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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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的却是文乐那双亮晶晶含着笑的眼睛。
  卢景航顿时像被泥沙塞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喉结滚了滚,低头去看文乐的另一只胳膊。
  初夏时节,衣服穿得薄,文乐衬衫袖子卷着一半,露出的手腕上有明显的一圈红印子。
  被方子阳攥的。
  攥你攥得这么狠。卢景航拉起他的胳膊,心疼地揉。
  没事,一会儿就下去了。文乐这会儿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止不住想要上扬,你怎么来了?东川说你有事来不了。
  嗯。今晚有饭局,正好也约在这儿了。
  卢景航没说是自己特意订的,眼睛一直盯着文乐胳膊上的红印子,回避着他的笑脸。
  那个聚会怎么样?
  挺好的,挺热闹。胡宇做了个游戏工作室,想找我给他画画,留了微信了。文乐没有知觉到他的异常,还在对他说着闲话。
  嗯,挺好。卢景航仍是低着头,握着文乐的手轻轻摩挲,恋恋地,不舍得放开。
  景航。
  乐。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话端。
  文乐展颜一笑:什么,你先说。
  卢景航深吸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对不起啊,乐。
  嗯?怎么?
  我我刚才有点冲动了。卢景航不敢看文乐的眼睛,我不该那么说。
  什么意思?文乐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不该说什么?
  不该说说我
  卢景航动了半天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文乐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垂下眼皮,从卢景航手里把手抽了回来。
  嗯,我明白了。他说。
  今天自己这颗心挺跌宕起伏的。文乐想
  本来这一晚上就被方子阳的存在压抑得形不成形,突然被卢景航一句「他有主了」抛上云端,这会儿又让这句「我不该说」瞬间砸回了谷底。
  文乐只觉得胸口憋闷着透不过气,他僵硬地偏过头,盯着饭馆门口来往进出的顾客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了点劲儿来。
  你让我等你,就是等着这句话是吧。
  饭馆红彤彤的招牌刺得人眼晕,文乐用力闭了闭眼,眼眶却仍是发酸发紧。
  不是,乐,我我
  卢景航越说越没底气,我了半天,最后语气近乎于恳求。
  乐你愿意听我解释么
  你说。
  说,有什么都说,都说干净。
  我我本来已经想好了,趁我妈还有时间,早点跟他们摊牌,我爸妈都不是执拗性子,又都挺惯着我的,就算他们一开始不接受,给他们一段时间应该也能想通,可谁知道我妈的病就在这时候恶化,这么快就
  几句话说得卢景航嗓子发梗,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啪啪啪按了好几下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他皱皱眉,自暴自弃地拔下嘴里的烟,往手里一攥,直接把烟攥得稀碎。
  这两个月,我每天都想见你,但又不敢见你只要一想你,就觉得我妈正在天上看着我,就觉得她在哭着骂我不孝
  如果她还活着,她怎么骂我都认了,至少我还有让她谅解我的机会,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乐,我真的是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点儿时间
  大街上车来车往,嘈杂的发动机声远远近近,近近远远,衬得卢景航的声音感觉特别不真实。
  也是邪了。
  文乐面无表情地看着街上时明时暗的车灯。
  先是子阳,然后又是他。
  都跑过来说想我,却又都想得这么廉价。
  乐卢景航见文乐不说话,低低叫了他一声。
  解释完了?文乐终于抬眼看了看卢景航。
  卢景航一怔,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文乐这副平静的模样他特别难受,比跟他争吵还让他难受。
  他让文乐伤心了。
  文乐也没等他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向路边走去。
  乐,你去哪儿,回家吗?我送你。卢景航连忙跟上他。
  不用。
  文乐见路边一辆出租车上有客人刚刚下来,快走了几步,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闭。文乐对司机报了地址,直到车子开动,汇入大街上的车流之中,再没有去看卢景航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就快了
  39、删除
  卢景航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
  但他没法控制自己不难过。
  他也不是不愿给卢景航时间,但时间也无法让他的妈妈活过来,时间也无法让他得到妈妈的谅解。
  自己比不过他心里的歉疚。
  说白了,还是不够喜欢。
  算了。总归,就是这样的命。
  文乐窝在沙发里,目光从房间这头,一点一点,落去房间那头。
  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浸透着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无论目光聚焦在哪处,似乎下一秒,那个人都会嬉皮笑脸地,一边喊着乐,乐,直接闯进他的视野中来。
  文乐垂下眼,最终掏出了手机,拨了房东的电话。
  你就这么晾了人家俩月?
  酒吧里,唐冰一挑眉,瞪着旁边瘫在沙发上的卢景航。
  嗯卢景航望着天,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真行。唐冰摇摇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唐冰是今天下午接到卢景航电话的。在电话里就听着这人说话有气无力,见了面果然,半死不拉活的,比他妈妈刚没的时候状态还要萎靡。
  唐冰听他前前后后讲了一会儿,才知道原因原来是在自己上次见到的那个美貌小邻居身上。
  你丫竟然还真弯了。唐冰拿起啤酒杯喝了口,嘴角一挑。
  嗯。弯了。卢景航自嘲地笑笑,你们的队伍要怎么欢迎一下我?
  欢迎屁,你个渣男。唐冰骂了一句,却也没再数落更多。
  几个月前的卢景航还是烟不抽酒不喝,一副五好青年的模样,如今这五好青年裹着一身烟味瘫在他面前,啤酒都已经灌了两扎了。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颓废,让人想数落他也不太忍心。
  然后呢?昨天他走了之后你们没再联系?唐冰问。
  发了微信,他不回。没打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里应该怎么说。卢景航答。
  就该不回你的,你看你办的这没心肝的事儿。唐冰瞥了他一眼,人家做错什么了你这么冷着人家,这么玩儿人家?人撂下你直接走了那算是仗义,要我,不抽你一顿我就不姓唐。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卢景航胳膊挡上眼睛,顿了几秒,又小声说,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对我特别好。
  怕他喝酒摔了,冰天雪地里等着接他。
  他一句想见面,大晚上的跑老远来见他。
  看他心情不好,他想怎么都哄着他宠着他。
  他们俩的事,从来不逼他,不催他,就那么安静等着他。
  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你也知道人家对你好。唐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都说是你的错了,还不赶紧知错就改。
  我也想改,我其实特别想他,但是
  但是个屁但是。
  唐冰终于忍不下去了,劈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什么事儿都那么容易呢?你就是仗着人家喜欢你,什么努力也不想做,什么劲儿也不想使,只想什么都不干地等着,等到心里的疙瘩自己消失了再回去找人家,再跟人家好。
  你想得挺美你,怎么都是你合适,好事怎么就都让你占了?
  你这疙瘩消失要多久?再多一个月够吗?半年?一年?
  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呢?你就等着吧,等到你把自己等舒服了,你看人家还会不会再看你一眼。
  唐冰的话就像当头一棒,直接把卢景航敲懵了。晚上卢景航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在飞机上,脑子里还盘旋着唐冰的那些话。
  唐冰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就是在不作为地等。
  下意识地觉得文乐会包容他,下意识地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可以跟文乐撒撒娇,下意识地觉得,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去找文乐,都能找得到。
  因为文乐让他觉得太安全了。
  他一直就在隔壁的那间房子里,永远对他笑着,永远对他温柔着,无论他飞了多远,无论飞去了哪个城市,只要一回来,文乐就在,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所以他就肆无忌惮了,想也不想地就逃避了本该好好面对的问题。
  自己的纠结本就合该自己受着,他却让文乐无缘无故地替他承担了那么久。
  清醒过来回头想想,自己办的这真特么不是人办的事。
  卢景航捏捏眉心,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删掉了几项工作,将行程压缩到最短,飞机刚一落地,就买好了周三下午的回程票。
  他要去见文乐,他要知错就改,他要好好地求文乐原谅,他要和文乐重新开始。
  周三下午卢景航一下飞机,先回了父母的房子,取了那个本打算生日的时候送给文乐的,刻着「my happiness」的戒指,然后开车直奔顺兴。
  该怎么道歉,怎么认错,这几天卢景航已经来回想了千八百遍了,文乐要是不原谅他该怎么办,也在心里演习了一溜够。
  只要能让文乐高兴,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楼后边停好车,一路小跑地上了电梯。好容易挨到12层,他迫不及待地冲出电梯,几步走到文乐家门前,深吸口气,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没人开门。
  卢景航等了会儿,又敲了几声,还是没动静。
  他出门了?
  卢景航退后一步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抬手又敲了几下,等了几秒,掏出手机给文乐发微信。
  卢景航:乐,你不在家吗?
  刚点了发送,电梯叮的一声又响了,卢景航向电梯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衬衫西裤,挂着胸牌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那胸牌上,依稀有一个房产中介的标识。
  您找谁?男子见卢景航站在1202门口,疑惑地问。
  我我找这家住户。卢景航盯着他的胸牌,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1202住户?男子打量了一下卢景航,似乎看他也没什么可疑,便对他说道,前一家住户搬走了,现在这户没人住,房主正委托我们找人续租,您要找之前那家的话,要不电话联系一下?
  搬走了卢景航愣愣地看着中介,一时不知该怎么消化这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房主是前几天给我们打的电话,应该就是这两天搬的吧。
  那那他搬去哪儿了
  哟,这我就不知道了。
  中介话说完,见卢景航还傻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往前走了一步,客客气气地说:要不您先去给他打个电话?我们这还得进去看房呢。
  啊抱歉。卢景航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中介和看房的女子让路。
  中介拿出钥匙把门锁打开,向女子介绍着房子,两人一同走进了大门。
  熟悉的松木味道轻悄悄地飘了出来,卢景航透过大门向里看去,只见房中一片光秃空荡。
  沙发上没有了薄毯,餐桌上没有了零食筐,电脑桌上没有了那个大号的显示器。
  这间房子里,没有了文乐。
  卢景航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抽出手机,一个没拿稳,又啪地一下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捡起手机摁开,想打开通讯录去拨文乐的电话,手指却抖得怎么也按不准。
  操!他低低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手,好容易点到文乐的电话拨通,但接通音却一直响到了自动挂断。
  他又不死心地连续拨了十来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只得再次打开微信给文乐发消息。
  卢景航:乐你搬家了?你搬到哪儿去了?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看到了回我电话,回微信也成,一定回我,乐你一定回我。
  微信发完,卢景航就这么站在楼道里盯着手机,屏幕暗了就按亮,又暗了再按亮。
  中介和看房人早就走了,1202又重新被锁上了门。天色渐渐转暗,手机撑不住,发出了低电量提示音。
  卢景航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面对着紧锁的大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随着日光丝丝流失殆尽,五脏六腑都被一齐掏了干净。
  文乐走了,他不等他了。
  文乐躺在新住处的床上,看着手机里卢景航发来的消息。
  一条一条,这一晚上发了有十几条。
  乐,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我向你认错,别不理我。
  你在哪儿,乐你理理我,我想去找你。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没有把卢景航拉黑,就像他直到去年,都还一直留着前男友的微信。
  不舍得
  还想留着点与他相处过的痕迹,在他发来消息的时候,会觉得他还是想着自己的,会觉得自己浪费的那段时间,也不是那么虚无。
  房间里堆着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这一次搬家自然没再遇上什么老同学,也没有人再来帮自己收拾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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