一言不发,仍然默默地站在洞窟入口。
  他还在等什么?!
  “我是布吕德,”他突然开口,“我们把他俩困住了。我很快会再给你确认。”
  原来男子正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近得让人不安,好像就站在他俩跟前一样。整个洞窟像一个抛物面反射式传声器一样,将他在洞口发出的所有声音都搜集起来,然后在洞底深处放大。
  “还有,”布吕德说,“鉴定人员刚送来最新报告。那女人的公寓好像是转租的,简单装修,短期暂住。我们找到了生物试管,但投影仪下落不明。我重复一遍,投影仪下落不明。我们估计它还在兰登手上。”
  听到这名士兵提及自己的名字,兰登不禁打了个冷颤。
  脚步声越来越响,兰登意识到此人正在往洞窟里面走。但他的步伐不像几分钟之前那么坚定有力,听起来他像是在遛达,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洞里随意查看。
  “是的,”男子说,“鉴定人员同时确认,就在我们冲进公寓之前,有一通电话拨出去了。”
  美国领事馆,兰登心道,想起他们的通话交谈以及紧跟着出现的那名刺猬头刺客。这个女杀手仿佛消失了,被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军人所取代。
  我们终归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男子的军靴踏在石头地面上,从声音判断离他俩只有二十英尺了,而且还在靠近。男子已经进入第二个洞室,如果他继续往前走到底,肯定会发现有两个人躲在维纳斯雕像的底座后面。
  “西恩娜·布鲁克斯。”男子突然提到西恩娜的名字,声音异常清晰。
  兰登身边的西恩娜被惊了一跳,她转动双眼向上看,还以为那个士兵正从高处俯视着自己。但上面并没有人。
  “他们正在检查她的笔记本电脑,”声音还在继续,离他俩只有大约十英尺远,“我还没拿到报告,但应该和我们追踪到兰登登录其哈佛电子邮箱所用的电脑是同一台。”
  听到这个消息,西恩娜简直不敢相信似的转向兰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以及被人背叛的愤怒。
  兰登同样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是这样追踪到我们的?!当时他根本没有料到后果如此严重。我只是需要找一些信息!兰登还没来得及表达歉意,西恩娜已经扭过头,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确实如此。”男子说着已经迈入第三个洞室,距离兰登和西恩娜仅有六英尺。他再走两步,就肯定会发现他俩。
  “完全正确,”他大声道,又向前迈了一步。他突然在原地停下:“先别挂,等一下。”
  兰登一动不动,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请别挂电话,我听不清,”男子说着后退几步,回到第二个洞室,“信号不好。请继续说……”他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然后答道:“好,我同意。但我们至少得知道是在和谁打交道。”
  说话间,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离开洞窟,穿过砾石路面,然后完全消失了。
  兰登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他转身面对西恩娜,看到她眼中燃烧着愤怒,还有恐惧掺杂其中。
  “你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她质问道,“为了查看你的电子邮件?”
  “抱歉……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得找出——”
  “他们就是这样找上门的!而且现在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了!”
  “西恩娜,我向你道歉。我当时没意识到……”兰登心中满是愧疚。
  西恩娜转过身,望着后墙上的球状石笋,一脸茫然。接下来一分多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兰登怀疑西恩娜是不是想起了书桌上堆放的那些私人物件——《仲夏夜之梦》的节目单,以及介绍她神童事迹的新闻剪报。她是不是怀疑我看过这些了?就算是,她也没有问,而兰登明白自己已经让她心存芥蒂,他也不想再提起。
  “他们知道我是谁了。”西恩娜重复道,她的声音如此微弱,兰登差点没听清。接下来十多秒里,西恩娜几次调整呼吸,仿佛试着接受这一新的现实。在这个过程中,兰登感觉到她正在下定决心。
  西恩娜突然站起身来。“我们该走了,”她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俩不在服装博物馆。”
  兰登也跟着站起来:“没错,但是……去哪儿呢?”
  “梵蒂冈?”
  “你说什么?”
  “我终于想通了你之前的意思……波波利庭园和梵蒂冈有一点是相同的。”她示意灰色小木门的方向,“那里是一个入口,没错吧?”
  兰登勉强点点头:“确切说来,那是一个出口,我曾认为值得一试。不幸的是,我们根本进不去。”兰登已经听到士兵与保安交谈的大部分内容,知道这条路再也行不通。
  “但是,假如我们能进去,”西恩娜说,她的语气中又恢复了那一丝调皮,“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吗?”她唇间掠过淡淡的笑意:“那就意味着,你和我在一天之内,两次受惠于同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
  兰登忍俊不禁,几分钟之前他也有过同样的想法:“瓦萨里。瓦萨里。”
  西恩娜的笑容更加灿烂,兰登觉得她应该已经原谅了自己,至少暂时如此。“我想这也是天意吧,”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应该从那道门进去。”
  “好吧……难道我们就直接从保安身边走过?”
  西恩娜一边捏着指关节,一边往洞外走去。“不,我打算和他谈谈,”她回头看了看兰登,眼里重新燃起了怒火,“相信我,教授。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很有说服力。”
  灰色小门上再次响起敲击声。
  坚定有力,持续不断。
  保安欧内斯托·拉索牢骚满腹,却也无可奈何。显然那个莫名其妙、眼神凌厉的大兵又回来了,但他也太不会挑时候了。电视里的足球比赛已经进入补时阶段,佛罗伦萨队被罚下一人,形势岌岌可危。
  敲门声没有停下的意思。
  欧内斯托并不傻。他知道今天早晨外面出了一些麻烦——到处都是军警,警笛大作——但他一向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原则。
  总在看别人做什么的人是疯狂的。
  另外,那个当兵的一看就地位颇高,得罪这种人物太不明智。如今想在意大利找一份工作可不容易,哪怕是无聊至极的工作也一样。欧内斯托恋恋不舍地瞄了最后一眼比赛录像,朝木门走去。
  他至今都几乎不敢相信,只要整天坐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看电视,就会有工资领。一天大概两次吧,会有一支vip旅行团从乌菲兹美术馆那边走到这里。欧内斯托负责迎接,替他们打开铁栅栏,让旅行团通过小木门,从而进入波波利庭园。
  敲门声越来越响,欧内斯托打开铁栅栏,来到门外,拉上门,随手锁好。
  “谁啊?”他一边匆匆忙忙跑向木门,一边大声问道。
  没人应答。敲门声还在继续。
  还有完没完!他打开锁,推开木门,准备迎接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眼神。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门外的面孔要令人赏心悦目得多。
  “你好。”一位漂亮的金发女子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她递上一张折叠的纸条,而他不假思索就伸手接过来。他握住纸条才发现这只是一张从地上捡的废纸,但为时已晚。金发女子伸出纤纤细手扣住他的手腕,大拇指死死按住他掌根腕骨所在的位置。
  欧内斯托感觉手腕就像被刀切掉一般。巨痛之后,又袭来一阵被电击的麻木感。金发女子凑前几步,手腕处承受的压力急剧增强,刚才先痛后麻的循环又来一遍。他踉踉跄跄向后退,想挣脱胳膊,但他两腿发麻,跟着一软,紧接着便双膝着地瘫倒了。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门口又出现了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高个男子。他溜进走廊,迅速关上那扇灰色木门。欧内斯托伸手去摸对讲机,但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脖子后面用力一捏,他的肌肉立刻不听使唤了,只能在那大口喘气。金发女子拿起对讲机;高个男人走过来,看上去和欧内斯托一样对她的身手惊骇不已。
  “点穴,”金发女子解释道,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国人的施压点。它们能流传三千年,当然不是浪得虚名。”
  男子看着她,充满惊叹。
  “non vogliamo farti del male。”金发女子轻声对欧内斯托说,手上的劲道也放松一些。我们不想伤害你。
  脖子上的压力一减轻,欧内斯托就试着要挣脱控制,但那女子稍加用力,他的肌肉就又不听使唤了。他痛得大口喘气,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dobbiamo passare,”她说。我们要从这里通过。她努嘴示意铁栅栏,欧内斯托庆幸刚才出来时把它锁上了。“钥匙在哪儿?”
  “non ce l'ho.”他敷衍道。我没有钥匙。
  高个子男人走过他们身边,来到栅栏前,查看它的工作原理。“这是密码锁。”他冲女子喊道,听口音是美国佬。
  女子单膝跪在欧内斯托身旁,她棕色的眼睛如同寒冰。“密码是什么?”她逼问道。
  “我不能说!”他还嘴硬,“不允许我——”
  欧内斯托的脊柱顶端被摁了一下,然后他整个身子变得软绵绵的。不一会儿,他就昏了过去。
  他苏醒过来后,欧内斯托觉得自己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游离了几分钟。他记起一些对话……还有阵阵剧痛……难道是被人捅了刀子?所有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头脑渐渐明晰,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他的两只鞋丢在身边,鞋带却不见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他侧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绑在身后,应该是用鞋带绑的。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脚上一只袜子被塞在嘴里。然而真正让他恐惧的还在后面——他抬头看到电视里还在播放足球比赛。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栅栏里面?!
  欧内斯托能听到远处有奔跑的脚步声,正从走廊离开……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不可能!那个金发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干了一件这项工作绝对禁止的事情——泄漏通往著名的瓦萨里长廊大门门锁的密码。
  32
  伊丽莎白·辛斯基博士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头晕眼花的感觉来得更快更猛烈。她瘫坐在面包车的后排,车子就停在碧提宫前面。坐在她身旁的士兵观望着她,面色愈发凝重。
  不久之前,这名士兵的无线电对讲机响起——提到一个服装博物馆——也将伊丽莎白从阴暗的噩梦中惊醒。她刚梦到了那个绿眼魔鬼。
  她又回到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位于纽约的那个昏暗房间,听着把她召去的那个神秘陌生人癫狂的胡话。这个鬼魅般的男子在房间前部踱来踱去——他身后屏幕上阴森恐怖的背景映衬着他瘦长的轮廓,屏幕上的画面正是根据但丁的《地狱篇》绘制的裸露、垂死的男男女女。
  “得有人站出来发动这场战争,”男子总结道,“否则这就是我们的未来。数字不会撒谎。人类正在拖沓、犹豫和个人贪欲的炼狱中彷徨……但九层地狱在等着我们,就在我们的脚下,等着将我们全部吞噬。”
  伊丽莎白仍然震惊于男子刚刚在她面前阐述的骇人建议。她再也无法忍受,一跃而起:“你的提议就是——”
  “我们所剩下的唯一选择。”男子迅速接过话。
  “其实,”她冷冷地答道,“我要说的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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