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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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人……?”章邯沙哑的问?
  “我?”黑衣男子发笑:“你觉得我像酒人?”
  酒人便是那个年代在宫中负责斟酒的宫人,当然了,斟酒只是一种说法,大多的酒人或者女酒,都会负责敬酒,而女闾之中的酒人,自然便是做那档子事之人。
  先秦时期民风开放,酒人与女酒屡见不鲜,章邯虽洁身自好,但自小生在贵胄,甚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章邯将黑衣男子认成了酒人,他的脑海乱哄哄,甚么也听不见,甚么也想不到,伸手慢慢摸向黑衣男子的胸膛……
  章邯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他浑身酸疼,稍微一动忍不住“嘶”的痛呼出声。
  脑袋里嗡的一声,章邯猛地睁开眼目,一眼便看到了睡在自己身侧的“酒人”。
  昨日里天色昏暗,加之章邯中了药,根本没看清楚对方生得甚么模样,如今仔细一看,那男子与章邯的年岁差不多,面容刚毅凌厉,身材高挑,肌肉流畅而起伏,远远超出一个酒人的标准。
  男子微微蹙眉,似乎是要醒来,章邯不及多想,慌张的套上衣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财币都放在软榻头上,这才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了。
  章邯第二日还有公务,匆忙赶回家洗漱更衣,又匆忙进宫,赶到政事堂。
  昨日里与章邯饮酒的那些同僚已经在了,簇拥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谈天说地,看到章邯之后,便笑嘻嘻的道:“章衣丞,昨儿个怎么自己走了?”
  “就是啊,太不给我们颜面了。”
  “章衣丞,这可不行啊,今儿个咱们还得再喝回来才是。”
  “不知章衣丞昨夜提前离开,是去了何处,怕是去和甚么人春风一度去了罢?”
  部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章邯,章邯脸色不好看,但自己初来乍到,又不好和他们撕开脸皮,以免连累了章氏。
  “咦,这是甚么?”有人发现了章邯颈侧的红痕,看起来十足新鲜。
  章邯今日匆忙离开女闾,更衣之时也没注意,自己的颈侧留下了一块新鲜的吻痕,衣领正好无法遮住。
  那几个同僚一看,哈哈大笑起来:“章衣丞,你这可不厚道,昨儿个到底去哪里了?”
  说着,便要去摸章邯的脖颈。
  啪!
  章邯还未来得及躲闪,有人一把握住了那部员的胳膊,微微一震,部员吃痛,连退了三步,“哐当——”一声,撞在案几上这才停了下来。
  “放肆!你是甚么人,胆敢在政事堂撒野?!”部员呵斥着。
  章邯回头去看,便看到昨日女闾之中,与自己春风一度的黑衣酒人,负手走了进来,就站在章邯的身侧。
  那黑衣男子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今日仔细一看,脸上竟还横着一道伤疤,伤疤截断了眉毛,并不会狰狞可怖,反而带出一股野性之感,仿佛是无法驯服的野狼。
  “放肆!”
  不需要黑衣男子开口,少府匆忙冲进来,呵斥道:“这位乃是武信侯!容得你们大呼小叫?!”
  “武……武信侯?”部员们大吃一惊,都没想到章邯竟然巴结上了武信侯,不然武信侯为何会突然为章邯出头?
  章邯震惊的看着黑衣酒人,不,合该说是武信侯——冯无择!
  冯无择也侧目看着他,二人四目一对,冯无择甚是顽味的对章邯笑了笑,道:“章衣丞,你日前落了东西在我那里,今日我进宫谒见,特意给你带来。”
  冯无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财币,放在章邯的手中。
  那是……
  章邯今早匆忙留下的财币,他当时身上的所有家当。
  因着章邯错把冯无择认成了酒人,昨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章邯觉得临走之前,合该给一些“打赏”才是。
  轰隆——
  章邯脑袋里炸开了花,偏白的肌肤微微发红,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冯无择轻笑,微微俯下身来,在章邯耳畔道:“章衣丞,无功不受禄,你这些……给得太多了。”
  章邯没想到,酒人便是武信侯冯无择,后来一段时日,冯无择都在宫中行走,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直到冯无择被调到齐地驻守,离开了咸阳城。
  他离开之后,章邯失去了一个“靠山”,渐渐的同僚们放心下来,也便继续欺负排挤起章邯,章邯的日子,又恢复了正轨……
  “怎么?”冯无择的笑声打断了章邯的回忆,道:“章衣丞如此薄情,难道不记得我了?”
  章邯怎能不识得冯无择?其实在城门之下的时候,章邯还有些庆幸,听说武信侯前去剿匪,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章邯还想着,或许便可以这样和冯无择岔开,也免得二人都尴尬。
  谁成想……武信侯回来的竟如此之快。
  章邯抿了抿嘴唇,垂目道:“武信侯,下臣以前多有得罪,在这里给武信侯赔个不是,还请武信侯大人大量,不要和下臣一般计较。”
  “哦?”冯无择道:“若我偏要计较呢?”
  章邯又抿了抿嘴唇,面容有些许的隐忍。
  冯无择道:“当年与章衣丞第一次见面,章衣丞可不似如今谨慎规矩,一见面便热络的紧,是了,章衣丞还夸赞本将嘴甜呢。”
  轰隆——
  章邯脸色一片通红,当时他中了药,说了甚么胡话,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冯无择看着他的嘴唇,眼神变得深沉了一些,慢慢靠近章邯,低头吻下去。就在二人的嘴唇即将触碰的一霎那,章邯突然偏过头去,躲开了这一记亲吻。
  章邯的眼神镇定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出奇,道:“武信侯有甚么事情,大可以直说,不必这般拐弯抹角的。”
  “呵呵。”冯无择一笑:“被你看穿了?章衣丞还像当年一样,生着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儿。”
  “好,”冯无择话锋一转,放开了章邯,与他拉开两步距离,抱臂道:“与章衣丞这样聪敏的人,我便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廷尉欣赏章衣丞的为人作风,想要请章衣丞饮杯薄酒,又怕章衣丞不给面子,因此特意叫我来请章衣丞,毕竟……咱们有几分特别的交情,不是么?”
  章邯一听,瞬间了然——冯无择是替廷尉李斯办事,想要拉拢自己。
  之前便能看出来,丞相王绾一直针对冯无择,有事没事借题发挥,想要给冯无择扣大帽子,而廷尉李斯一直为冯无择分辩,替他说好话。原因为他,冯氏一族,乃系新派卿族。
  章邯并不意外,眼神更加冷静,拱手道:“廷尉错爱,武信侯错爱,实在令下臣惭愧,诚惶诚恐。只是……”
  他话锋一转,是一点子余地也不留,又道:“只是下臣卑微简陋,素来又是个不识抬举之人,陛下东巡,还有许多衣料方面之事,下臣是忙也忙不开,实在无瑕赴宴,只得拂了廷尉与武信侯的好意。”
  冯无择看着章邯的目光更加顽味,幽幽的道:“章邯啊章邯,我在齐地便听说,你这人油盐不进,任是谁出手拉拢,你都不为所动,今日一看,果然当真是这么回事。”
  “武信侯言重了,”章邯道:“下臣不过一个小小的衣丞,做好分内之事,不懂得旁的大道理。”
  冯无择挑眉道:“也罢,你不给面子也好,只是……我若是嘴上没把门,将之前女闾的事情不小心说了出去……”
  冯无择显然是在威胁章邯,章邯垂着眼目,淡淡的道:“日前下臣错将……错将武信侯认成酒人,的确是下臣的罪过,武信侯要打要罚,下臣悉听尊便,绝不皱一下眉头。然,武信侯若是以此威胁,下臣亦断不会妥协。”
  “你还真是个执拗之人。”冯无择无所谓的笑笑,道:“也好,既你是块不会妥协的硬骨头,到底会有旁人妥协……听说你的弟亲,很是崇拜本将,可别怪我从你的弟亲下手。”
  章邯猛地抬起头来,冯无择的说法似乎触动了他的逆鳞,皱眉道:“下臣劝武信侯不要去招惹舍弟。”
  “哦?”冯无择笑道:“看来,我是抓对了你的逆鳞,章衣丞很是在意自己的弟亲啊?”
  章邯双手攥拳,道:“下臣所做,都是为了我章氏,为了平儿,若武信侯把手伸的太长,可别怪下臣会咬人。”
  冯无择顽味的道:“章衣丞打算如何咬人?像那夜一样,紧紧的咬着我么?倒是很舒坦。”
  章邯面色微红,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道:“武信侯倒是自信呢,只是恕下臣直言,武信侯的活计差了点,还需要好好儿的磨炼磨炼。”
  说罢,章邯率先离开,只留给冯无择一个冷漠的背影。
  冯无择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章邯会如此调侃自己,牙关紧咬,额角上隐约露出青筋,看起来是被气得不轻。
  燕饮大殿之中,羣臣还在推杯换盏。
  武信侯之父冯涛,带着他的小儿子冯无利一直游走敬酒。
  两个人走过来,冯涛谄媚的道:“长公子,来来,小民敬长公子!”
  冯涛给扶苏敬酒,胡亥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帮子,便看到冯无利贼眉鼠眼的站在一面儿。
  冯无利眼珠子乱转,这边看看,那面瞧瞧,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韩谈身上,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
  胡亥皱了皱眉,韩谈生得高挑纤细,面皮白皙,容貌精致,的确十足漂亮好看,但冯无利这眼神,着实猥琐,令人不适。
  冯无利趁着冯涛敬酒,也端起羽觞耳杯,冲着韩谈道:“韩公子,我也敬你一杯。”
  韩谈不悦的没有搭理,冯无利又腆着脸道:“韩公子,我敬你一杯,你不会不给面子罢?还是韩人的旧民公子,看不起我们武信侯啊?”
  又是韩人,又是武信侯的,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牵扯的甚是广泛。
  韩谈虽然不悦,但还是举起酒杯,示意回敬,便要仰头饮尽。
  “哎,”胡亥戳了戳章平,道:“章平哥哥,快去替谈谈拦酒啊。”
  章平奇怪的道:“我为何要帮他拦酒,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胡亥恨铁不成钢的道:“章平哥哥,你笨哦!你不是喜欢谈谈么?去呀!”
  “谁、谁……”章平磕磕巴巴的道:“谁喜欢他?”
  虽然这般说着,但章平还是站起身来,一步跨到韩谈面前,大手一伸拦住了韩谈的羽觞耳杯,对冯无利道:“我替他饮!”
  冯无利吓了一跳,毕竟章平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冯无利显然欺软怕硬,后退了两步。
  “好酒量!”冯无利恭维道:“章平将军,好酒量啊!”
  冯无利又倒了一杯酒水,道:“韩公子,这杯……”
  章平直接抢过羽觞耳杯,道:“这一杯,我也替他饮了。”
  说罢,闷头饮尽,豪爽的将羽觞耳杯扔给冯无利,道:“还有没有?若是还有,我都替他饮了!”
  韩谈有些吃惊,纳罕的看着章平,但不得不说,章平站出来维护的模样,令韩谈的心窍麻麻痒痒,说不出到底是甚么滋味儿。
  “这……那……”冯无利是想与美人儿饮酒,虽章平俊美高大,的确也算是“美人”,还是有名的咸阳三美之一,但很显然冯无利惹不起啊。
  冯无利不甘心,贼眉鼠眼的不想离开。
  胡亥见他磨磨唧唧的,突然“啊呀!”一声,用一副吃惊的口吻,脆生生掷地有声的道:“冯小君子,你怎么突然摸我的手呀?”
  “甚么?!”冯无利一脸迷茫,摸、摸谁的手?
  冯无利方才一直在敬酒,哪有空去摸胡亥的手?
  而且胡亥是谁?那可是秦始皇的小儿子,大秦的幼公子,便是给冯无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调戏胡亥,这不是找死么?
  胡亥指着冯无利,信誓旦旦的道:“你摸我的手,还捏我的手呐!”
  “我、我……”冯无利眼看四周的人都在看自己,连忙分辩:“我没有啊!没有!”
  羣臣开始窃窃私语:“听说这个冯无利贪财好色,便是一个纯纯的草包!”
  “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调戏幼公子,嫌命太长了!”
  “冯无利怕是找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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