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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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稷忽然开口,打断了良嫔的犹豫,她抬眼看过去,见殷稷脸上没有丝毫言不由衷的意思,知道这是真的不需要自己陪,这才松了口气,应声退下,可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内殿里还站着一个人,是萧宝宝。
  她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抬脚走了,将内殿留给了两人。
  打从上林苑之行后,殷稷和萧宝宝有小半年没见过了,上次回宫接驾也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可他发现自己对这人竟并没有丝毫的思念,甚至在近距离看见她的瞬间,他脑海里想起来的,还是那天她跟自己说,谢蕴不好了的样子。
  那么糟糕的记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也下去吧,太后既然放你出来了,过去的事朕就不会再计较,但不要再有下一次。”
  萧宝宝仍旧低着头不说话,殷稷有些不耐烦:“萧嫔,你听见朕的话了吗?”
  萧宝宝这才点了点头,她抬眼看过来,眼睛有些红:“我听见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疼不疼?”
  殷稷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摆摆手:“下去吧。”
  萧宝宝大约真的成长了一些,竟没有纠缠,等她不见了影子,蔡添喜这才上前伺候殷稷将龙袍脱了下来,只是布料被血污粘住,废了好些力气才清理下来。
  他松了口气,有了心思闲聊旁地:“许久不见,萧嫔娘娘倒是清减了许多。”
  殷稷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好一会儿才开口:“有吗?”
  他刚才打量过萧宝宝,可大概是打量得太不走心,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蔡添喜连忙点头:“有有有,看着也内敛了许多,连装扮都换了风格。”
  以往萧宝宝偏爱华丽繁复的妆容服饰,可今天却只穿了十分寻常的宫装,连簪環都不起眼。
  然而殷稷仍旧没有注意到,索性就不再开口,只是目光移到了窗户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瞧见偏殿。
  寻常窗户是没有这么大的,后来他找了个借口让人改了,大了那么三寸,在特定角度就能看见偏殿的情形。
  但这件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可他这看窗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蔡添喜这些年眼看着他和谢蕴闹腾,一眼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皇上,可要老奴去请谢姑娘过来陪着?”
  殷稷眉心极轻微地跳了一下,显然是动心了,可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夜深了,等明天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目光却仍旧不曾从窗户上收回来,直到太医清理伤口的时候手一抖,他才浑身一僵,骤然回神。
  太医一哆嗦:“皇上恕罪。”
  殷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妨事,你继续。”
  太医这才重新爬起来,放轻了力道继续去清理,可烫着人的是刑具,上头沾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清理起来十分琐碎,力道难免时轻时重,好在殷稷再没有过很明显的反应。
  太医本以为是自己本事见长,等清理完了才发现殷稷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皇帝这是担心他紧张手抖,所以一直忍着没开口。
  他羞愧地低下头:“皇上,臣这就上药,上了药就好了。”
  殷稷没开口,只轻轻动了动伤处,火烧火燎地疼,他低低言语了一句,太医离得近才勉强听清楚,他说的是,原来烫伤是这种感觉。
  这话没头没尾,太医听不明白便也没放在心上,绷着精神给殷稷上了药,伤口有些深,又是夏天热的时候,太医便没有包扎,只涂了药膏,如此一来殷稷便躺不下了。
  蔡添喜有些心疼,正想抱几个软枕过来让他侧靠着,就听他开口吩咐:“把没处理完的折子送过来。”
  “……皇上,这个时辰也该歇着了。”
  殷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太后在外头守着,朕怎么能睡觉?自然的陪着才好。”
  蔡添喜听得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太后要让人看见她的慈母之心,殷稷偏不肯如她所愿,他就是要让外人知道,有太后在,他这个皇帝连觉都不敢睡。
  可伤上加伤,还要熬到天亮……
  蔡添喜有些怜惜,殷稷却笑了一声:“收起你那副表情来,一宿而已能有多难挨?朕也不只是因为她,你去找找,有几封带着蜡封的密折,取过来给朕。”
  明明处境这么糟糕,他心情却似乎很好,看的蔡添喜一头雾水。
  殷稷大约心情的确不错,竟然主动提起了:“那里面是一个大秘密,虽然有些难,但只要朕做得够好,谢蕴就会永远陪着我了。”
  第207章 狗咬狗的好戏
  这一夜乾元宫的灯火并没有熄灭,殷稷在内殿看密折看得全神贯注,外殿太后却坐立难安,只是碍着周遭都是宫人,她不好表露,可心脏却擂鼓似的跳。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秦嬷嬷怎么会行刺殷稷,内侍省那边应该有人为她周旋,怎么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明知道自己的举动代表着她这个太后,秦嬷嬷怎么能如此莽撞?眼下就算殷稷自己不提,御史也要参她这个太后御下不严了。
  只盼着这场慈母的戏,再加上宗亲们的周旋,能让她避免离宫。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干涩难受的厉害,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多少年都不知道疲乏的滋味了,一时有些受不了,可这样还不够。
  她给青鸟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转身悄悄退了下去,不多时就递了个帕子过来,上头沾了葱汁,轻轻往面前一放,就熏得人眼泪直掉。
  等明天早上朝臣来问安侍疾的时候,她这双红肿的眼睛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赞许地看了一眼青鸟,以往她宠幸秦嬷嬷,长信宫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给对方管理,这个大丫头一直被压着,并不起眼,今天秦嬷嬷一走,她的能干就显露了出来。
  既能和蔡添喜在言语上打机锋;又有眼力见,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以后你就跟在哀家身边吧。”
  青鸟似是受宠若惊,连忙低头谢恩。
  太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门上,天马上就要亮了,她得打起精神来继续演。
  钟声响过三遍,蔡添喜去宣布罢朝的旨意,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几个重臣,祁砚秦适徐功和各家的掌权人都在,连前不久才从前线回京的靖安侯也来了。
  太后赶在几人进门前抓起帕子摁了摁眼睛,将本就红肿的眼睛摁得越发凄惨。
  “臣参见太后。”
  太后连忙起身去扶,身体却是一晃,青鸟适时惊呼一声,上前来扶住了她:“太后,您身体本就不好,还在这里照顾了一宿,快传太医来看看吧。”
  “大惊小怪什么?”太后装模作样训斥了一句,“不过是一宿没睡有些乏累罢了,只要皇上好就值得。”
  秦适立刻上钩,面露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太后这般精心照料,想来皇上不日就会康复。”
  其余人纷纷跟着附和,只有祁砚借着抬头的机会打量了一眼四周,谢蕴不在。
  他面露失望,越发不吭声,可他不说话并不影响什么,其余几人已经看见了太后的眼睛,又是一番感慨,听得太后心里长出一口气,眼下的情形来看,她这戏应该算是成功了,现在只等宗亲来了。
  她忍不住往外头看了一眼,巧的是老安王和敬王就在这时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太后总算等到了他,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姿态也从容了起来。
  “皇上可是醒了?”
  她拿出当家做主的姿态来看向蔡添喜,蔡添喜十分谦卑:“是,太医正在给皇上换药。”
  “那咱们就去看看吧,皇上安稳,哀家才能放心。”
  朝臣们应了一声,纷纷跟在她身后进了内殿,如同蔡添喜所说,太医的确正在给殷稷换药,只是却不是后背的伤,而是那些旧伤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了,可看着却仍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秦适是知道殷稷之前受过伤的,却仍旧免不了惊讶:“皇上这伤是出了什么岔子,竟现在都还没有愈合?”
  “前两日不甚裂开而已,不必在意,朕宣众卿来是担心佃租之法推行不利,众卿需得多用心。”
  他这一开口,原本闭着的眼睛才睁开,满目的血丝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祁砚看出不对劲来:“皇上可是一宿未眠?”
  殷稷看了眼太后,却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再次提起了政务,朝臣们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了,太后不是说照料了皇上一晚上吗?怎么被照顾的人怎么这么憔悴呢?
  宗正寺卿逮着机会上前:“臣听闻昨夜宫中遇刺,行凶者乃是长信宫的秦嬷嬷,可是有此事?”
  太后心里一凛,来了。
  好在她早已经做了安排,有宗亲作保,无论如何她都能扳回一局,眼见殷稷要开口,她连忙先一步出了声:“是有这件事,哀家虽不知情,可她到底是长信宫出去的,出了这种事哀家是没有脸再活了,等皇上好了,哀家就去和先皇请罪。”
  一国太后若是因为一个宫人连累就自尽,这成何体统,她不信没有人阻拦她。
  荀宜禄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立刻接茬:“太后三思,您若是如此让皇上情何以堪?”
  他看向朝臣,盼着这话能被人附和,可朝臣面面相觑却谁都没开口,事关龙体安危,就算太后真的是冤枉的,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何况,她当真冤枉吗?
  众人不自觉想起上林苑的行刺,就算不提那件事,皇上刚才说起旧伤撕裂时看太后的那一眼也很耐人寻味。
  这毕竟不是生母啊。
  朝臣们的反应出乎太后预料,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无奈之下只能给老安王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地开了口:“太后不必如此。”
  太后心里一松,等着对方递个台阶过来,好顺势而下。
  “若太后当真心里有愧,去相国寺为皇上吃斋念佛祈福就是了,何必闹出人命来呢?倒是让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第208章 他是懂茶的
  太后瞬间僵住,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老安王一直克制着的冷笑这才溢出来:“本王说什么太后听不清楚吗?出了这种事长信宫难辞其咎,就算皇上不追究,我们这些做皇叔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太后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呆怔当场,荀宜禄也懵了,他上前拽了一把老安王的袖子:“安王爷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后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你怎么……”
  老安王一改往日和荀家的亲近,挥袖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铁青:“太后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毕竟她膝下还有个晋王,人心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这话可算是诛心,将朝臣私底下的怀疑都端到了明面上,唬得宗正寺卿大气不敢出一声。
  荀宜禄也急了,顾不得还在御前,压低声音质问:“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
  “是你们忘了!”
  老安王眼底几乎要窜出火苗来:“敢拿我安王府当垫脚石,就要做好头破血流的准备!”
  他昨晚看了那封信,当即就消了进宫的念头,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三子被抓是皇帝诬陷,进宫和皇上分说就能免了这场灾祸。
  可看了那封信才知道问题出在荀家身上,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大理寺,用尽手段才将几个和荀玉书一起被抓的纨绔提了出来。
  几人却是众口一词,说的都是荀玉书让他们将罪名推到安王府身上,还说那是天潢贵胄,绝对不会出事。
  而太后带走荀玉书的事,他们也是亲眼目睹的,当时太后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听了这些话,老安王对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深信不疑了,加上今天进宫时他又听说荀玉书现在就住在长信宫,便越发笃定太后只是把他安王府当成踏脚石,随时都能扔出去顶罪。
  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供着这个女人居于高位?
  他的儿子如果脱不了罪,出不来清明司,那荀家谁都别想好过!
  他眼底闪过戾气,推开荀宜禄大步走到了殷稷面前:“皇上,此事绝不可姑息,太后身为国母,更该以身作则,若是连行刺皇上这样的罪名都轻易按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太后终于回神,眼前的发展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寄予厚望的老安王最后却成了让她跌入深渊的推手。
  她急怒攻心,抖着手指着老安王,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最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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