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 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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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白天在楚行云家里放火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第157章 莫比乌斯环【29】
  十几年没见,贺丞再次见到这个人,竟丝毫不感到陌生,就像小时候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无由生出了一种亲厚的熟悉感。贺丞端凝的看着他那张被灯光照亮轮廓的脸,平静的就像是在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也是到了今天,贺丞才明白,对他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为什么总是那么容易相信他。从前小时懵懂痴顽,想不透彻,现在他们都大了。贺丞才发现,他从来都没有把贺清当做一个有血有肉,拥有自己身体与灵魂的‘人’。他一直以来都把贺清当做一个从自己身上脱胎而成的一个影子。就算现在贺清就站在他面前,他依旧不把他当做一个活人看待,好像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鬼影,一个从小恶作剧到大的鬼影。
  他忽然有种直觉,他把贺清当做影子,想必贺清同样也把他当做影子。他们两个就像一个身体分离出的两个灵魂,总有一个在游荡,在流浪。他们截然不同,但却步调一致,不约而同的,都把对方当做被流放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贺丞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的灵魂相近,总是在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那是只存在于血缘至亲之间的熟悉和亲厚。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以来被同一条坚强的纽带牢牢的锁住了手腕,一端是他,一端是贺清。这条纽带或许从他们共同在母亲腹中被孕育出来的时候就存在了,让他们之间的联系远异于常人,紧密又亲厚。
  所以贺丞并不排斥,抗拒他,只是很厌恶他。
  “所以,是你炸了国宾楼。”
  “其实我只是找机会向你传递信物而已。我们那个该死的大哥做了一件蠢事,他竟然让你忘了我,我这么想你,你怎么能忘了我?”
  贺清虽然故意做出了一张笑脸,但是贺丞却看得出来,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的恨意。
  从前太小了,这个人对他笑,他就笑脸以对,从没认真考量过贺清为什么总是对他笑的这么古怪,像是恨不得把他嚼碎咬烂的那种虚伪冷漠的笑容。
  贺清恨他,虽然他至今不知道原因,但是他们总能看透彼此,所以贺丞很清楚的察觉到,贺清恨他。
  很巧,他也恨他。所以贺丞连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和他说,只懒懒的闷笑一声,道:“你是想让我想起你,还是想起闵小舟。”
  贺清漆黑深沉的眼睛忽然闪闪发亮,笑道:“闵小舟是多美好的回忆啊,你怎么能忘呢?”
  “……是你的回忆,不是我的。”
  “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把他推下水。”
  说着,贺清脸上忽然变色,沉下脸道:“你是把他推下水,但是他们却只惩罚我。他们编造我已经死亡的谎言,把我的档案抹掉,还把我送到国外。你说,是不是很不公平?”
  贺丞闭上眼,不耐烦的捏了捏眉心,道:“我对你这些年的生活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回来干什么。”
  贺清又笑了,朗声道:“贺家对不起我,我要把他们都毁了。”
  贺丞一默,缓缓抬眸看了他片刻,微微笑道:“是吗?那你请便。”
  说着转身又蹲在驾驶座车门前,看了一眼被卡在座椅里面色煞白,呼吸渐弱的男人,再次把手伸到座椅另一端用力扭动已经被卡死的调节按钮,道:“如果现在不着急毁灭贺家,过来帮忙。”
  贺丞把手从男人腰后伸过去,顺着压在他腰侧的安全带悄悄的摸向他绑在腰上的枪套,男人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吃力的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配合他。
  安全带压得太紧,伸进去一只手变的寸步难移。贺丞暗暗的用力向他的枪套摸索,手腕处像是被掳下来一层皮似的火辣辣的痛,与此同时听到贺清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后,说:“你觉得我做不到?”
  贺丞轻轻的用指尖挑开枪套,手指终于勾到了枪管,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在乎。”
  贺清也在他身后蹲下,笑道:“贺家给了你财富和地位,你怎么能不在乎?”
  贺丞讪笑:“你想要吗?送给你。”
  终于把冰凉的枪管调转方向,贺丞握着枪,正欲打开保险,就被一杆枪口抵住了后脑勺。
  贺清持枪抵着他的脑后,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声气,懒懒道:“把枪拿出来,扔到地上。”
  贺丞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依言把枪扔到了乱石中。
  贺清在他的衬衫和西装裤口袋里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武器,才把枪口从他脑后移开,冷笑道:“你还是这么好猜,我亲爱的弟弟。”
  说着上前一步在贺丞身边蹲下,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和他挤在车门前,手中装了消音器的枪口随意晃动着,看着被卡在座椅和驾驶台中间还在挣扎扭动的男人,没滋没味的撇了撇嘴,道:“你想救他?”
  “……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他死?”
  “为什么不能?你看他,一身烂肉,和一个蠕动的肉虫子有什么两样?你还想救一只虫子?”
  贺丞忽然转头直视他,像是极力压抑着情绪般抿动几番唇角,声音低沉又愤怒,说:“贺清,你是个疯子。”
  贺清孩子气的把枪套在手指上甩来甩去,闻言歪着脑袋看着他灿然一笑:“正因为我是疯子,所以你才会接受我。承认吧,当年所有人都躲着我,只有你亲近我,因为你发现我跟你一样,或者跟你心里的那个贺丞一样。咱们两个是同一种人 ,不然你就不会把闵小舟推到水里。”
  贺丞也笑:“别再提闵小舟,他是你杀的,不是我。当时我被你——”
  “被我控制了?”
  贺清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别傻了,如果你的潜意识想抗拒,我怎么可能控制你?只是你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
  贺丞忽然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枪,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抵在门框上,枪口顶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眼神中涌出无比憎恨的凶意,狠声道:“我告诉你贺清,你是什么东西跟我没关系,我是什么人也跟你没关系。我不再是当年那个轻易被你控制的愚蠢的孩子,你休想再骗我!”
  说着,他忽然倾身逼近贺清,唇角一掀,笑容狰狞:“或者,我现在就可以给闵小舟报仇,那我就解脱了。”
  贺清被他紧紧掐住脖子,脸色迅速涨红,看着他笑了笑,吃力的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弟弟,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跟我像极了。”
  贺丞看着他,脸色逐渐凝结成冰,只有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汹涌,眼角逐渐漫上一层血红。然后,他把枪口调转移到贺清的太阳穴上,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贺丞好像忽然从幻境中被惊醒,睁大眼睛满脸茫然,背后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湿。
  枪声没有响起,他反倒听见了贺清古怪的笑声。
  “枪里没有子弹!”
  贺清忽然嚎叫了一声,然后曲起一肘狠狠的砸在贺丞的胸口上。
  贺丞像是被巨石砸中,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上,紧接着看到贺清把枪捡了起来装上弹夹,单膝点地蹲在自己身边。
  贺清把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挑唇一笑,说:“现在有了。”
  地上尖锐的乱石几乎扎穿了皮肉,贺丞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埋头喘了几口气,既愤怒又无奈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清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手上蓦然用力,枪口把他的额头向后压了几公分,笑道:“我想做的事有很多,不如你先把u盘给我,我再慢慢告诉你。”
  “……u盘?”
  “我听到你和那个警察在车里说话,你去他家里拿u盘。u盘在哪儿?”
  贺丞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摇头一笑。无视他抵在头上的枪口,曲起一条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道:“你不是亲自去找了吗?”
  “我没有找啊,我只是把房子烧了,等你进去找。”
  “很抱歉,我也没有找到。你放的那把火太大了,来不及找。”
  贺清看着他一默,忽然把枪口从他额头上移开,冲着被困在驾驶座的男人随意的开了一枪。
  “啊!”
  这一枪打在大腿动脉,顿时血流不止,男人的惨叫比枪声更凄厉。
  像是没听到男人的嚎叫,贺清又抵着他的额头,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你不给我,那我下一枪只好射在他这里了。”说着,他笑着用手中枪口点了点贺丞的额头。
  贺丞看了一眼挣扎惨叫的男人,平静的看着他说:“我身上没有,你可以搜。”
  贺清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角:“你从那个警察家里出来就被弄晕了,不在你身上,又会在哪儿?”
  贺丞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注意到宋琳琳。
  “你要那个u盘干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不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贺清讪笑:“你帮我对付贺家几个糟老头子?”
  “有什么不可以?他们待我也没有多厚道,不允许我涉政,只让我管理一间挣不到什么钱的破公司,我到现在还在给他们打工,过的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贺清忽然皱了皱眉,枪口往后撤了几公分,然后看了一眼漆黑无人的高速公路:“你在拖延时间?”
  贺丞点头,大方承认:“是。”
  话音刚落,从黑夜的某个角落中传来隐隐约约,时隐时现的警笛声。
  贺丞微微侧头听了听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的警笛声,回头笑说:“或许你很聪明,能算计到贺瀛会把我送出城,但是有人比你更聪明。”
  贺清忽然揪住他的领子,冷笑:“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贺丞风平浪静的笑了笑:“除非你开枪把我打死,否则我不可能跟你走。而且,如果你把我带走,那些警察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把你抓住。快点做个选择吧,他们越来越近了。”
  几句话的工夫,黑夜中几盏车灯越拉越近,警笛声嘹亮的像是近在咫尺。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的目的如果是杀了我,随便选个地方放暗枪就好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贺清沉沉看他片刻,豁然一笑,道:“我的弟弟,你这幅自作聪明的嘴脸还是那么讨厌,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惯你了。不过你说的对,我现在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做些更有趣的事。”
  说着,他站起身,曲起两指并在额角敬了个风流倜傥的军礼,冲贺丞眨了眨眼,道:“再会。”
  贺清向停在路边的轿车跑过去,看了看几百米之外的警车,又回身向贺丞挥了挥手,钻进了车里。
  贺丞看着那辆轿车在公路上像一支利箭般刺穿黑夜急速驶入更深一层的黑暗,直至完全被黑暗淹没。
  很快,两辆警车一前一后的停在被撞破的栅栏旁,前面的车上下来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个男人让后面那辆车往前追了过去,然后打开手电筒朝着滚下斜坡的破车跑了下来。
  贺丞看着那个男人领着几个人迅速逼近,伸手挡了挡照在他脸上的光,随后听到那男人问他:“你是贺丞?”
  贺丞眯起眼睛从指缝里去看站在光圈外的男人的脸:“你是楚行云的人?”
  陈智扬把手电筒移开,说:“不是他的人,是他朋友。”
  贺丞指了指一旁还在倒立的破车,道:“还有两个人。”
  陈智扬让人把方向盘锯断,很快把卡在车里的男人拖了出来,把躺在地上还在昏睡的男人一起抬到了车上,末了走到贺丞身边,借着手电筒的余光把他看了两眼,才问:“刚才开走的那辆车,也不是什么毒贩吧?”
  贺丞反客为主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淡淡道:“不是。”
  陈智扬骂了一声瘪犊子,道:“就知道楚行云把我当枪使,白追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多小时,也就是说他刚被贺瀛的人带走不到半小时,楚行云就忽悠他来劫车。怪不得来的这么及时,这么快。
  贺丞脸上略一松动,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道:“也没白追。”说着指了指贺清消失的方向:“那个人是炸国宾楼的人。”
  陈智扬吃了一惊,连忙用对讲机嘱咐了几句追车的下属。
  一辆警车装了五个大男人并着两个伤患,前所未有的拥挤。后座几个警察恨不得躺在地上叠起来。陈智扬照顾贺家二少爷,把宝贵的副驾驶位置让给贺丞坐,然后驱车往城
  在车上,陈智扬没忍住给楚行云打了个电话骂他:“你让老子劫的毒贩呢?你们家二……贺丞是毒贩?你个瘪犊子一嘴烂疮!”
  贺丞正迎着窗外的夜风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听到他手机里露出的零星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陈智扬正在气头上,无视他要跟贺丞通话的要求,又骂了几句就把电话掐了。把手机一扔,又是一句抱怨:“瞎折腾一夜。”
  车里人多,后座几个哥们叠着坐,不断催促陈智扬快点,说是肺马上被挤出来了。
  陈智扬把车开的离弦的箭一般,在黎明到来的同时冲出了黑夜。
  天渐渐明了,夜色被褪去了好几层,只剩一层稀薄的阴郁还罩在天上。
  贺丞撑着额角逐渐睡着了,只不过睡的很浅,清楚的察觉到车忽然停下,随后听到陈智扬说:“下去几个人坐楚队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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