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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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讲书完毕后,晚晴便和珊瑚她们一起做针线。珊瑚笑道:“杜姑娘向来不喜这些针线活,今日怎么这般殷勤?”
  晚晴随口说道:“凡为女子,须学女工。”珊瑚站起来假装伸出头到窗口看了看天,捂着嘴笑道:“今日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这下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晚晴脸红了一大片,佯嗔道:“珊瑚姐姐如今也变坏了……”
  珊瑚便揽着她的腰,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的杜大姑娘,莫要恼,你这忽然做起女工,我们有些惊讶罢了。”
  鹊喜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对晚晴道:“姑娘来我这里吧,别理她们,她们日日没正形。你学针线,我来教你。”
  琅玕恰好在旁摆果盘,听她们说话,便在旁笑着说:“若说针线活,没有比过柳莺儿的。她虽学得时间短,但那手真是巧,她绣的花鸟,比真的还像呢。”
  珊瑚冷脸道:“可不是她事事拔尖?这一屋子除了二小姐,再没比过她的。”
  琅玕一声不言语。
  还是钰媚打圆场道:“做个针线费这么多唇舌做什么?柳莺儿今日到上房去了,别找她了,鹊喜的针线也不错,你教教杜姑娘。”
  鹊喜忙应承下来。”
  晚晴笑道:“今儿先不学了,我想着这学针线是不是也得择个黄道吉日才是?还是待我选个好日子再动针吧!”
  说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晚晴其实在家也学过针线,只是学的有些潦草,此后便又跟着几位姑娘学了一番。只推说爹爹生日,要绣一个锦囊日常装香料用,众人不疑有它,都热心教她。
  到了晚间,晚晴抽了空,便和琅玕闲聊几句。
  琅玕也算是个伶俐丫头,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只在这房外做些粗活,钰媚等闲不用她,珊瑚也不大指使她。
  她的相貌在这屋里是落了下乘,但好在性格直爽,说话干脆利落,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晚晴这些时日子总找她聊天,琅玕见她平易近人,并不托大,也十分乐意与她交往。
  晚晴见钰媚房里的丫头最近日夜赶工做针线,便随口问琅玕道:“怎么这几日针线活这样多?”
  琅玕用眼睛溜了一下四周,方低声对晚晴埋怨道:“还不是要准备三公子寿辰,这些都是贺仪。夫人虽不是三公子生母,但自来对三公子格外好,只怕比对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女还好些呢,每逢三公子生日,夫人都要求家人做些针黹为三公子贺生。”
  晚晴怪道:“这么多针线,三公子哪用得了?”
  琅玕撇嘴道:“不是用不用得了,是根本没用。三公子这一二年只用柳莺儿的针线了。”
  晚晴心内一动,看似无意地问道:“那莺儿姑娘必是深得三公子的心吧。”
  琅玕道:“那是自然的。不过柳莺儿长得又美,针线又好,命又是三公子救的,三公子即便真喜欢她,我看也没什么。就是那起子小蹄子,个个看她不惯,哼!”
  晚晴轻轻理了理发丝,笑着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莺儿姑娘长得这么美,难免会有些闲话。不过她既是这样身份,只怕也做不了三公子的正室吧!”
  琅玕抬头看了看晚晴,噗嗤一声笑道:“人家说我傻,没想到姑娘却比我还傻,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正妻当然得是门当户对的小姐,可是府里的规矩,公子们大了先放一两个姑娘到屋里侍奉,日后有了生养,自然也就成半个主子了,那柳莺儿我看妥妥的便是三公子的姨娘了。”
  晚晴不由道:“我见那柳莺儿长得真是美,性子也好。当姨娘怕还委屈了她。”
  琅玕不以为然地说:“罢咧,姑娘何必抬举她?她本是乡间破落户的女儿,卖给河神做新娘的,恰好老爷和三公子遇到,三公子便殃及老爷花二百两银子买下了她的命。她这样的出身若不是长得好,怎么轮到她当姨娘?姑娘倒还说委屈了她。”
  晚晴心里暗想:看她通身气派相貌,绝不像乡间鄙吝农人之女,只怕身世还有可道之处。但嘴上却只敷衍道:“三公子一表人才,与莺儿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琅玕听她这么说,仿若吃了一惊似的,低低笑道:“还是杜姑娘知书达理不一样。您可不知道,为了三公子,这府上多少人都嫉恨柳莺儿恨得牙痒痒。只恨找不到她的错,若找到,只怕活吃了她呢。”
  二人都笑起来,晚晴自嘲地说:“可见我等粗劣之姿还有好处,至少不遭人恨。”
  琅玕笑着说:“杜姑娘可是不丑呢,日后定也嫁个好郎君。”
  说得晚晴也笑了起来,推着琅玕打趣道:“先别说我。日后只盼着二小姐嫁人,便嫁个像三公子这样的风雅公子,你们也可跟着有个好去处。”
  琅玕听闻此语,不由冷笑一声,说道:“罢咧,三公子一副好皮囊,可那品性,真真是……哎,若不是为了这个,那青鸾怎么会……”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晚晴,猛地截住话头,,讪讪道:“你看看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我倒盼着我家小姐嫁个老实本分的人,一夫一妻好好过日子。”
  晚晴见她谈及裴钰轩便言语含糊,心中暗暗纳罕,却也不再深究,只是轻笑道:
  “二小姐自然也要门当户对嫁一位郎君,二小姐好性情,好样貌,夫君定会以礼相待的。”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半晚上都过了。晚晴回到韶雅堂,见鹊喜正在铺床,还笑她怎么和琅玕这般投缘,日后干脆让琅玕来服侍算了。
  晚晴听她这么说,便随口说道:“我看琅玕这姑娘挺不错的,性格也好,肚量也大,颇有点男子之风呢。”
  鹊喜听晚晴这么说,不由笑了笑,说道:“她肚量大?她有男子之风?呵呵,姑娘,你可别被骗了,她那人心里的小九九不少,以前她和珊瑚闹的时候,你是没见过。”
  “看你说的,人家骗我什么?我又没钱没势的。”晚晴展颜一笑,对鹊喜道:“不过她和珊瑚闹什么?我看珊瑚不像个不容人的呀。”
  “哎,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鹊喜叹了口气,帮晚晴将头上的钗环一一摘下,放在旁边的乌木图托盘上,又道:
  “她原和珊瑚一样,都是最早侍奉二小姐的贴身丫头。她祖母原是大夫人的奶妈,大夫人开始很是倚重她们一家子,可惜她爹娘不争气,一个好酒一个好赌,后来不知在外头惹了什么祸,让人家告到了老爷面前,老爷借机把夫人狠说了一顿。
  大夫人无法,就将她爹撵到了下面庄子上,只说让他避避风头再回来,谁料他爹没过一年半载竟然酗酒死了,大夫人后悔不迭,便将她娘又接回府上。
  但她娘可能受了刺激,那赌瘾越来越大,禁也禁不住,戒也戒不掉,大夫人也管不了。
  不过琅玕却也受了牵连,不能再贴身伺候小姐了,日常只干点二小姐房里的粗活,估计等到了年纪就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琅玕素来被人奉承惯了的,这么一弄心里自然不乐意,尤其看着珊瑚不顺眼,你当她是真喜欢柳莺儿么,哼,她不过是和珊瑚她们对着干罢了,所以我说,姑娘可别被她骗了……”
  晚晴听了鹊喜这番话,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大户人家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处理的多,自己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敢再像之前那般信口开河了。
  鹊喜见她半晌不说话,又打趣了她几句,二人嬉笑一番便安寝了。
  过了几日,晚晴到底做出一个香囊,只是她本不擅长绣花木,桂花树又颇为繁琐,所以这香囊虽绣了几次,看起来还是针线粗陋,拿不出手。
  她无可奈何,只好又一连做了几个,仍是不满意,是以这些日子她常推说头痛,早早回到韶雅堂做针线。
  直到有一日,鹊喜笑着对她道:“姑娘这个‘蟾宫折桂’的图案绣的也有些形了,我看不如便完工吧。”
  晚晴却说:“我从前绣花少,看这桂花的花瓣看着还是不大真吧!我觉得绣的还是有些呆板。”
  鹊喜劝说道:“您若是初绣这个图案,这样便很好了。奴婢说替您绣,您又不让。”
  晚晴笑道:“毕竟是送的礼,若经人手倒不好了,我知你绣工好,改日你便送我一个可好?”
  鹊喜笑了笑,说:“姑娘只哄我罢了,我见姑娘身上带的香囊就极好。”
  晚晴听她这么说,忙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来递给她道:“这是我娘亲做的。你若喜欢便送给你。”
  鹊喜笑着摆手说道:“即是夫人送的,奴婢可不敢要。只是那里面的香,真真好闻,可是桂花么?打老远就闻到姑娘身上的桂花香。这香市面上少有,姑娘从哪里得来?”
  说着,依旧替晚晴将香囊系在衣裙上。
  晚晴见她坚辞不就,也就罢了,只答道:
  “正是桂花。我家屋后种了几株桂花树,我娘每年都会制桂花香,酿桂花酒,你若喜欢,我下次来给你带些。”
  鹊喜欢喜道:“姑娘人真好,不过这香料昂贵,都是贵人们用的,鹊喜却是用不上呢。”
  晚晴拉着她的手,真诚地说:“你现在又来跟我说什么主仆,我可不理你啦。”
  鹊喜笑着说:“好好好,那我先谢谢姑娘啦!”
  第二日,晚晴终于绣完香囊,便将香囊掖入枕下,这夜又辗转反侧了半日,方才睡着。
  自此后,日日盼着若遇到裴钰轩,便可将这物事交给他,也算了却一段官司。奈何一直未曾见他露面,晚晴也不好打听,只好将香囊戴在身上,心想若是能临时偶遇钰轩,便直接给他。
  谁料之后杜晚晴便日日失眠起来,鹊喜的爹一直病着,这几日她时时回去,偶尔也回裴府,晚晴见她神色倦怠,疲惫不堪,故而即使她回来也不再用她服侍,反倒晚间替她端茶递水,照顾得她十分周全。
  鹊喜着实感激晚晴,以前跟着钰媚,钰媚待下人虽温和,却礼仪周全,丫鬟们除了珊瑚自小跟着她还能调笑两句外,其他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失礼。
  晚晴却没什么尊卑观念,对身边每个人都体贴周到,是以钰媚房里的人都喜欢她。
  就是裴钰轩房里的大丫头青萍来找珊瑚说话,也称晚晴好性儿。
  想到这里,鹊喜拉着晚晴的手,絮絮说了些感谢的话,晚晴着实安慰了她几句,看着她睡下,才自己回到里屋睡了。
  未曾想半夜醒来,晚晴却又听到外室有隐隐地哭声。
  她悄悄起身,看到鹊喜泪流满面,正在那里小声抽抽搭搭的哭泣,手里还握着一张湿透了的帕子。晚晴惊问道:“鹊喜怎么了?你爹的病不好了么?”
  哪知雀喜说出一番话来,却让晚晴的平静的生活生出了莫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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