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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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驾车危险系数原就比较高,再让生手开车走高速,除非是活不耐烦了。他歇了歇算好时间,后倾身子靠向椅背,仰着头闭目养神。
  车厢里静悄悄的,窗外的雨声忽大忽小,过路的车辆不时带着强烈的气流驶过。卜晴抱着手机低头刷微博,耳朵却比蝙蝠还灵敏,时刻关注俞知远的动静。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之际,俞知远慢慢坐直起来,从纸抽里抽张了纸擦汗。看样子是退烧了,卜晴默默盯着手机屏幕,犹豫要不要关心他一下。
  然而俞知远连抽好几张纸擦完汗,又靠到椅背上接着歇息,害她白白想好了许多说辞。好在他只歇了不到五分钟,便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卜晴索然无味的将手机调成振动,没多会也开始打盹。一会醒一会睡的走了一段,中途停车毫无交流的吃过饭,继续上路后她又接着睡睡醒醒,真正清醒过来,车子已经进入宁城市区。
  她打着哈欠看了看熟悉的建筑和街景,下意识解开手机锁。未接来电有张乐成打来的,也有彭小佳打的,还有数条短信,点开发现发件人全是张乐成。
  她心里暖了暖,很快给他回了一条,告诉他自己已经安全到达。
  俞知远从进城就一直在打电话,脸色始终阴沉沉的。卜晴发完短信,悄悄抬头看他,等她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登时心虚的干笑了下:“俞先生,麻烦您靠边停车,我在这里下。”
  “我送你到楼下。”俞知远淡漠的收回视线,专注开车。
  该死的变态,竟然查到了自己住哪。卜晴呕血的闭上嘴,忍不住又在心里问候他一百遍。
  沉默中,俞知远很快将她送到和同学合租的房子楼下。车子刚停稳,卜晴立即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带上自己的行李下车,快步走向楼梯口。
  俞知远也从车上下来,平静凝视着她倔强的背影,缓缓开腔:“这么远的路送你回来,好歹该说句谢谢吧?”
  谢你八辈祖宗!卜晴愤愤顿住脚步,僵硬的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答:“我可没求着您送我回来!”
  “……”俞知远丝毫不觉得的意外摇头失笑,少顷,他转身回到车上,调转车头疲惫不堪的去了武警总院。
  办完手续,他老老实实的住了四天,身上的伤口总算控制住感染,不再反复发烧。出院当天,他接到张秘书的电话,说父亲头天从北京赶回来要见自己,今天一早陈文月母子也追了过来,怕是有大事让他直接去疗养院。
  刚结束和张秘书的通话,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开口就是一顿臭骂。俞知远听了两句,不耐烦的挂断。
  和卜晴离婚一事,没几个人知道。父亲和爷爷的关系这些年一直势同水火,俞知远完全猜不透,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输了官司。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若不是陈文月打着那笔赔偿金的名义,借题发挥伸手要钱,兴许他压根不会在意,自己大儿子的离婚官司是输还是赢。自从母亲过世,他们父子在彼此眼中,除了抹不去的血缘关系,基本上可有可无。
  车子进入温泉疗养院,张秘书早早等在别墅外的车道上,满脸焦急之色。俞知远从车上下来,神情凝重的朝他点点头,一起进入别墅。
  一身潮牌的俞知荣,懒散躺在客厅的酸枝红木沙发上玩手机,不见陈文月。俞知远用余光扫了一眼,跟着张秘书继续阔步上楼。两人来到二楼,张秘书停下来,抬手往三楼的书房指了指,说:“知远,你爸爸年纪也大了,俞老让你多照顾照顾他的情绪。”
  “爷爷呢?”俞知远不置可否。
  张秘书拍拍他的肩:“俞老在温泉水疗室做理疗,你快上去吧。”
  俞知远点点头:“谢谢张叔。”
  张秘书摆摆手,犹不放心的站了一会才下楼。俞知远在楼梯口目送他离开,回头往楼上走去。到了书房门口,里面隐约传来陈文月的哭诉,和父亲不耐烦的喝叱。
  他本不想听,但是房里的声音实在太大。陈文月说来说去,都是关于那笔离婚的赔偿金。俞知远听的心里冒火,抬起手敲门的瞬间,又听她质问父亲为何将御景的别墅过户。
  御景的别墅……那套小联排原来是在父母名下,母亲过世后他也没过问该怎么处理,这都十几年了,父亲怎么突然间想起来过户到自己名下?
  俞知远心中一动,举在半空的手很快垂了下来。书房里冷不丁又传来父亲的怒吼,大意是骂陈文月没脑子,说他和那个小明星只是逢场做戏,绝对不会撇下她们母子不管。
  善恶到头终有报……陈文月大概没想过,十几年后她也同样会步上被抛弃的后尘。俞知远实在没兴趣听他们夫妻互相谩骂,干咳一声,抬手叩门。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陈文月狼狈的拉开书房门,一言不发的越过他,径自下楼。
  俞知远嘲弄的勾了下唇,随意坐到书桌对面的转椅子上:“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啪”俞瑞海一掌拍到书桌上,随手抓起张报纸,发狠的甩到儿子脸上:“你还有脸来见我!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俞知远往后倾了下身子,报纸没打中脸,不过带起的风还是让他不悦的眯了眼。摊开报纸,宁城法制晚报几个黑色大字,瞬间跃入眼睑。
  再看下面的小标题,俞知远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将报纸丢回去:“这是我的自由。”
  “自由!”俞瑞海暴跳如雷的踹了一脚书桌,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想自由别用老子的钱,想自由就让那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永远闭上她的嘴。”
  俞知远见怪不怪的一脚蹬向地面,转椅霎时借势往后滑开,他淡漠的望着父亲的脸不疾不徐的说:“你拿着我妈的钱娶陈文月那会,可是心安理得的很。再说,那钱里可真没您的一分一毫。”
  俞瑞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再次怒骂:“不肖子!”
  俞知远好似没听见一般,起身抚平风衣上的皱褶:”御景的房子原本就是我妈买的,我很高兴你能还回来,至于你和那个小明星的事,悠着点别到时人财两失。陈文月可不像我妈那么傻,至死都相信你的谎言。”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下楼。同志?形婚?性福权?俞知远走去温泉水疗室见爷爷的路上,脑子不断出现那篇影射自己和卜晴离婚的报道,太阳穴一阵疼过一阵。
  第17章
  回到宁城之后,正好赶上周末,卜晴休息好之后,忐忑回到单位报到。
  郭院长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安心回去上课。惴惴不安的上了两天班,郭院长在周二下午放学后,临时召集各班所有的老师开会,突然宣布要举办迎新晚会的事。
  任务下达完毕,卜晴被单独留了下来。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郭院长接过她交上去的工作报告,随手放到一旁,说今年迎新晚会会有省厅领导参与观看,所有节目一定要精细出彩。
  每两年举办一次的保育院迎新晚会,在宁城的影响力非常大。院长这个时候单独留下自己,用意已经在明显不过。卜晴会过意,当即信心满满的保证出好节目。
  郭院长点点头,说了迎新晚会的大基调,并强调小班的节目尽量简单、易学,同时不能和其他班级的节目重复。由于时间紧迫,卜晴从院长室出来,趁着同班的老师还没回去,简单交换了下意见。
  考虑到小班的宝贝们,不太适合舞蹈类难度较高的节目,卜晴回到租住的房子,随便泡了包泡面,打开笔记本电脑,抓紧时间翻参考视频做笔记。
  彭小佳很晚才回来,随意打过招呼便回了房。自从回到宁城,她的情绪好像一直不怎么稳定,卜晴因为自己影响到培训班一事,心里始终怀着内疚,几次试探无果,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忙到夜里11点左右,卜晴基本定下本班的节目内容,关了电脑准备去洗澡休息。这时彭小佳忽然开门出来,支支吾吾的开口借钱。
  “要多少?”卜晴不疑有他,笑眯眯的问。
  彭小佳深吸一口气,抬手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万?”卜晴好笑的望着她:“明天自己拿卡去取。”
  彭小佳咬咬牙:“三十万。”
  卜晴一愣:“这么多……”
  “没有就算了。”彭小佳不等她继续说话,迅速转身回房。
  “我不是这个意思。”卜晴恼火的追过去敲门:“我明天早上去给你转账。”
  彭小佳“嚯”的一下拉开门,目光如炬的审视她半晌,态度疏离的说:“不用了,我不缺钱,但是讨厌被人防着。”说完,她当着卜晴的面,再次甩上门。
  讨厌被人防着……卜晴一头雾水的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才回过神。离婚的赔偿金,确实不是当初告诉她的数目,可是她怎么知道。当初没说具体数字,是因为不确定多出来的钱是否会被收回去,没想到她会因此误解自己。
  卜晴回到房里,枯坐了十来分钟,想想不对劲又去把笔记本抱过来。网上没有任何有关自己的消息,倒是宁城本地论坛,有个被置顶的帖子,目前已经有了几十页的回复。
  她被标题上的性福权三个字吸引住,下意识的点开了帖子。看完内容,她瞬间头皮发炸。新闻内容虽然用了化名,可底下的回复内容,已经有人明确指出那个案例就是自己和俞知远。
  这下子不光彭小佳误会,没准俞知远也会以为,这一切又是自己的阴谋。卜晴浑身无力的关闭页面,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次日一早,她怕神出鬼没的俞知远又来骚扰,提心吊胆的赶早去了单位。虽然俞知远没有出现,可张乐成安慰自己的话听在耳里,怎么寻思都不是滋味。
  什么叫错误已经及时纠正,他保证能给自己幸福……性福!卜晴头疼的只想撞墙,该死的,到底哪个王八蛋这么无聊,介绍案例就介绍案例,有必要具名工作单位的吗!
  之前的谣言还没洗清,如今又多了个荡妇的名声,每次同事好奇的目光投过来,卜晴总是本能的想逃。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那篇报道里用的是化名,只要不承认没人能咬死那个人就是她。
  下午确定好本班的节目,放学后按时召开家长会,通知筹备迎新晚会的事宜。卜晴将准备道具的工作交给家长委员会,闷闷不乐的跟另两位老师确定任务。
  全部忙完天都快黑了,12月的宁城空气已经冷得十分明显。她从储物箱里拿了件加厚的棉衣穿上,骑上电驴,心不在焉的出了保育院南门。
  太过担心被处罚,导致她上了路之后几次险些出意外。卜晴自己没什么感觉,开车远远跟在后面的俞知远,却是又气又急。
  连过两个十字路口,卜晴的小电驴右拐开向租住的小区,没注意到前面有辆拉货的三轮,正加速开过来。等她发现,人已被撞飞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瞬间响一片,卜晴被自己的电驴压着,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跟在后面的俞知远见此情形,心跳乱的跟没节奏的鼓点一般,第一时间冲进现场。扶开压在她身上的电驴,他蹲下身去,发现她没晕,立刻小声的问卜晴还能不能动。
  见她点头,他迅速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之后拍下准备逃逸的三轮司机,以及那辆撞了人的三轮车。做完这一切,交警和救护车都没到,他垂眸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卜晴,小心伸出手。
  扫把星……卜晴盯着伸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手,气得要命,偏偏疼的没力气骂他。围观的人和车渐渐变多,救护车在人群外摁了好几分钟喇叭,护士才顺利带着担架挤进圈里。
  随后交警的车子也赶到现场,俞知远给任飞去了个电话,等卜晴被抬上车,立即回到自己的车上,随着救护车去了省人民医院。
  意外发生时卜晴的车速不算快,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比较厚,最幸运的是没有出现二次被撞的情况。但她的左手还是骨折了。
  手肘部位的骨头完全凸了出来,将手臂上的皮肤支得又白又薄。俞知远见交警对着她的手臂拍照,自己也忍不住拍了一张,结果马上遭到了白眼。俞知远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机,薄唇几不可见的向上扬了扬。
  第18章
  卜晴做完手术麻药的劲还没过,俞知远竟大刺刺的换了无菌服进来,小声跟主刀的医生闲聊。
  厚脸皮、扫把星……她闭着眼尽量不去听,可耳朵还是不由自主的捕捉到了很多内容。神思恍惚中,医生过来扒拉她的眼皮,生生将她吓得清醒过来。
  很快她被送回了病房,俞知远没跟着。卜晴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小电驴,又想到装有自己全部家当的包。她躺着不能动,病床左右除了一堆不会说话的仪器,连个鬼影都没。
  包里有卡还有身份证,万一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百忙一场……卜晴越想越害怕,赶忙挣扎着去够头顶上的呼叫铃。
  俞知远做好安排回来,推门就见她身上挂着一堆的线,一张小脸憋到发紫的抬高右手。那副狼狈相,颇有科幻电影中,被拿去做科研试验的人质范。他拧眉望去,发觉她是要够头顶的呼叫铃,随即开口:“你找护士干嘛?”
  卜晴受惊不小,脖子一时没撑住,脑袋瞬间撞到床头。她躺平回去,慢慢缓过劲来,有气无力的问道:“我的车和包呢?”
  “车?”俞知远反问了一下,登时明白过来,她说的车是指那辆已经严重变形的电驴。想了想,他决定如实以告:“应该在交警队。”
  知道了车子的下落,卜晴稍感安心,又没什么好气问他自己的包在哪。
  俞知远几步走过去,从医用床头柜里拿出她的包,顺手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前:“这里面不会就放着,从我这骗走的四百万吧?”
  “您觉得呢?”卜晴艰难的牵了牵唇角,目露鄙夷。
  俞知远本打算借着那篇报道兴师问罪,见她这样哪里还忍心。为免自己留下会刺激到她,他沉默的坐了一会,起身将她的包妥帖放到枕头边上:“一会护工会过来陪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请同学或者同事过来帮忙。”
  卜晴完全被他的举动搞糊涂了,久久反应不过来,直到他拉开房门谢谢二字才冲口而出。
  还算有点良心……俞知远脚步微顿,微笑着朝等在门外的苗大姐点头,示意她赶紧送饭进去。
  驱车来到品鲜,他才下了车,就见任飞的车子开进来。万年迟到王今天掐时间这么准,不用想也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俞知远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锁了车等着跟他一起走去雅间。杜御书还没到,定好的雅间里只有崔旭自己在泡功夫茶。两人脱下外套随手挂上,各自落座。
  崔旭笑着寒暄两句,依次给他们斟茶。
  任飞使劲闻了闻茶香,开门见山的问他,杜御书那小子怎么还没到。俞知远不置可否的插嘴打断他:“哥几个够意思哈,敢情算计我都不用费脑细胞是吧。”
  崔旭敛眉倒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任飞赶紧陪着笑打马虎眼:“知远,你这话说的也太不地道。”
  俞知远剑眉微蹙,不疾不徐的拆穿他:“你小子够地道,不但亲自出面督促派出所的人去查她,还伙同御书撮攒霄霄出国。这事没完呢,又故意把我离婚的案子当典型,宣扬到报纸上,兄弟做到这份上可真难为你们了。”
  任飞听他说完,脑门瞬间有些发潮,没等他开口解释,俞知远又接着说:“霄霄这次要是挺不过去,非但小旭饶不了你们,咱这兄弟情分也算走到头了。”
  崔旭适时干咳了下,出面打圆场:“师兄,霄霄的情况没那么严重。医生说最快下周就会醒,我已经安排好了工作,明天就回北京去守着她。”
  任飞望着崔旭平静无波的脸,讪讪的笑了下,自动噤声。
  俞知远撒了顿火,眼下又当着任飞的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遂收了脾气叫来服务生点菜。钟碧霄揣着工作签证,独自回叙利亚那会,他因为被流弹击中受了重伤,已经在当地政府的保护下安全转移。若不是崔旭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动身去找她,别说能把人带回来,恐怕连全尸都找不到。
  为了这个事,他对杜御书和任飞所作所为颇多埋怨。可到底是光屁股长大的哥们,气过了回头一想,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钟碧霄喜欢自己,这个事很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他若早些安生的找人恋爱、结婚、生子,或许就不会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当然,他也不可能会遇到卜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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